她胳膊搭在他后背,五指自下而上,划过他的背脊。席京策身子僵了下,面上神色倒是不变。他手臂收紧,掌心隔着春衫,摩挲着腰肢,销魂的滋味搔着她的神经,一阵一阵的麻。俞悦禧飞快地舔了下嘴唇,似笑非笑地同他说:“既然如此,就把东西还我。你阔绰,名家字画说送就送。我可还想留着这点物件,等将来年老色衰、穷困潦倒了,好送去典当行换银子,保命用。席京策听了,笑而不语,只仰头看她。
回家的路上,俞悦禧心神不宁,一直在想商淑清的话。
“成仙,成仙……”车帘微微起伏,她倚靠着晃动的车厢,轻声呢喃着这几个字。打帘子的缝隙往外眺望。正是傍晚,晚霞映照在白墙,一片连着一片,显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金黄的,半点多余的杂色都没有。
俞悦禧出神地望着,忽而回忆起自己生乾儿时,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
正值仲夏,青山蚕食着金色的太阳,她正在院子里歇凉,突然,羊水破了,急得她直喊玉箫。玉箫装作镇定,派人去找产婆,自己则扶俞悦禧躺上床。
俞悦禧双眼迷蒙,像有人在她的眼珠上贴了两篇金箔纸,不管瞧什么都是带了一层朦胧的金光。不一会儿,产婆来了,一把扶住了她的腰,喊:“使劲,使劲……”
直到午夜,孩子才彻底脱离了身体,被包在襁褓中。俞悦禧依稀记得自己躺在床上,大汗淋漓,灵魂不晓得飞到了哪里去。恍惚许久后,她回过神,第一个反应是紧紧拉住玉箫的手,询问她:“是男儿还是女儿?”
玉箫低低道:“夫人放心,是个少爷。”
“你快抱来,”俞悦禧仍不放心,催促玉箫,“你快抱来让我瞧瞧。”
玉箫行了个礼,转身抱来孩子,送到俞悦禧怀中。
俞悦禧满怀恐惧地接过这个孩子,搂着他,反复确认是个男孩后,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了下来。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蛋,很软,也很温暖,啊,原来这就是她的孩子……大约是母亲的本能吧,令她在那一瞬萌发出无边的爱意。可紧跟着,一种复杂的恨意涌上心头,死死缠住了她的咽喉。她心里清楚,自己如果不是为了活命,才不会……
帘外传来一声通报,说大少爷来了。
俞悦禧吓一跳。她还没来得及将刚出生的儿子送还到玉箫手中,席京策便挑了帘子,大步进来,身后跟着范家的一些女眷。
他应是匆匆赶回,戴着绉纱的直檐大帽,雪青色的圆领长袍,内衫是紫的,从领口透出来,衬得脸色失血般的惨白。
席京策径直走到俞悦禧跟前,抱过婴孩。范家的女眷们随之围到跟前,夸赞他与孩子长得像,与已逝的父亲范启元长得像。
“娘亲想好要给弟弟取什么名字了吗?”他笑着问。
俞悦禧摇头。
席京策低下头,自顾自地逗了一会儿弟弟,朗声说:“真是可爱的弟弟,我们就叫他范乾吧。”
随着一声嘶鸣,俞悦禧回神。
马车已停在了无妄园的后门,玉箫先下车,随后去搀扶俞悦禧。天黑了大半,埋在树影下,人也像是鬼。守门的仆人提着灯笼,引众人进来,又叫婢女去拿提灯,护送俞悦禧等人回古春园。
园内点着灯,她们刚进屋,便瞧见了席京策。
俞悦禧右眼皮跳了两下,递给玉箫一个眼神,示意她带婢女们下去。
“你怎么来了?”俞悦禧停在帘幕旁,两手交叉在腹前。
“每日早晚一次请安,儿子不敢忘。”席京策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影子罩住她的眉眼。“何况,今日难得去考察弟弟的功课,怎么说都得来跟娘亲你汇报一声。”
俞悦禧顺着他的话说:“辛苦了。乾儿可有给你添麻烦?”
“没,弟弟很聪明,是个出将入相的材料。”席京策紧盯着她的眼睛。“母亲日后有福了。”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口一个弟弟。
俞悦禧一阵恶心。
她侧身绕过他,坐到桌边的凳子上,吃了口茶。
席京策挑一下眉,跟过去,坐到她身边。
俞悦禧小口啜饮完一杯茶水,狐狸眼一抬,砰得摆了杯子,冷冰冰道:“我那珊瑚串,你拿去送给哪艘花船上的相好了?”
席京策一下笑了。“娉娉说什么胡话,我哪来的相好。”
“不为了送相好,那你拿字画替了我的松烟墨与珊瑚串,做什么?”俞悦禧有意发难。“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手里就那么点能看的东西,忍痛拿出来,是帮你做人情,不是叫你这般算计我的。”
“你的东西,我不愿往外送。”席京策低声说着,手臂伸过来,环住她的腰。
俞悦禧心一横,干脆挪到他膝头坐着。她胳膊搭在他后背,五指自下而上,划过他的背脊。席京策身子僵了下,面上神色倒是不变。他手臂收紧,掌心隔着春衫,摩挲着腰肢,销魂的滋味搔着她的神经,一阵一阵的麻。
俞悦禧飞快地舔了下嘴唇,似笑非笑地同他说:“既然如此,就把东西还我。你阔绰,名家字画说送就送。我可还想留着这点物件,等将来年老色衰、穷困潦倒了,好送去典当行换银子,保命用。”
席京策听了,笑而不语,只仰头看她。湿热的吐息喷在她的鼻尖,唇停在她的唇瓣的几寸外,要吻未吻。
俞悦禧摸不准他的心思,又见他一提到钱,便没了声响,心里顿时窝火得不行,再加上商淑清的那番话……更是心烦意乱。
她眉宇间的神色渐渐冷了,跟条小蛇似的,柔软地缠在他身上。
“你私自扣下奴的东西,还不许奴要回来?真不讲理。”俞悦禧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双眼。
紧跟着,她弯下腰,粉唇衔住他的唇瓣,一下,又迅速脱开,甜蜜的呼气弥漫在他的鼻沟,然后第二下,这次舌尖有一点伸出去,快要钻进去,但他没有回吻的迹象,她便也点到为止,飞快撤出来。
席京策反握住她用来遮挡自己眼睛的那只手的手腕,指腹摩挲着,低语道:“娉娉指使玉箫虚报账目,叫账房把钱款记到我头上的时候,也没跟我讲理呢。”
“贼骨头,”俞悦禧故意沉下脸,甩开他的手,挣脱了他的怀抱。
席京策眼神一黯,面上却微笑着询问:“好端端的,娘亲怎的发这么大火?儿子连替你捶捶腰,尽一尽孝心都不许了?”
“呵,尽孝心?”俞悦禧道。“席京策,你有种就去你父亲的灵位前,仔细告诉他,你是怎么向你母亲尽孝心的。”
“傻娉娉,为那么点银子,不值得你说这种话。”席京策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分毫不变,反而显得异常阴鸷。“这种狠话,得等到你要抢田契房契的时候,再搬出来用。”
俞悦禧心里咯噔一下,瞥过脸,双臂环在胸前,食指与拇指暗中一拧靠近腋下的软肉,眼眶刹那间红了。
“我能不为银子?当然要为银子呀。”她挤出一丝哭腔,泪光闪闪道。“你个负心的东西,只顾自己,哪里为我想过,天下就没人为我着想!罢了罢了,我去死还不行吗?我看,你就是要逼死我。”
席京策这才收敛了笑意,起身要去捉她的手臂。“娉娉。”
俞悦禧灵敏地躲开。
“席京策,我问你,你我这样一日日下去。我若再怀孕,这孩子是要管你叫阿兄,还是管你叫爹爹?”她冷笑,咄咄逼人道。“我又如何向外人解释?难道要说是你父亲、我官人,去了五年多,又还魂入梦,往我肚子里托了个鬼胎吗!”
席京策不言。
油灯点燃着彼此的面孔,火光在对峙中不停地颤动。
俞悦禧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又渐渐松开,接着,毫无预兆的,她抬起手臂,扇了他一巴掌。
“不要脸的畜生,”她啐他,“禽兽不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