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八街九陌,店肆林立,街宽路长,叫卖声此起彼伏。东湖嘴离码头、客栈近,人头攒动,多得是往来货郎车夫与赶货之人。姬时语知道姬合英出府今日会来东湖嘴,萍亭说姬合英要到运河与河下大街东德街交汇的东湖嘴兵器铺购置短刃。江曜一双狐狸眼警觉四周,他的脸阴沉得厉害,人又乱又多,他是怕有歹人对姬时语起意。警惕之余,姬时语柔软的手不自觉攀上了他的护腕,江曜一垂首,她拉着他朝前走,
京城八街九陌, 店肆林立,街宽路长, 叫卖声此起彼伏。
东湖嘴离码头、客栈近,人头攒动,多得是往来货郎车夫与赶货之人。
姬时语知道姬合英出府今日会来东湖嘴,萍亭说姬合英要到运河与河下大街东德街交汇的东湖嘴兵器铺购置短刃。
江曜一双狐狸眼警觉四周,他的脸阴沉得厉害,人又乱又多, 他是怕有歹人对姬时语起意。
警惕之余,姬时语柔软的手不自觉攀上了他的护腕,江曜一垂首,她拉着他朝前走, 嘴里笑声不止。
姬时语指着前处,问:“江池生,那是什么啊?”
前世今生两辈子姬时语没出府过几回,东湖嘴她还是头回前来。
街道两边摊位满满,鱼货是为最多, 有处摊面摆了一面鱼墙, 其上竟是形色各异的鱼。
“该不会是镖中哪条鱼便得哪一条吧?”姬时语疑惑。
摊主大胡子见是两位年岁尚小的姑娘和少年,便压了压嗓子尽力温和道:“这位姑娘啊,咱们摊子可以买五只飞刀,投中的便是归你的, 可要来上一发?”
望到姬时语眼中巴巴的渴望,江曜问:“你想吃鱼?”
“也没有很想, 就是觉着好好玩呢……”
姬时语揪着江曜的衣角,一双圆眼止不住往那鱼墙上瞟,“可我定然投不中, 还是算了吧。”
江曜径直走去问大胡子大叔,“五发多少钱?”
“你们要买啊。”
大胡子大叔搓搓手,他嘿嘿一笑,“来,一发要一百文,小少年,买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好。”
江曜作势要从荷包取钱,姬时语却扑过来摁住他的手腕。
“江池生,算了吧,一百文一回,好贵啊。”
小姑娘柳叶眉蹙起,又不愿意了,“几条鱼罢了,改日我让娘给我带几条回府。”
“一百文一回,还好。”
江曜拂开她的手,已将五百文递给了大胡子大叔,他又和姬时语道:“小姐,几条鱼罢了。”
姬时语看他这副淡然样子,原地跺了两下脚,蹙眉暗骂。
江池生,有银子也不能这般挥霍啊!
五百文哪里少了?若是一条都投不中,岂不是全去了人家腰包,她抠得很,想想就好心疼啊。
姬时语就在旁一边不知捣鼓什么,一边又哀怨去看大胡子大叔递来的飞刀。
江曜可把她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抬手摸了摸姬时语的丸子髻,姬时语抬首,水眸瞥他。
少年清冷的嗓音发了问:“小姐想要哪条鱼?”
姬时语闻言凝思。
“唔……哪条好呢?”
姬时语想她喜欢五彩斑斓黑的那一只,可那鱼太小了,若江曜投不中便白白丢了一百文,离得近的大鱼圆圆胖胖又扁扁,但又是真丑啊。
她头上的丸子髻一晃一动,江曜摸着一直没撒手。
他觉得还有些可惜,姬时语今日没系铃铛,不若她歪着脑袋沉思苦眉,又这动动那动动的,铃铛跟着作响,定是十足悦耳。
好一会儿了,少年的狐狸眼浮起暗色,他问:“要哪个?”
姬时语无法,指了最大的那只。
“又大又肥,看着就好吃,就那个吧!”
江曜颔首,手中飞刀寒光乍现。
一刀飞出,正中大鱼肚腹。
“哇!”
姬时语嘴巴合不拢了。
大胡子大叔见少年出手如此迅捷,哈哈笑着夸:“小少年身手可以啊,最大的这只好抓,你们选的好。”
姬时语抓着江曜手臂的墨色护腕,又是亢奋又是激动,“天呐,江池生,你这手法也太了得了。”
“还好。”
江曜手中还有四枚飞刀,他摊开手掌,日头照射之下,飞刀寒芒沙沙,他那双狐狸眼静得沉冷。
他又问:“还要哪个?”
见少年十足自信,姬时语也不再犹豫,她指了指东面,又指了指南角,“我要这个五彩黑色的小鱼,还有那个乌云踏雪,哎呀,这个白的也好,还有那只……”
小姑娘指哪,少年就打哪,无一飞刀落空。
“好了。”江曜收手。
眼见全中,姬时语开怀大笑,好不雀跃。
五只打完,大胡子大叔擦了擦脑门的汗,他哪里是接了大货,分明是招来了俩祖宗!
一眨不眨地,那小少年顺着小姐的心意,将他这里最好的货全捞走了。
要知道光是一只五彩斑斓黑的东湖墨鱼,鱼身好似墨玉,在寻常酒楼也要卖到二十两一条啊。
这少年一个一百文的飞刀就把巴掌大的小鱼给射中了,不知武功得多高强,内力得多雄厚。
姬时语翘翘鼻头,江曜厉害便是她厉害,她直接问大胡子大叔,“我们可以把鱼带走了吗?”
“自然,五条鱼都归小姐你了。”
大胡子大叔吃了个哑巴亏,可做生意讲究言而有信,他应了。
布包裹好了鱼,姬时语一时又好奇极了,想拨弄看两眼,江曜却将包裹提起拎走,他道:“鱼腥味很重。”
“好嘛好嘛。”
姬时语也不执意,朝前大步迈开两步,她双手朝后合起抱住,回过身倒着走一步,她言笑晏晏,眉眼一弯。
“我玩的好高兴啊,谢谢你,江池生。”
江曜浑身一震。
前方的小姑娘像没知觉,就这么娇笑了两声,江曜赶快大步跟去,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
姬时语身后还有一个摊,差点踩上了人家的摊面,扭头一瞥,她惊呼道:“对不起阿婆……”
摊面的花花绿绿摆满各色珠串,琳琅满目,多的是岫玉雕刻,惟妙惟肖的小兽与璎珞、发簪。
“欸,这又是什么啊?”
姬时语从未见过岫玉所雕的手链,她登时被吸引了目光。
江曜眸中转瞬蕴起凉凉的阴沉,盯着姬时语蹲下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姬时语取来一只岫玉璎珞,指尖是珠石浅浅的粗粝,她摸了几下,问阿婆道:“阿婆,这些都是你亲手雕刻的吗?”
摊主阿婆年已过六十,满脸褶皱,一双老眼浑浊,好似看不清人,她木木地转悠了下眼珠,复而从江曜那面落到了姬时语。
小姑娘脸蛋莹白,双眼宛如浸过水渍似得清澈,稚嫩容貌仍可见美貌露尖。
阿婆笑了笑,道:“是啊,全是我做的,小姑娘可有看上的?”
“啊,我……”
姬时语小心偷瞄身后的江曜,她想说她荷包没带银子,怕是买不起,谁知道阿婆语出惊人,呵呵一笑。
“你兄长好生疼你呢,小姑娘看了多久的珠串,他就看了你多久,那目光是一刻也舍不得挪开啊。”
“阿婆,不是,哎……”
姬时语的嘟囔压低了,“你怎么就看出他疼我了。”
她只觉得江曜看她,无非是两人乃是主仆身份,外出离府时,江曜身为她的侍卫,护她周全是他的本分。
不过姬时语是拿江曜当亲人看的,因此阿婆说江曜像她兄长,又疼她,姬时语心中那是甜滋滋的。
她很早就想要个兄长了,儿时和舒氏闹了许久,舒氏训斥她道生不出来,她才哑声。
阿婆眼尖瞧出面前小姑娘脸皮薄,稍一调侃便薄红羞了,她笑道:“你若是喜欢呢,便告诉你兄长。”
江曜只是静静立在姬时语身后,一言不发。
阿婆浑浊的眼睨来,少年的狐狸眼坠着阴郁,动也未动,但阿婆望着他却笑了,温温柔柔的,还和姬时语说了好些莫名的话。
他像她的兄长吗?
江曜阴沉地想,不过也好,总是比侍卫好。
姬时语朝后一退,丸子髻撞上了江曜的小腿,江曜呼了一口气,蹲下问,“看上什么了?”
应他的是小姑娘软软的嗓音,“江池生,我没带银两。”
“我带了。”
姬时语手中抓着一只粉色岫玉雕刻的小玉兔,兔子双眼嵌着红晶石,真像一件活物。
江曜问她:“你想要这个?”
姬时语揪了揪他衣袖,摆正脸色,“你哪来的银子,带不够怎么办?”
“想那么多。”
江曜自然不会说他是领俸禄的人,他摁住她冒起来的丸子髻,抬眼便问阿婆,“这个多少?”
阿婆望着两人,笑道:“八百文。”
江曜又拿起摊面之上的一串朱红缎面发带,那发带还串着白色绒毛小铃铛,他握着一动,铃铛声脆脆的。
他问阿婆:“那这个呢?”
“两百文。”
江曜点头,掏了一两银子,“阿婆,我们都要了。”
姬时语握着小玉兔干瞪眼,看江曜又是买玉兔,又是买发带的,她一瞪一愣。
而江曜却是取来头繻,蹲在了姬时语跟前。
小姑娘抬头,看他眉眼认真,不禁问:“你要做什么?”
“别动。”
姬时语被他摁着垂首,少年细心地将发带一点一点串进了她的发髻,余下尽数落在披发之间。
两根刚刚好,一个丸子绕了一条红缎发带,毛绒小丸子戴铃铛。
方才他第一眼望见摊面,便早想这么做了。
阿锁很配这个。
江曜一扫阴郁,唇角带了笑,“好了。”
“原来你是给我买的。”
“嗯。”
姬时语抬手摸了摸脑袋,复而笑起,她起身铃铛清脆摇动。
“江池生,我很喜欢。”
两条头繻有些长了,别在小姑娘发间,垂落于她莹白的脸颊之旁,姬时语弯弯腰,粉面玉肌,朱红发带为她容貌添了一抹明艳。
江曜眉心一动,朝她伸出手来。
姬时语愣住。
想了良久,她也没想出所以然,贝齿咬了唇瓣,姬时语后还是把手心递过去,轻轻握住了他的。
江曜狐狸眼上挑,他笑:“我的意思是,你得给我贺礼,明日是我生辰。”
“啊?”
姬时语跟烫了手一般,迅速收回手,耳尖红红,“不早说,话只说一半,哼!”
可怎么办,江曜本就是起了心想逗她,他故意的。
姬时语被江曜那句“明日生辰”搅得脑袋沉沉。
她全然不知明日便是江曜的生辰,更没准备贺礼。
眼珠子转悠半晌,姬时语的余光瞥见阿婆摊面的一串青色手链,这珠链由四种不同珠玉串起,阿婆用岫玉刻了三颗平安珠。
姬时语心生喜欢,她问阿婆:“阿婆,这链子你卖多少啊?”
“小姑娘,这个可不便宜哟,要六百文呢。”
阿婆和姬时语说,看得却是少年。
姬时语她蔫了,摸了摸荷包,“要六百文啊,我包里只有五百多文,阿婆,我……你可以卖给我吗?”
“你要送兄长啊?”
小姑娘重重点头,红色头繻在落发之间好看的不行,头顶的铃铛声晃啊晃啊。
阿婆拿起另一根粉色的给她,“你们兄妹二人一起,合该是买两根。”
姬时语不住摇头,“阿婆,我拿不出那些钱。”
“好了,五百文卖你两条,你兄长花了一两银子,就当我送你们的。”
阿婆是真好心,这珠链比小玉兔还难做,费神费眼,一条青色平安一条粉色康乐,她将两条递到了姬时语手上。
“谢谢阿婆!”
姬时语朝阿婆屈膝行礼道谢,从荷包里将所剩无几的铜板掏了出来。
阿婆数了数。
整五百二十文。
姬时语回到江曜身边,可怜兮兮地递来手链,她微微心虚了。
“江池生,我不知你生辰,准备不周,你又送我好些东西,我却没能还你的情,是我对不住你。”
江曜刚要说什么,姬时语又郑重道:“虽说这手链不昂贵,但……往后我会给你买更好的。”
“你还会陪我过生辰?”江曜问。
“会!”姬时语肯定点头,她难为情的很,是因着窘迫,“下回我一定会给你备下更用心的贺礼。”
少年眉眼顿上一股阴郁的愉悦,他应:“好啊。”
姬时语看他笑了,也跟着喜悦,“那你喜欢吗?”
“很喜欢,你帮我戴吧。”
江曜一身玄衣,双臂戴着墨色护腕,他举了手腕过来,姬时语眼瞳微动,她起了坏心眼。
选了粉色的那条珠链,姬时语戴上了江曜的左腕,少年竟没有变脸。
反倒是姬时语不好意思了,想摘下来,“我戴错了,怎么好给男人戴粉的呢?”
“就这样吧。”
江曜夺了青色的,不由分说系在了姬时语的右手腕。
“我戴粉的,你就带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