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男人一副深思熟虑、万分为难的样子向她说道:“算了,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陪你一起去吧。”……姜澜:倒也不必为难。她最终还是没拗过燕无恕,邑河在鄞朝雁州与南理的交界处,姜澜想着燕无恕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也正好方便回去。因着涨水的缘故,从津口乘船顺流而下到邑河一带,不过才一日半的时间。几日过去,邑河依然洪流滚滚,沿岸的官府正派人热火朝天地抢修,只因到了夜里这河水位还会再吃紧。
姜澜没料到会碰到俪妃。
她对她有些印象,其实两人年纪相仿。她知道她叫滢滢,小字丽娘。
是宋正卿的小女儿,似乎还颇得皇帝宠爱。
凉亭外的雨越下越大,看势头短时间内不会停。
姜澜看她身旁放了几支颜色清新的绿梅,随口问道:“娘娘也喜欢绿梅吗?”
宋滢滢动作一顿,低头道:“嫔妾家乡盛产绿梅,如今放在身边看着解解思乡之情罢了。”
只是家乡的绿梅并不如藩属国进贡的金贵,只是些不出名的野树。
虽不一样,但到底能聊以慰藉。
她对温宁公主并不熟悉,短短接触几次只朦胧觉得她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
姜澜神色微动,“……无心勾起娘娘伤心事了。”
女人勉强笑了笑,“哪里的话,殿下且当臣妾发发牢骚罢。”
母凭子贵。
这句话在宫里不假。若是有了可以依傍的孩子,回家省亲不过提一嘴的事情,又哪里用得到借花思乡?
姜澜抬眼,看这女人垂下眼,露出一截新雪似的颈子,无意中就流露出几分惹人怜爱的娇态来。
无可否认,俪妃是个令人一眼惊艳的美人,要不然她那位留连万花的九弟也不会一眼相中她,甚至不惜冒险私通。
还有她那见过形形色色美人的父皇,也不会如此宠爱。姜澜很早就知道,俪妃像一个人。
早逝的先皇后。
父与子,母与子。她倒要瞧瞧这是出什么好戏。
花瓣被掐烂,绿色的汁水很快流到了姜澜的指甲上,她慢慢擦去。
她用茶水净手,缓声试探道:“娘娘是个有福气的,定能早日诞下龙嗣。”
俪妃听到她这话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不自然地笑笑,语气生硬:“借、借殿下吉言。”
宋滢滢脸色苍白,她匆匆忙忙取了油纸伞:“嫔妾忽然有些不适,便先行告退了。”
姜澜看一眼亭子外依旧不减的雨势,雨帘斜斜飘入庭内长板。
她面露微笑,道:“雨势较大,娘娘当心路滑。”
“多谢殿下。”
俪妃白着脸点点头,与侍女一同撑开伞离开了。
姜澜独自坐在亭中,沉默地看着女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
因着与东瀛首次出海远航,面临许多繁杂的手续,谢从幽作为四方商行的掌事人自然是得亲自处理些事情。
前几日他便带着叶息等人出发去海州了。
姜澜回到府里准备事宜,过几日也要启程去邑河。
刚刚给府里管事交代完,就看见燕无恕一个人凑过来。
“你又要走了啊?”
姜澜看他一眼:“嗯。”
燕无恕又问:“去哪?”
“邑河。”
“去多久?”
“大概两个月。”
“做什么?”
“赈灾。”
“哦。”
他神经兮兮地盯着她:“你该不会是嫌我麻烦,想偷偷扔下我去外面躲清净吧?”
姜澜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喂,”她看他恹恹的,“你怎么了?”
他低低叹一口气,语气有点幽怨:“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府里,自己却到外边快活。”
姜澜想了想确实有点不妥,解释道:“邑河瘴气深重,蚊虫遍地。我总不能带着你去遭这罪。”
他闻言哂笑一声,“瞧你可怜的。”
“……”
顿了顿,男人一副深思熟虑、万分为难的样子向她说道:“算了,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陪你一起去吧。”
……
姜澜:倒也不必为难。
她最终还是没拗过燕无恕,邑河在鄞朝雁州与南理的交界处,姜澜想着燕无恕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也正好方便回去。
因着涨水的缘故,从津口乘船顺流而下到邑河一带,不过才一日半的时间。
几日过去,邑河依然洪流滚滚,沿岸的官府正派人热火朝天地抢修,只因到了夜里这河水位还会再吃紧。
姜澜此次是微服私访,做男子打扮。声势阵仗搞得并不大,两人下了船已经是金乌欲坠,便先找了间客栈安顿。
两人下楼用晚膳时,姜澜点了几样菜,把跑堂的小二叫过来:“我瞧着渡口抢修得快,估计不久这水患便可平息下去吧?”
小二闻言慢慢低叹:“这可不一定。”
燕无恕将几颗碎银子扔给小二。
姜澜看他一眼,说:“哦?你倒说说是为何?”
小二颠了颠银子,果然喜笑颜开,道:“新来的官儿喜欢抓壮丁去修堤坝,可那洪水太大,已经有好些人被水冲走淹死了。所以说这大堤坝虽在修,真正修好却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客官来时可听见沿岸一阵阵儿的哭嚎声?那正是死了壮丁的人家在哭丧呢。”
姜澜蹙眉,“这做法实行多久了?”
小二道:“自涨水起便有了。”
那便是一月有余。
她挥手让小二退下,神情依旧肃然。燕无恕在一旁吃了几片切片牛肉,漫不经心道:“看来这邑河县令真是个毒辣的,这样大的洪水卷下去,就是侥幸不死也得残。”
姜澜沉默着饮尽杯中烈酒,眼角被熏出几丝湿痕。
随意用过晚膳,两人打算出门去逛逛。见沿途尽是衣衫褴褛的老百姓,哀嚎声此起彼伏,房屋倒的倒,塌的塌。
二人骑着高头大马经过一处空地时,见前头挤了许多人在看热闹。姜澜心里冒了好奇的尖儿,两人便一起过去看看情况。
挤进来一看,见空地中间站着一个头戴灰布头巾、脚蹬草鞋的少年,浑身黑乎乎;地上用烂席子盖着个同样破破烂烂的人。
只见那少年哭丧着脸:“我哥前几日修堤失足落水给淹死了,可怜家中贫寒拿不出钱打口薄棺下葬。我只好卖身葬亲,求各位大老爷行行好,让我哥早日入土为安吧!”
这话一出顿时勾起众人的同情,几个心善的纷纷耐不住眼泪给了点碎银子。
“多谢各位大老爷、多谢各位大老爷。”
少年忙不迭磕头道谢,头巾都被鲜血渗透,瞧着实在可怜。
侍从得了姜澜眼色,便上前给了几两白花花的银子。
两人慢慢退出去,上马继续前行。
邑河县位于大鄞西南边陲,虽说是鱼米之乡,但近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百姓苦不堪言。
姜澜想这灾情竟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心不由得沉重几分。
却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声,夹杂着几声男人的咒骂。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强抢民女,真是岂有此理!”燕无恕向来厌恶这种欺压良善之事,当即就要上前理论。
姜澜却一把拉住他,眼里是不赞同,“且慢,先看看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