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想起什么,神色有点惆怅:“只是陛下的棋真叫本宫看不清了。”皇帝态度暧昧,朝堂局势瞧不真切。谢从幽用狼毫蘸满墨汁,在铺陈开来的宣纸上缓缓落笔,一横一捺走得稳当:“帝王权术,不过人心二字。”“大将军王也好,紫玉如意也罢,都是障眼法。陛下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保全大局。殿下无须多虑,如今只待在府邸以不变应万变足矣。”黄花架子上的绿尾鹦鹉跳上跳下的学舌,笼子晃荡几下:“保全大局、保全大局······”
姜澜猜的没错,在太阳照到西边那棵病歪歪的老柳树时,叶栖终于带着几个黑衣侍卫找到了他们。
“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叶栖老老实实地屈膝跪下,没敢看眼前的主子。
后面几个跟着跪下的侍卫竟然害怕得渗出冷汗,天知道他们看见两个人双双负伤的时候魂都快吓没了,现下又隔了这么久才找到人,实在是极大的罪孽。
姜澜瞧他们都很害怕,也没打算追究些什么,索性顺水推舟:“好在如今本宫与先生并无大碍,免了你们的责罚。”
几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千恩万谢的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姜澜嫌他们啰嗦,直接让赶紧回营地报平安。
······
营地。
营帐内。
几个下人合力把在悬崖下找到的虎尸和死在密林里的野猪用小推车推了进来。皇帝斜卧在铺着狐狸皮垫子的榻上,微阖的眼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旁边伺候的人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似隐身一般。
皇帝懒懒道:“你倒是有本事,这两头野物不费些功夫还真得不到。”
谁不知这两个畜生是数一数二的难抓。
谁不知温宁公主不善骑射。
谁不知。
姜澜微顿,随即俯首跪拜行礼:“回父皇,这野猪是儿臣的幕僚射杀的,大虫也是坠崖所致。要真说起来,似乎与儿臣也沾不上什么关系。”
空气静寂片刻。
姜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感到一抹视线在身上停留打量,心底渐渐鼓噪。
眼前的那抹明黄微颤,皇帝忽然慢慢笑了,让人有些捉摸不透:“此次春猎你负了伤,暂且回府修养些时日罢。”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尽数吞入腹中,垂眼拜谢:“多谢陛下。”
此次春猎,姜徵生猎获得野物数量最多,且皆为活捉。皇帝感念皇九子怀有慈悲心肠,将紫玉如意赏赐给了他。
府内。
风起,檐上的竹骨灯笼晃荡开幅度,廊下黑衣人步履匆匆行至朱色殿门,得了通报便掀帘入内。
绯色珠帘后一红衣美人正支起雪白的腕骨闭目养神,处处透露华贵之气。
来人敛神,低头看着脚尖低声禀报。
“垂怜万物繁衍生息,幼鹿丧母之苦,故不忍射杀,遂自活捉野物百来有余。”
姜澜听完探子的话哂笑一声,指间的檀木念珠缓缓滑动:“我倒不知九弟是个慈悲心肠的。”什么欺上犯下,拔掉寺人舌头以供取乐的恶行还真被他这个罗刹掩埋了。
“一个黑心肠的,如今竟也学起圣祖仁皇帝了,看来读书确实读进去了。”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神色有点惆怅:“只是陛下的棋真叫本宫看不清了。”皇帝态度暧昧,朝堂局势瞧不真切。
谢从幽用狼毫蘸满墨汁,在铺陈开来的宣纸上缓缓落笔,一横一捺走得稳当:“帝王权术,不过人心二字。”
“大将军王也好,紫玉如意也罢,都是障眼法。陛下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保全大局。殿下无须多虑,如今只待在府邸以不变应万变足矣。”
黄花架子上的绿尾鹦鹉跳上跳下的学舌,笼子晃荡几下:“保全大局、保全大局······”
姜澜挥挥手。
探子得了指令无声退下。
姜澜得空瞄一眼,见他正在练前朝大家羲之的丧葬贴,笔墨如游龙走蛇,气势恢宏。
“先生的技法越发精进了。”
他爱好练字,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她玩笑道:“日后若是千金一字,也不知本宫能否求得。”
男人的行笔不带一丝停顿,浑然如行云流水,“殿下若喜欢,拿去便是。”
姜澜无声勾唇,漫不经心道:“听闻北疆的尔罕达弑父夺位,又起战事。沿路的商行怕是会被牵连。”
旁人不知,这闻名九州的第一大商行掌事人,竟是盛京公主府里一个低调的年轻幕僚。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初为了更好地准备夺嫡之争,她听取谢从幽的意见,建立了四方商行,贯通南北,纵横东西。所到之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谢从幽不光擅权谋,还颇懂经商。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做得有声有色,盈利无数。
姜澜不知,谢阁老家的公子竟这般有本事。
北疆羌人好武,亲缘寡淡,更不重什么礼仪教化。因着前朝案例此次内乱她担心会扰乱西河走廊的要冲位置。
墨香幽幽,男人头也不抬,“西河商行执事先前与北羌已经订立盟约,互不相犯,彼此通商。尔罕达其人虽残暴肆虐,但仍知权衡利弊,必定会保护好四方商行不受战乱侵扰。”
“但愿如此。”毕竟西河还有十万兵马在哪里,更有胤王坐镇。
但愿他们没打昏头。
动风了。
冷风吹雨入朱窗。
浅绿纱窗外浓云如墨,什么都看不见。
*
在外人看来,温宁公主是春猎遇险,在府静养。姜澜却觉得自个儿快要闲发霉了。
谢从幽不建议她出去,“怕落人口实。”毕竟是皇帝希望她在府里做一个透明人。
这日清晨,日光将将透过雕花朱窗,门童来通报,说外头有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嚷着要见她。
姜澜伸伸懒腰,揉了揉惺忪睡眼,声音有点惫懒。
三个侍女走进去为她穿上备好的衣裙。
漱口净面后,她问:“他可有说姓名?”
小门童摇摇头,皱眉说:“那人不肯透露,只说见了面您便知晓了。”
“哦?”
卖关子?
姜澜确实起了好奇心,她吩咐:“让他进来。”
晨起时听闻西河商行来了人,约在东升酒楼见面。
谢从幽猜到或许是进展不顺,简单用过早膳便匆匆离开。行至庭院,他注意到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被领着走进回廊。
叶栖心领神会,低声解释道:“那位听说是殿下的朋友。”
朋友?
男人微微蹙眉,并没多说什么,抬脚很快走出大门躬身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
叶栖马鞭一甩,驾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