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没想到会在拍卖会上再度遇到祁邈。彼时,祁邈端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气质优越、眉眼从容,如众星拱月。她并不是怯场的人,对于重要场合的演奏也有许多经验,但在无意间瞥到祁邈的那刻,罕见地弹错了一个音。好在她立即调整状态,再未有过失误。但眼下情况又有些不同。祁邈从一间办公室出来,与正要离开的她相遇,并且在她面前驻足。走廊射灯是冷调的银白色柔光,照在二人脸上时,呈现出的脸廓一个棱角分明,一个婉约温柔。
两个小时后,傅斯驱着一辆宾利慕尚离开镜月。
祁邈靠坐在后排翻看着方才修改的几条营销策略,密密麻麻的数据并不影响他的思路。
祁邈将车窗打开一半,秋夜的风凉爽舒适,轻轻将疲惫洗涤。
他抬眼看向前方矗立的几栋大厦,或许是白日里阳光炽烈,楼层尽头,难得有星点在闪烁。
微渺的,却又不容忽视的。
“去查一查她。”祁邈吩咐道。
前面的傅斯有些不明所以:“谁?”
很快又反应过来,“林小姐是吧?好的,祁总。”
那一夜的对话于林斐然而言,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她拿到包之后便与胡颖回了学校,总算赶在宿管阿姨关门之前抵达。
胡颖也觉得是自己喝酒才会遇上张霆这种人,又怕张家会找她们麻烦,她对此感到过意不去,所以难得安静本分,教室、食堂、宿舍这样三点一线来回。
不过,在两个星期里都没再出现什么意外事故后,她又放下心来潇洒如初。
林斐然正在收拾着包里的物品,直到确认没有缺漏,才提起地上一个大袋子准备出门。
胡颖见她打扮得细致,放下咬得嘎吱响的薯片,“这是要去出席哪个晚会么?”
“嗯,是一个拍卖会的开场,刘太太介绍的。”
刘太太的女儿是林斐然大二与大三时,做家庭教师辅导的孩子。
其实名为辅导,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陪练。
她的女儿不喜欢琵琶,更想要学习小提琴,觉得这样的乐器才够优雅高贵。
可是刘太太却坚持不改,所以在林斐然一位老师的介绍下,成为了鼓舞小女孩学习动力的陪练。
事实上也确实成功了。
林斐然游刃有余地技巧,与感情充沛的弹奏征服了小女孩。
她惊叹道:“林姐姐,你弹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传统乐器的魅力在于,可以轻易折服国人的心,唤醒他们骨子里的共鸣,不论男女老幼。
林斐然与她共练有两年,直到小女孩因为学业的户籍地原因不得不暂时搬家。
胡颖又拆开一袋QQ糖,打开某部宫斗神剧,随口叮嘱:“好,注意安全。”
林斐然没想到会在拍卖会上再度遇到祁邈。
彼时,祁邈端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气质优越、眉眼从容,如众星拱月。
她并不是怯场的人,对于重要场合的演奏也有许多经验,但在无意间瞥到祁邈的那刻,罕见地弹错了一个音。
好在她立即调整状态,再未有过失误。
但眼下情况又有些不同。
祁邈从一间办公室出来,与正要离开的她相遇,并且在她面前驻足。
走廊射灯是冷调的银白色柔光,照在二人脸上时,呈现出的脸廓一个棱角分明,一个婉约温柔。
林斐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礼貌性地打招呼:“晚上好,祁先生。”
祁邈身量颀长,微垂眼睑就能将她的神态尽收目中。
“拍卖会要开始了,今天的藏品都颇为珍罕,能亲眼目睹,错过岂非可惜。”
林斐然有些愣神,她只是来表演节目的打工仔,又非应邀出席的嘉宾。
没想到祁邈却抬起手臂,示意她挽住,然后侧身,与林斐然惊讶的水眸相视。
嗓音低沉的像是蛊惑:“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林小姐作为我的女伴。”
这一瞬间,林斐然明确感受到胸腔里心跳的怦然。
今日的拍卖藏品皆为两宋珍奇,所以为了配合主题,林斐然穿的是宋制汉服。
藕粉白渐变的对襟长衫搭配浅草绿百迭裙,腰间是一条红色绶带。
她没有梳繁复典雅的发型,只是用简单手法挽出云髻,发间簪有一支紫藤绒花钗,与紫藤绣花的长衫全缘边相互呼应。
这样的打扮,本与西装革履是突兀别扭。
但祁邈所穿的西服,肩头也用细碎的碧水晶绣有一丛修竹,钮扣是玉石质地,让他冷峻气场莫名柔和两分,也与林斐然今日的国风打扮搭配和谐。
林斐然抬起皓白手腕,搭进祁邈臂弯中。
“祁先生帮过我,今日,我也帮您应急一次。”
祁邈故作不解:“我什么时候帮过林小姐了。”
林斐然平步向前,没有偏头看他,“如果没有您的特地交代,我想,张霆那样的人不会对两个毫无家世的学生,轻易不再追究。”
长睫投在眼睑下的蝶影遮住了她的情绪。
祁邈想,他或许是清谪的鹤,她却并非是温驯的鹿。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刚才那首《阳春》弹得不错,想必是从小就在练习了,但有一部分的减慢似乎错了个拍子?”
林斐然没想到他能听出来,心弦一紧,面上也透出淡淡的薄绯,不知怎地就说出了实话:“或许是见到祁先生太紧张了……”
话一出口,她就闭上了嘴巴,暗骂自己没骨气。
祁邈却是牵唇笑了:“我好似没有对你无礼过,相反,如你所说,我还帮过你。”
这笑声很短促,却如潺潺溪水一般,流进了林斐然的心湖。
她语气笃定:“以后不会了。”
没想到祁邈不愿接受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反问:“不会什么?”
“不会再弹错……也不再看到你时紧张。”
林斐然心想: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能不能再遇到可不好说。
祁邈没有再问,几步之后,他们走回了大堂。
作为天之骄子,祁邈不论出现在何处都有引人注目的本事。他们一进场,众人都不动声色看了过来。
林斐然对这样的情境有些不适应,但她只是抿唇,带着得体的微笑走向位置。
一名主办方负责人拿着抽签的号码箱过来,今日的拍卖会有随机赠送的藏品,届时由抽签号决定幸运儿。
祁邈道:“你来抽吧。”
林斐然没有推辞,从箱子中随意取出一个圆球,是7。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将球递给祁邈,没想到下一秒,他主动拿了过去。
指尖与林斐然手心相碰时,有微凉的触感稍纵即逝。
祁邈举着球看了一眼数字,又还给她。
林斐然的目光停驻于那只手。
他的指甲修剪圆润,因为带了点力道,手背上的筋骨微微凸显,在灯光照射下显得莹透如玉。
许是她看得太过入神,祁邈又笑道:“你好像很舍不得它,所以还是还给你吧。”
她的耳朵又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天知道,她舍不得的哪是这个球啊!
第tຊ6章 加个好友吧
因为做贼心虚,直到拍卖会开始,林斐然都没敢再看祁邈那双手。
会至尾声,主办方江老上台致谢,也让人请出今晚参与抽奖的意外惊喜。
“非常感谢各位来宾参加本次拍卖,这柄缠枝莲牡丹纹玉梳制于南宋,相传为某位王爷赠给王妃的新婚礼物,以此表示永结同好的……”
江老的斜后方,关于这件藏品的影像资料也在播放着。
林斐然眸光一亮,赞叹道:“真好看啊。”
祁邈微微侧头,“喜欢?”
“当然,这么精致的东西,谁会不喜欢……也不知道谁会这么幸运。”
祁邈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唇。
随着江老讲解完,聚光灯开始随机闪烁,一位身穿天青色旗袍的女士端起纸箱走到台中。
江老从里面取出一枚白球,随后反手将数字对给台下众人。
聚光灯逐渐合拢,最终照向林斐然与祁邈的位置。
“恭喜7号!”
林斐然有些惊诧。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人。
自幼接连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的经历,让她虽然没有变得自卑怯懦,却还是不可避免会失去对期待一词的渴望。
即便她重活了一次。
林斐然心想:一定是因为,这个奖励和他也有关。
厅堂中所有目光齐聚过来,这一次却是在看林斐然。
她下意识去看身边的男人。
祁邈仍旧神色自若,只是曜黑的眼眸中似乎衔有愉意。
江老亲自端着托盘走到二人身前,笑眯眯道:“恭喜祁先生,恭喜这位小姐。”
林斐然起身道谢,祁邈也站了起来,微微颔首:“这件藏品很是珍贵,感谢江老割爱。”
江老意味深长地瞟了祁邈一眼,随后又将托盘交给林斐然。
他和气慈蔼道:“珍贵的礼物当然要配美丽的女士。今天晚上的琵琶也是你弹得吧,真不错啊,如今,热爱中华传统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了。”
想到不久之前,祁邈还在走廊上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错误,所以林斐然对江老的夸奖有些羞愧:“谢谢您的夸奖,我弹得也不算……”
话还没说完,祁邈也开口了:“江老有空吗?等下我们一起喝杯茶。”
询问,更是陈述,一如祁邈此人,连邀请也好似是强势的、不容抗拒的。
江老被打断话也不生气,看起来和祁邈十分熟稔,“你个臭小子,多久没给我烹茶了,今天跑不了你。”
林斐然心中松了一口气。
待江老离开,她正要将那张托盘还给祁邈,一道阴影从面前闪过,那把玉梳,已经稳稳插入她的发中。
林斐然:“?”
祁邈淡淡道:“这是女孩子的东西,在我这没有用武之地,还是你拿着吧。”
林斐然慌得要死,几百万的古董顶在头上,连转头的动作都僵硬了。
她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舍,“可是,这是你的藏品。”
“号码是你抽到的,所以也可以是你的。”
林斐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嘴笨?
祁邈没有再和她推辞,看了一眼腕表上时间,“江老还在等我,林小姐,我先走了。”
才迈出一步,又问:“已经很晚了,我让司机送你。”
林斐然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祁先生先去忙吧。”
祁邈没有再坚持,林斐然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抬臂抚上了那把玉梳。
触感微凉莹然,一如某人的手。
林斐然回到休息室整理东西,她换下那套汉服,穿回日常的衬衫配牛仔裤,也将发髻散下。
因为织过辫子,头发有些卷曲,但她今日妆容略浓,倒也不觉突兀,反而是难得一见的明艳。
那把玉梳在桌上静静躺着。
林斐然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包中取出装着爸爸勋章,和妈妈珍珠耳环的那个分层式绸面袋子,将它也收进其中。
她又打开收纳琵琶专用的布袋,才发现有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断了。
林斐然蹙眉。
果然自己没有什么好运气,才“不劳而获”呢,就又遇到麻烦事。
她叹了口气,定定心神,从布袋的夹层里取出新弦替换。
这一耽误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林斐然看着打车软件上的界面,默默将手机锁屏。
拍卖场位于城郊,临近九点半的时间,的确很难叫到车,她只能沿着马路慢慢走回市中心再叫车。
月光绵软地洒下,为她的身形镀上一层银辉。
她的背影显得孤冷而寂寥。
祁邈从车中看到这样的林斐然,莫名生出两分愠色。
也许一些计划,还需要加快进程。
黑色的库里南停在林斐然的身边,她本来拿着手机做照明用,察觉到后便探向了那辆车,灯光在祁邈俊逸的脸上一闪而过。
“祁……祁先生,您怎么在这?”林斐然惊讶之余,又紧张起来。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祁邈降下车窗,目光从她背着的琵琶上扫过,“没叫到车?”
林斐然轻轻点头。
祁邈从车上下来,为她打开门,“我送你。”
几乎是下意识的:“啊?太麻烦您了……”
然而环顾四周,马路边种的那些绿植,树叶在萧瑟秋季掉落无几。
白日过来时倒没什么感觉,此时认真打量才发现,的确是有点子恐怖片的氛围在的。
林斐然心中叹息,也缓过神来不再拘谨:“好吧,谢谢你。”
上车前她确实犹豫过要坐前排还是后座,但既然司机是祁邈,林斐然最终还是打开副驾驶坐了上去。
祁邈启动车辆,看着正在往后座放琵琶的女孩,问道:“如果没有遇见我,你打算就这么走回去?”
林斐然底气不足的唔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识趣道:“这不是已经遇到了祁先生,所以没有如果。”
这会子倒是像温驯乖巧的小鹿了。祁邈心道。
怕她觉得不自在,祁邈打开车载音乐,悠扬的钢琴乐伴随低沉的女声缓缓响起:
……
No one is luckless
When comes the fairness
Through the dark a world is waiting
Through where no one's ever looking
A place that will be called my own
……
林斐然瞥了一眼屏幕,歌名是《On My Way》,她在心中记下了这首曲子。
也许是音乐让人松懈心防,她不再觉得无措,林斐然说话的语调轻快许多。
“祁先生的玉梳实在是太过珍贵,我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毕竟比钱,我比不过你,所以想了想,还是请你吃饭吧。”
她顿了顿又说:“地点随你挑选,贵一点也没关系,偶尔一次我还是消费得起的。”
林斐然虽然因为未成年之前寄居在姑姑家,但她其实过得不窘迫。
林家是小康家庭,爸妈去世后,她继承了许多遗产,更何况,还有爸爸因为牺牲发放的那一大笔抚恤金。
不过,她一直没有动用那笔钱,单独开了一张卡存着。大学期间的学费与生活开支,用的是爸妈的存款,而大学以前,则由姑姑全部承担。
她不缺钱,缺的是情感的慰藉,与心灵的依托。
祁邈思忖了一下,“好。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他打开手机,递给林斐然,“加个好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