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本想在脑海中梳理近来发生的事情,但挨不住困意,没想多久便睡着了。入夜,褚申墨用过晚膳在书房思索回垣来城后要从哪里下手彻查。听到院中脚步慌乱。白福闻声入门:“殿下,林少使高热不退,请了几位大夫过来,扰您清静了。”褚申墨闻讯起身,几步便走到房门口,手已经抚上门框,被白福一声“殿下”打断。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白福默默退到一旁,而褚申墨收回欲推门的手,一撇苦笑,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中已然思绪不接,只得拿出白纸。
林笙醒时褚申墨刚好写完奏折的最后一笔。
白福小声告知他汝安来请他过去。褚申墨却只是眉头微皱,然后不缓不慢的放好手中的笔,又一如往常的在奏折上盖好自己的章,封好,吩咐白福派人送回垣来城。
做完这一切他才披上大氅去林笙的屋子。
不可阔步,不可疾行,不可面露忙色。
一条条一框框都在框着褚申墨的步子。
林笙昏迷了整夜,第二日中午才转醒,他便灭掉蜡烛后站在窗前看着她房间里的烛火整夜。
白福去请他起身,看着满脸疲态的褚申墨,心知肚明,吩咐人备了参汤。
他与褚申墨同龄,自幼一起长大,以后的许多日夜,刀山火海,他都会陪着自己的主子一同。
他荣登大宝那日,便也是自己晋升之时。
他知道这位太子一切事情。
比如,他昨夜彻夜未眠,但不能去看林笙一眼,哪怕一眼。
规矩如此,行止有度。
发乎情,止于礼,这礼让他只能自己隔着门窗一言不发。
赵合没有逃,找到他时人已经死在假山下的密室,赵财就在他身边,尸体甚至已经发硬。
这比他逃了还让人绝望。赵府活下来的都是些洒扫奴婢,一问三不知。祸不及他人,这事情牵连不到这些可怜之人。
褚申墨只能叫人当夜连审后留下仍有嫌疑的,其他的放回本家,暗中派人监视一段时间,若无异常便彻底排除嫌疑。
他动作向来快,连夜撤了铁山镇县令,调了早就看好的人赴任,又叫人查抄赵家家财,除去补偿矿工的部分,留下救济贫苦的银钱,其余悉数充公。
就事论事,矿山这么容易收归国有,完全超出预想,不可谓不顺利。
但若说不顺利,则是回朝最慢年后,必定血雨腥风,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扔了块石头,搅弄起湖面的波澜,根根本本的惹了湖中深处的平静。
使得褚申墨来不及收手,只能顺势将清理朝堂的事情闹大。
但如今这一闹结局如何,他连三成把握也掐不住了。
思虑至此,这位一向不露声色的太子也难免叹息。以己身殉天下无可厚非,食百姓供奉,当为百姓死。
但……有些人只是为他。他们要如何。
“阿墨哥哥。”林笙撑在汝tຊ安怀中,唇色发白,她已经用过药,精神比醒来时好些,但是真的痛,“好痛啊。”
“天亮我就叫人去买了蛋黄酥,正在厨房温着,等你再好一点,吃一些。”
林笙轻咧嘴,她就知道,褚申墨一定会想尽办法买蛋黄酥给她。这位义兄不如姜怀彻那般会逗人,但关怀都在行动里。
小时候她练功受伤,嘴硬不肯说疼,硬憋着自己的眼泪,褚申墨会遣人拿蛋黄酥过来引她开心。
看到吃的忘了疼,那些日子便也没那么难熬。到底是宫里的御厨,什么新鲜馅料都能让她尝一尝,倒是把她的嘴吃刁了。
林笙左右手都有伤,想抬手去抚平他微皱的额头,难免牵动伤口,疼的倒吸冷气。
这一痛叫她清醒。
“阿墨哥哥,不论回去后有什么难题,都有我们在。”她依旧笑着,自进宫后,褚申墨很少见她有愁容。
褚申墨的眼睛盯在她缓缓放下的手上,装作不知道她刚刚要抬手触摸自己。
“阿笙放心,你和梁钊身上的伤,不会白挨。”
“我信你。”
林笙趁着清醒问了梁钊的伤势,到底是常年驻扎校场的汉子,比她伤的没轻多少,但恢复情况比她好的多:“那就好,我再睡会,汝安,除了吃药不用照顾我,疼的厉害,醒着难受。”
汝安替她掖好被子,在房中燃起主子常用的熏香,留一片清静。
林笙本想在脑海中梳理近来发生的事情,但挨不住困意,没想多久便睡着了。
入夜,褚申墨用过晚膳在书房思索回垣来城后要从哪里下手彻查。听到院中脚步慌乱。
白福闻声入门:“殿下,林少使高热不退,请了几位大夫过来,扰您清静了。”
褚申墨闻讯起身,几步便走到房门口,手已经抚上门框,被白福一声“殿下”打断。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白福默默退到一旁,而褚申墨收回欲推门的手,一撇苦笑,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心中已然思绪不接,只得拿出白纸。
约莫一个时辰后,房门吱咯,没人来回报消息。
他放下笔,将纸折叠,就着蜡烛点燃。
亲眼看着纸化成灰,用小杵捣成粉末。
“带来的药材能用的都给阿笙送过去吧,她怕疼。”
白福得令,恭敬地退下。
最好的药材早就用在这位少使身上,太子或许只是累晕了头。
将养几日,林笙的伤有明显好转,行动依旧不便,但年关将近,铁山镇的事情也完成收尾,他们必须得在年前赶回去。
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垣来城时已是腊月二十。
东望帝在先行奏章中得知林笙因褚申墨受伤,嘉奖的圣旨送到大将军府,许她在将军府养伤。
“哥,我这早早得以出宫短休,你怎么一脸……不知道如何形容。”
姜怀彻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双手环在胸前。面对林笙的发问张了下嘴,随即闭上,到底是没说出口。
“是看我吃粥吃的香甜不舍得责备我了吗?”
这句话像打开了水闸阀门,朝堂上寡言的大将军一口气吐了这近一个月来最多的话:“林笙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从你走了那天我就提心吊胆,我给你写书信为什么不回?如果不是太子的奏折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你们在矿洞里被围了?你是个姑娘你知道不知道,不要总在危险的时候冲在前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身上的疤痕再好的药也祛不掉,你这样以后如何嫁人?宫里教你这些年没教会你好好保护自己吗?”他长叹一口气,“我甚至希望受伤的是阿墨也不要是你。”
林笙端着碗的手悬在空中,向来伶牙俐齿的她被姜怀彻一番话问的一时失语。
“哥,我庆幸你在外人面前寡言。”
“我知道那句不该说。阿笙,你真的吓到我了。这么多年出入战场无牵无挂,但自从府上有你与我相依为命,我惜命许多。”
林笙将手中的碗筷请请放在桌上,伸手拿起半张饼,夹好小菜递到姜怀彻面前。
“知道啦哥哥,事急从权,还是你平日教的好,不然怎么能有惊无险呢。”柔软撒娇的语气,又是那双含情眼,眸中的晴明和诚挚浇灭姜怀彻心里又怒又心疼的火。
“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没有。上辈子定是做你哥哥没能护好你,这辈子你这小祖宗来讨债。”
说着,他接过林笙手中的夹好菜的饼子。
行军时他最喜欢这样吃,主食和菜一起,别有风味。
林笙跟着他尝试后也喜欢上这种吃法,但于皇宫而言,这种吃法粗俗,只能回将军府大快朵颐。
“哥不生气就好,气坏了我以后就没家喽。”
“看在你伤没好的面子上,放过你这一次,下次不要……”说着,姜怀彻抬手又要一顿叮嘱,林笙见状连连点头,表现乖觉。
他说的她都知道,她只是怕他自己说着又自顾的起火。
姜怀彻见状将欲出口的话收了回去,用力在饼上一咬,就着粥将没能说的言语再次咽进肚子。
“哥,我带回来的那个小孩,蛮有灵性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在府上跟着府兵练了几天,是块可塑之材,若身世没问题,先从伙头兵做起吧,年纪还小。”
林笙走前小宝爷站在房侧不出来,汝安示意她有人在身后,她便知道是他。
“我要怎样可以和梁钊哥一样厉害?”
“他是我哥的兵,但我哥在垣来城。”
“我也要做你哥的兵。”
林笙歪头看他。小宝爷一动不动地也盯着她。
小宝爷年纪不上不下,自幼吃百家饭长大。
铁山镇周围村落密集,家家户户都知道这个孩子。
他母亲生下他后没两年就已过世,父亲从未出现过。村民可怜孩子幼弱,不忍看他挨饿受冻,一家一接济,硬是将他的命保了下来。
小宝爷长大后知恩图报,今日帮李家挑水,后日在张家做工,讨下活计同时帮村民做了许多事。
“腾虎营是当今出入战场次数最多的,你要想好,以少年之身殉国,你可愿意?”
“愿意,只要能变强,能保护他们。”
“可是,腾虎营护东陆诸民,却不能护一村安虞。”
林笙笑着与他解释,并不着急离开,直觉告诉她,这孩子不会错。
“但你们会护他们。”
小宝爷的语气坚决,少年有如此胸怀,让林笙不得不把他当做与自己一般的成人看待。
“之前,是我小瞧你,对不起呀。你没有正式的名字吗?名册上可不能写宝爷两个字。”
“我只知道我爹姓萧,没人告诉我大名叫什么。”
“既然如此,以后你叫萧保业吧。”林笙带他入内,在纸上写了“萧保业”三个字。
“守业难,但愿你能成为来日沙场上叱咤的将军,保东陆大业,守家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