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莞以为屋内之人没有听见,提高了声音,又道了一声。“弃妇涂莞,愿为钱府妾!”这话恰好落入了林醉君的耳中。钱府?她记得十大世家里,是有一家姓钱,不过不在翡翠街,而是在锦昌街那方向。巧的是,钱家的大女儿嫁到了晏家,生下的孩子便是晏遂。“女子,不该轻贱自己。”
次日,清雾刚散,霜色化露,暖阳微微敛住自个的气性。
官府派人包围了澡堂,晏遂得知消息后便潜逃出城,暂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整个晏家因他之顾受到了其他世家的排挤。
春风栏查封,姑娘们重获自由,只是代价太大,惹上了一身的脏病不说,出去后连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也没有。
林醉君听说后,想着出点银子给她们寻个谋生之地,染了脏病的女子犹如行走的天花,是男是女都畏而远之。
别说是行什么谋生的活了,世俗的偏见压根就不待见她们。
茶庄人手已满,况林醉君虽有心助她们,也不想茶叶出半分问题,为今之计,也只好送她们去一处僻静的地方生活。
临行这天,桉桉怎么也不肯走。
昨夜林醉君经一番险境,还未从险境中彻底脱离出来,深深呼了一口气才去了长宁街。
官府的人并不打算安置这些姑娘,姑娘们大部分染了脏病,即便是去当军妓也会被嫌弃,这等烫手山芋实在是不想碰。
姑娘们也知自己不受待见,缩在角落里,时不时看看周围的人有没有将她们买回家。
等了半天,直到看见林醉君来了,姑娘们才敢起身。
“你们大人呢?”
“大人查到一排水口是在澡堂,便派人去抓晏遂了,如今晏遂跑了,大人正忙着找其他三个排水口。”
晏遂跑了,那么晏家现下应该是晏西行掌家了。
只是,这还不能证明晏遂就是杀害晏行之的凶手,晏遂跑了,最多也只是杖毙了一名美婢,其他罪名并无证据成立。
他完全可以不用跑,可他为什么要跑?
晏家真的那么简单吗?
“林面师,这些……姑娘怎么办?”
今日,就是开城之日,可是,还是没能找到幕后凶手。
“我带了一些银两,安排她们去小茶庄后面的庄子里生活,平日里养蚕织布,还有几块地,种些作物,养些家禽,也能安度余生。”
外人容易对这些姑娘生恶意。
“那儿有山有水有地,需要什么就自己下山购置,银两不多,每人二十两银子。”
后山的别庄荒置已久,她们去了也好有个安身之所。
“还是林姑娘思虑周到。”
“谢谢林姑娘,我们姐妹一定会努力报答林姑娘的恩情。”
林醉君摆了摆手,今日来得匆忙,披了一件鸢紫褂衣,只带了二百两的银票,将其给了姑娘们。
那名叫桉桉的女tຊ子走了出来,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林醉君说。
这儿的姑娘一共十个人,照理说二百两没错。
“感念林庄主还记挂着我们姐妹几人,可是,林庄主,桉桉想要追随您,桉桉可以为您当牛做马,只要庄主一声令下,桉桉绝无二词。”
“庄主,您也莫要嫌弃桉桉无用,桉桉破了身子不假,但想报答林庄主的心更是不假。”
林醉君心中提防着这个桉桉,暗池建造得有些年头,她又是怎么知道春风栏后院下是暗池的?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今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她倒是想看看这个桉桉到底有什么目的。
黎茯苓对着天吹了一口哨,林醉君便知道晏西行那边已经安全了,心里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桉桉某种闪过一丝诧异,就那么轻易地应了下来?
晏遂畏罪潜逃,美婢之死和涂正南的死算在了他的头上。
林醉君打算去找李捷,问问涂莞家住何处,好叫她安心。
清阳正好,寒气未退。
李捷正伏案看着整个江阳城的分布图,长宁街正好贯通四街,以春风栏为中心反看四街是不是能够找到排水口了?
他可以掀了春风栏,总不能为了寻找排水口出处,一条条街去翻吧?哪日朝廷怪罪下来,还得拿他的小金库来填补,得不偿失。
“大人,林面师来了。”
林醉君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这个称呼,只能勉强笑了两下。
李捷别过头,下巴微微扬起,傲娇地说道:“本官知你要说什么。”
不就是想夸赞他能力出众嘛。
“大人涤瑕荡秽,的确为人称颂。”林醉君给了他一颗糖,哄了哄。
李捷喜不自胜,眉头立得笔直,嘴唇蠕动了两下,满意她的回答。
“不过,我这次来是想寻问涂正南之妹涂莞的住址。”
“问这做什么?”难道他还不如一个女子有魅力?
“涂正南的案子破了,那日初见涂莞,只她一人来,恐是婆家不待见,我思寻着去看看情况。”
涂莞生了一副好相貌,婆家的人没来,若是要下葬涂正南,免不了花银子下葬。届时卖身也有可能。
原来她并非是看上了涂莞,也是,有他这般丰神俊朗的人在前,也不是谁人都是黎茯苓。
想到黎茯苓,李捷问道:“黎茯苓没跟来?”
“茯苓姐她……”
“正好,慰问受害者家属,也是我这个当父母官的责任。”
“本官陪你一同去。”
涂莞的家,卷宗里有记载,说是在四喜镇,这些天闭城,开城后,人通流较大,他恐晏遂藏在人流中对林醉君出手。
不过,终于,不用看见黎茯苓了!
“也,也好。”
茯苓姐已经备好马车在县衙外,李捷一个男子加进来多有不便。
待李捷出了门,整个人的脸色僵住了,黎茯苓还单手打了个招呼,似乎是在挑衅。
黎茯苓,怎么也在这里!!!
“大人,马车可能不太方便。”
“铁锤,你跟黎姑娘坐一辆马车。”
黎茯苓自然是不愿意的,秀眉微微拧起,看来当初那一脚踹得还是太轻了。
“大人,我和茯苓姐都是女子,县衙门口人来人往的,你我同乘一辆马车怕是不方便。”林醉君开口了,李捷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模样实属不清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大人心悦林庄主,林醉君却是装聋作哑,不怎么待见大人。
“大人,我可是将你的丰功伟绩,都同林庄主说了,从出生到现在,那可真是一件没漏。”铁锤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等等,他好像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策民论》和我收贪官钱财的事,她也知道了?”
“没,后面那个还没说。”
完犊子,他说林醉君对他怎么不待见了。
当年的《策民论》被皇帝舅舅看见了,广印不说,还传播了出去。幸好用的是笔名:一重山。
如今,铁锤把《策民论》的作者说了出来,叫他如何直面那一段黑暗的往事!
“以后,尽可不必如此宣传本官。”李捷咬牙切齿地说着,心中的一股气已经提到了脑门上。
偏偏林醉君的马车在旁,不好直接揍铁锤,只能生忍着。
“哎,大人放心,您干的坏事,我是一件事没说。”
你已经说了!
李捷目裂焰火,铁锤只觉身后一股灼热,也没敢想太多了,只当是李捷欲火难耐。
身为男人,他懂。
想到去平民百姓家中,李捷脱下了官袍,换上一身月白锦衣,上绣竹纹,栩栩如生。他拿出一面铜镜观察仪容仪表。
待会一定要给林醉君创造出一种,一瞬间烨然若神人的反差感。
铁锤赶马车之时回头瞥了一眼,看在俸钱下发的份上,铁锤倒是没多大的怨气。
不过,大人这一身锦衣备了有些时候了吧。
真有心机啊!
城郊一草庐里,一身白麻的女子跪在碎石上,苦苦哀求门内的老妇人。
“家婆,看在我这些年为于家当牛做马的份上,您就借我棺材钱吧!我阿兄是因为我才去澡堂,遭此毒手,咱们家不能坐视不管啊!”
她不想兄长死无葬身之地。
一声尖酸浑厚的女声从门内传出来。
“当初让你二嫁钱少,你不愿,这会儿知晓来找我这个老婆子问钱了?没有,一分钱也没有!”
“是啊,大嫂,我这还没娶媳妇呢,把钱给了一个死人,我一个大活人,可如何是好?”
涂莞声声泣下,还是没能感动这对母子。
“家里的活是我干的,也没少下地,家婆莫要忘了,当年我身怀六甲还在稻田里割稻子的时候,失去了一个孩子。”
而那时盛暑,她的小儿子在家中享用井瓜,吃着肉麦饼。
“那是你命里福薄,注定了生不了孩子,还克死了我大儿子,这笔账,我还未跟你算过!”老妇人胡搅蛮缠道。
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正护着她手中的包裹,包裹里露出了一角银光。
“钱家少爷想要纳你为妾,你还不乐意,就你一个寡妇,白送人都没人要,还好意思挑三拣四!”
那钱家少爷不学无术,家中美妾不计其数,非是可托付终身的人。
“你一个寡妇,还当自己身子金贵吗?还好意思管婆家要钱,今日,我就代我儿子的亡灵休了你!”
窗口倏尔灌来一道风,生砸在老妇人的面门上。
“哎呦,这糟心的丧门星!”
涂莞心下生寒,她兄长的尸首就停在不远处,再拖下去,怕是错去了投胎的好时辰。
“我嫁,我涂莞愿去钱府为妾。”
门内的二人忽而大喜。
“儿子,白花花的银子又有了。”
门内的母子二人露出了自己贪婪的面目,手呀搓了搓。
“这狐狸精,也就这点地方值钱了。”
“娘,涂莞生了一副好样貌,孩儿心中痒得紧。”
涂莞以为屋内之人没有听见,提高了声音,又道了一声。
“弃妇涂莞,愿为钱府妾!”
这话恰好落入了林醉君的耳中。
钱府?
她记得十大世家里,是有一家姓钱,不过不在翡翠街,而是在锦昌街那方向。
巧的是,钱家的大女儿嫁到了晏家,生下的孩子便是晏遂。
“女子,不该轻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