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舒了一口气,果然,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人。“本官正需要地梯,你们几个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整个春风栏的打手面面相觑,他们过来做什么?不过县太爷发话了,他们也只好过去。“趴下。”打手们不明所以,但还是趴下了。“你抓着他的脚,一个抓着一个。”临近茅坑头的位置,李捷捂住鼻子,对着老牡丹招了招手。“过来。”老牡丹看着地上的人梯儿,怎么不明白要去做什么。“大人,我一把老骨头了,这,不太好吧。”
若晏行之来,春风栏的其他人都可以伺候他,可偏偏是患有鼻炎的春香,这一点才是最可疑的。
常年居住在茅厕旁的春香,身上味儿重,晏行之怎么受的住。除非,春香是被推出来当替罪羔羊的。
又是一个无辜惨死的姑娘。
“怎不见春香的尸首?”
老牡丹嘴瓣儿撕扯了两下,状若为难道:“咱们开窑子的,自然是精细点照顾姑娘了,春香身上味重,怕是熏到了被他姑娘,人没了之后便同泔水送出了城,这,我们也不知道啊。”
原来老牡丹也知春香味重。
黎茯苓掏出峨眉刺,老牡丹的神色有些慌乱。
“春香原是员外家的小姐……”
“哦,那就是拐来的了。”林醉君下了定论。
进了春风栏便是春风栏的女子,在死亡威胁下,老牡丹招供了半数关于春香的事。
春香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礼,聪慧上进,后来结识了一名男子,原以为是爱情,后来那男子哄骗她进了春风栏,此后再也没有出去。
“我知道的东西就那么多了。”
“她性子冷傲,原也不唤春香,唤沈馥雅,字儿不好记,院子里头的人就随口取了一个名字。”
因这儿是春风栏,所以,馥雅就成了春香,这哪里是随口取?分是嘲弄她不再是大小姐了。
好一个杀人诛心!
“那便叫回沈馥雅。”
人死了,也不能带着春风栏有关的东西,活着摆脱不掉,死了也要摆脱掉。
“这……”名字还带改回的啊。
“怕是不符合规矩。”老牡丹拒绝了林醉君的提议。
“规矩?何种规矩?大可以将定规矩的人叫来,”林醉君忽而一顿,正色道:“可,叫得来吗?叫不来,规矩便由我定,因为,你们谁也打不过我身后这位姑娘。”
叫得来,那叫幕后之人自投罗网,叫不来,就只能听她的。
“姑娘,我看您也是出身不凡,为了一个名字伤了和气,实属不值,不如这样……”
“她叫沈馥雅,便是命定了这名字,你非人父母,也敢行生恩之令?”林醉君微微有些不悦了,同一刽子手多费口舌才是不该。
“茯苓姐,动手!”
黎茯苓一把掐住了老牡丹的脖子,只须轻轻一扭,便可以结束老牡丹的性命。
“只问你一句,沈馥雅的尸首在何处?”
老牡丹对着打手使了使眼色,黎茯苓踢起两块石头正中打手们的膝盖骨,使之不敢轻易动弹。
这下老牡丹没了法子,这姑娘当真是厉害。
她下意识瞥向了茅坑的方向,这一细微的余光正好被林醉君捕捉到。
茅坑……莫不是将尸骨化在了茅坑里?茅坑本来就臭气熏天,如此一来就算是发生了尸臭也鲜令人生疑。
“我,不知道。”老牡丹还在嘴硬着。
恰好这时,李捷带着人冲进了春风栏。
“让开!让开!”
“官府查案,闲杂人员离开现场!”捕头开始赶人了。
李捷一双丹凤眸微微聚起,眉头下沉。好一个春风栏,昨日他才查封,今日春风栏就敢明目张胆地开张了。
真是不把县衙放在眼里!
“铁锤,今日过后,找木匠和砖瓦匠过来,拆了春风栏,谁若阻拦,先下牢狱。”真是老虎不发威,将他李捷当成狸奴了!他是一刻也容不得春风栏的存在了。
“是。”
李捷来了,林醉君摆了摆手,示意黎茯苓放开老牡丹,这时候还是要给县衙一点面子,当着县令的面杀人着实不大好。
黎茯苓适才松了手,冷冷地将老牡丹丢到一旁。
这一丢,老牡丹耍起tຊ了性子。
“哎呦,你们这是欺负老人家,家里没老宝的,净欺负我一个老人家!”老牡丹下巴那一颗痣抖动了一下,活像是跳脱的顽石。
林醉君作揖,淡淡道:“见过李大人。”
李捷心下一寒,怎地对他这般生疏?莫不是心中怨他没能尽早破案,还连累她进了春风栏?
“不必多礼。”绿袍一甩,官威倒是有了。
“大人,老鸨说晏三公子出事当晚,是春香伺候晏三公子,如今她尸首无存,恐是给人替了罪。”林醉君掀眸看向了老牡丹。是春香伺候了人,而不是沈馥雅伺候了人,她终是给了那素未谋面的女子,一份体面。
李捷明了她的意思。
春风栏不干净,老鸨自然也不干净。
“茅坑有异,望大人一查。”
老牡丹倏尔变了脸,下巴的大痣颤个不停,她直忿道:“你个黄毛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大人,茅坑那肮脏玩意,您的金足怎么能够进去呢?这不是脏了您的鞋面吗。”
老牡丹抓住了历代官员好面子的心态,以为重施故技能够达到目的。
不曾想,李捷不走寻常路。
“说的也是。”
老鸨舒了一口气,果然,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人。
“本官正需要地梯,你们几个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整个春风栏的打手面面相觑,他们过来做什么?不过县太爷发话了,他们也只好过去。
“趴下。”
打手们不明所以,但还是趴下了。
“你抓着他的脚,一个抓着一个。”
临近茅坑头的位置,李捷捂住鼻子,对着老牡丹招了招手。
“过来。”
老牡丹看着地上的人梯儿,怎么不明白要去做什么。
“大人,我一把老骨头了,这,不太好吧。”
“我看老鸨你也是风韵犹存,半百不过,怎么以老自居呢。”
县太爷都发话了,再不过去事情可就不好看了。
老牡丹豁出了老脸,完成了最后的人梯儿。
李捷踩在她的背上,故意撵了一脚。老牡丹吃痛欲叫出声,李捷一脚踩在她的脑袋上,迫使她不得不闭上嘴。
茅坑砖缝的位置和坑位离合过远,不大不小,正好是一个井口的大小。李捷指了指砖缝的位置。
“铁锤,挪开。”他的食指横封鼻息。
铁锤不情不愿地给自己的鞋子裹上了一层白布,随后发力将砖块给踢开了,才始出现一个半人宽的洞口。
洞口深不见底,若是向里面投掷东西,怕是难以寻到。
林醉君以手帕遮住口鼻,也来到了茅坑口看洞口,突然间,她看见了洞口旁的砖渣上有一点白,忍着不适俯下身子嗅了嗅。
这味道和沈馥雅所用的鼻炎万物,一模一样,这暗辛味藏得极为隐蔽,她若不是常年浸在茶中,辨得了各类茶气,也是闻不出来这暗辛味。
“大人,这砖渣上的药物,同我手帕上药物一模一样,是春香姑娘治疗鼻炎的药物。”
说明春香的尸首就在洞口之下。
“本官,信你。”
“信你”二字,他说得极为认真。
他给足了她信任。
杳霭流玉,悠悠茶香,一时间迷了一双丹凤眸。
“大人,破案为重。”
老牡丹身下发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那一双三白眼一瞥,看见了幽洞,又舍不得去死了。
只是陨了几分面子,倒也不是真拿了她这条性命,也不是太要紧的事。
李捷往回走了走,故意压了老鸨一脚,一个不经意让老鸨啃了地上的沤泥,那味道如同一道洪流,瞬时冲没了她的味觉,直呛入脑框之中,深刻得紧。
她忍着!
主子一定为她讨个公道的!
“现在就去,联系砖瓦匠,拆了春风栏,掘地三尺也要看看这幽洞之下,藏了什么臜事!”
铁锤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李捷离了茅坑几十步,直到闻不到气味了,才道:“本官竟是不知,江阳五脏俱全,也出了这等罔顾王法的事。本官这人,向来分明,该杀便杀。”
不多时,木匠和砖瓦匠都带着工具来了,人数不少,有了这阵仗,拆卸的速度快了不少。
一阵又一阵敲打的声音起起落落,老牡丹吓得说不出来话。
“你们这样欺负老百姓,就不怕受到天谴吗!”
林醉君玩味一笑:“呦,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是老百姓了,迫害人姑娘的时,可没有一点老百姓的自觉。”
春风栏的女子不得出去,如今屋子一个个被拆卸了,她们也不知道该去何处住,况她们身上还有人染了脏病,就更不能出去祸害别人了。
一群姑娘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等待着命运的处置。
“老鸨的屋子还没拆,你们去老鸨的屋子住。”林醉君看出了她们的难处,如何安置这些姑娘又是一个问题。
其中一个姑娘鼓足了勇气,颤颤巍巍地站出来,指了指老鸨。
“大人,民女桉桉,牡丹婆子她不是人!”
李捷从未碰过青楼女子,官袍落在了地面上,他都得提拉上来了,满身的嫌恶根本藏不住。
林醉君想到李捷应该是没来过烟花之地,他的身体都在排斥这个地方,若是有干净的水,他该是恨不能多洗几遍鞋。
“同我说便好。”
哪知姑娘不信任林醉君。
“你一个女子,坐不了什么,女子生来就是受苦受罪的,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落得跟春香一样的下场。”女子神色悲戚,背再也直不起来,只能佝偻着走。
“别废话,本官赶时间。”
林醉君理会她了,他觉着自己也应该说几句话。
“茅坑之下,是一方暗池!暗池之中,是数不清的人命!”
暗池?李捷想到了澡堂。
长宁街和康庄街不远,但是和翡翠街较远。
如果春风栏下真是暗池,那么澡堂是否也有暗池?暗道又是谁施工完成的?暗道又是否相通?
翌日酉时,清寒迫人,月色降临。
春风栏大拆一番后,地下果真是一方暗池。
腐臭胜隔年荷淤,一经现世,十里受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