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也觉得程凌燕着实没有规矩,客人都在跟前,她居然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不过,程凌燕之所以不在意陆宝儿,是不是以为她只是个乡下来的妇人,心里瞧不上她,这才敢什么官司都摆堂前来说呢?苏老夫人不避着陆宝儿,那是因为她拿陆宝儿当亲外孙女,可程凌燕呢?她必定是瞧不上陆宝儿,这才不在意的。思及至此,纵是圣人一般的苏老夫人也被憋出三分火头来。她少有脸色不虞的时刻,此时瞧着程凌燕,问道:“凌燕,外祖母问你一句。这院内的哪个下人,敢越过主子办事的?”
苏老夫人在花厅里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她对程凌燕的心情复杂,暂时不想见她。一想到她曾将给外孙女的宠爱都给了假外孙女程凌燕,而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是她亲外孙女的陆宝儿在乡野长大,转头嫁人了,还要受那些命妇的气,她的这颗心就疼到难以复加的地步。
此时听得程凌燕受委屈,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只觉造孽。她让人跟赵嬷嬷说一声,喊程凌燕进来吧。
程凌燕听到老夫人传唤,此时只想着如何在她面前将方才丢的脸面挣回来。此时一提孔雀团花纹的马面裙裙摆,璎珞敲击作响,她撩了帘子进屋里来。
一见苏老夫人,程凌燕便委屈地道:“原先不知外祖母还在睡,竟贸贸然上院里来叨扰,扰了您的清静。”
“无妨。”苏老夫人仍旧是和气的样子,朝一侧的小丫鬟招招手,让她将圆凳端来,递给程凌燕坐。
若是往常,苏老夫人定会喊她来罗汉榻上陪坐,今日怎又这般疏远呢?
程凌燕好奇归好奇,却没有多想。她大着胆子和苏老夫人告状,说:“外祖母,我的丫鬟红酥不过是知道我最喜欢您,平日里要是您这里有什么动静,都会告知我一声。哪知今日竟触怒了赵嬷嬷,还让她当众打了一耳光!”
赵嬷嬷刚收拾完人,才进屋子就听得这一句抱怨,连连冷笑。堂堂小姐,竟然会为了一个下等丫鬟出头,平白辱没了身份。赵嬷嬷退到后头去,她自然是不担心苏老夫人责罚,只是她也想借此机会瞧清楚苏老夫人的态度。
若是她庇护程凌燕,那就说明她对程凌燕还有些感情,日后赵嬷嬷也得客气些。若是苏老夫人也发怒了,那便是连面子情都不想顾了。她是护主的,自然要好好提防这个心眼多的程凌燕,以免老夫人再次被糊弄进去。
听得程凌燕这声抱怨,连带着陆宝儿都有些尴尬起来。她本是不愿意掺和人内宅的事情,如今当着她面讲起,不听也得听。
陆宝儿徐徐叹了一口气,捏着一块玉容糕,另一手拿帕子掩着,小口小口往嘴里塞。仿佛她有事做了,就能置身事外,不管程凌燕这一通发难。
苏老夫人也觉得程凌燕着实没有规矩,客人都在跟前,她居然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不过,程凌燕之所以不在意陆宝儿,是不是以为她只是个乡下来的妇人,心里瞧不上她,这才敢什么官司都摆堂前来说呢?
苏老夫人不避着陆宝儿,那是因为她拿陆宝儿当亲外孙女,可程凌燕呢?她必定是瞧不上陆宝儿,这才不在意的。
思及至此,纵是圣人一般的苏老夫人也被憋出三分火头来。她少有脸色不虞的时刻,此时瞧着程凌燕,问道:“凌燕,外祖母问你一句。这院内的哪个下人,敢越过主子办事的?”
程凌燕原本以为苏老夫人是在说红酥胆大妄为竟敢私自给她递消息,此后一想,又浑身发颤……苏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说:赵嬷嬷乃是奉了她的授命,这才敢拿红酥出气的!
偏偏程凌燕还不服软,拿着这事情和苏老夫人叫板!
程凌燕以为凭苏老夫人对她的宠爱,再怎样,苏老夫人都是庇护她的,如今才知道,苏老夫人不是个糊涂人,她也有自己的底线,而程凌燕不能肆无忌惮触怒她。
程凌燕这些年被宠得昏头了,她怕苏老夫人不喜欢她,把她送回程家去。于是她能屈能伸,当即服输:“是凌燕不懂规矩,纵了十香院的下人乱做事!红酥做错了事,那就该罚。不如将她发卖出府吧,这样一来,十香院也不会被一个不懂事的下人给乱了规矩。”
苏老夫人轻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她:“你真的想好了?要将红酥赶出去?她可是从你进傅府就陪你长大的丫鬟!”
“是!既然做错了事,就得受罚!”程凌燕想的是,红酥偷听苏老夫人院子里的动静,如今把她赶出去,没人能传话了,苏老夫人总该更信任她了吧?
程凌燕原以为这样能讨了苏老夫人的好,哪知苏老夫人对她更加失望了。
一个连陪着自己十多年的丫鬟都不保护的主子,那该是多么铁石心肠?先前程凌燕帮丫鬟出头,她虽有气,也不过是觉得程凌燕心肠太软,连丫鬟都要护着。这算纯善,不分尊卑,不是罪过。
可如今……苏老夫人知道程凌燕不过是想利用红酥罢了。一个连自家奴才都不护的主子,又有谁敢跟她呢?日后嫁了人,又如何御下?这样一来,只会养了一批阳奉阴违的狗奴才,心腹丫鬟一个都培养不出来的!
程凌燕怎么就被她养成了这个样子,明明是个可人疼的姑娘家,心肠却格外歹毒!
“罢了,那就赶出去吧。”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愿多说。
程凌燕以为老夫人气消了,此时忍不住打量一侧的陆宝儿,见她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大,可是已经梳了妇人髻。陆宝儿穿戴得体大方,全然不像乡下土里土气的妇人,心里惊诧不已。
她凑到苏老夫人跟前,讨好地问:“这位夫人是?”
苏老夫人这才把目光重新落在陆宝儿身上,她道:“这是谢夫人,我一见她便很喜欢,今日得空,请人来府上做客。”
程凌燕同陆宝儿点了点头,问了个好。就算她心里再瞧不起陆宝儿,此时在苏老夫人跟前,也是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的。
程凌燕毕竟是在苏老夫人跟前长大的,是她肚里的蛔虫,此时左一句右一句,将苏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陆宝儿不善言辞,她是没有家人的,此时在旁边看着祖孙俩享天伦之乐,心里也有些羡慕。
陆宝儿待了快两个时辰,差不多要打道回府了。临走前,苏老夫人让赵嬷嬷去她库房拿来一对白玉麒麟,说是送陆宝儿的。
程凌燕吃了一惊,这可是苏老夫人的陪嫁物,她之前想要,旁敲侧击都讨不到手,怎么偏偏赏赐给了陆宝儿?
她心里酸楚难言,嘀嘀咕咕:这白玉麒麟给了她,那也算是给了苏家的人!为何还要给一个外人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该最先想着她吗?
程凌燕忍不住,扑到苏老夫人膝头,娇嗔:“外祖母偏心!竟然把这一对白玉麒麟给了谢夫人,之前我想要,您都不肯给我呢!”
此话一出,气氛便无端端尴尬了起来。陆宝儿也不想受这样的大礼啊!她又不懂什么白玉绿玉的,不都是硬邦邦的石头吗?反正又不是戴在身上,也是丢库房里积灰。
她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便圆场道:“这样大的礼,我也不好意思收。今日来老夫人府上,吃了从未见过的玉容糕已是长了见识,再不敢多拿东西的。这些赏赐太贵重了,每次来一回都顺一些老夫人的东西,倒教我下次不敢来了!”
陆宝儿这话说得逗趣儿,苏老夫人感慨她确实被那陆瑾养得好,家风清正才能出这样不贪图富贵的姑娘。比之程凌燕……苏老夫人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道:“这对白玉麒麟,谢夫人就收着吧!我库房里还有一对玉如意,将那玩意儿给了凌燕便好了。”
玉如意哪有白玉麒麟贵重?程凌燕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不敢说。她对上苏老夫人一双冷冷的眼睛,顿时缩了缩脑袋,再不敢多言了。
陆宝儿领了礼物,重新被老嬷嬷搀上马车。
他们这样一来一回,回谢府已是傍晚了。暖黄色的夕阳照在青石板砖上,带些萧瑟之意。
今日日光正好,雪都融了。地上湿滑,夜里也风大。等陆宝儿到府里的时候,谢君陵就坐在布好菜的饭桌上,等她入席用膳。
“夫君怎么不先吃呀?”
“不饿,想着先等你回来。”谢君陵起身为她解下御寒的斗篷,牵着她手,领她坐下,“别忙着洗漱,先吃了饭吧。”
“要是我不洗漱,这般风尘仆仆的,要是将灰掉到了菜碟里,夫君不得生气吗?”陆宝儿像是想到了很滑稽的画面,掩唇笑出声来。
她偷笑的样子很是可爱,谢君陵有些无奈,却也幼稚地接了她的话来:“倒不怕你落灰,就怕你脸上那么多脂粉,笑得花枝乱颤,待会儿撒了一桌。”
这是说她日常惯爱上妆吗?她那是肌肤不敷粉也白润,才没有涂抹那么多脂粉呢!谢君陵明摆着是胡说八道!陆宝儿有些气呼呼的,绷着一张脸吃饭,一直到最后都没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