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夹杂着幽深阴沉,宛若死神。被他震吓到的谢照手上一用力,就想割断手上人质的喉咙,刀刃,遇到一层阻碍,谢照极速反应,将人质的那层面纱掀起,手准刀快地复抵在她细嫩的颈上。碧好的尖叫随着颈上的一抹血珠渗出。李漠才看清人质是她,心脏倏地受了一惊,“住手!”发现他眼中慌乱,谢照威胁道:“再过来!我就杀了她!”李漠双目钝痛,忍无可忍厉声道:“你敢杀,本官就让你全家,包括你十岁的儿子赔命!”歹人瞠目龇牙,“你威胁我?”
抱月看不懂爷的脸色,诚惶诚恐地坐在了床沿。
李漠木然地看向眼前的粉裙青涩女子,伸出手,可她的面容倏地浮上脑海,使他的手被烫到似的一下收回。
“没事了,你下去吧。”李漠转身背对着,语气分外冷淡。
待门关上了,他后背平平地跌在床榻上,两只望向床顶的漆黑眼睛一动不动,心里的一腔怒气又再升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他对自己的一声冷嗤。
不就是碰个别的女人?有什么不行。他又不是中了蛊,非认定她的身子才能行事不可,呵。
她敢与外男私联,写那些肉麻的话,他就碰不起一个别的女人了?李漠胸腔里冷冷地涌出对自己的嘲讽。
然闭上眼,却是她梨花带雨的脸,扯着他衣袖嗔怪:“爷是不是不疼我了?为什么要对别的人好……”
李漠陡然睁眼,浓眉像是打了个结。他翻了个身,枕在臂上,试图抹灭她残存于脑的身影。
怎料得,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疼……她知道什么叫做疼。
李漠抬手,抚上胸口的那颗脏器,一夜辗转难眠。
大理寺近日在追查一宗走私铁器大案,有多个巴蜀富商与朝廷通商大臣苟合,把手爪伸去了邻里小国,行迹及影响之恶劣,使满朝震怒,势必让大理寺将所有头头捉拿归案。
铁器,大大影响着一个国家的军事军力,蛮夷之国若产生了大量铁制武器,便会对皇朝治安造成极大威胁。因而,朝中有令,凡私自贩卖铁器者,杀无赦。
大理寺这几日忙上忙下,已经抓拿了一批人犯入狱,其中不乏皇都中有头有脸的富翁。可最关键的一个人物,通商大臣谢照本已被押解回城,却于今日在押往大理寺的路上被其同党救走,现下落不明。
李漠重重地一掌拍在书案上,“查!封锁城门,全城搜查,有刻意掩护者,杀无赦!”
下属得令:“是!”
牢房里还有大批人犯待审,李漠忙得茶饭不顾,迈出门槛匆匆又往一个监房去了。路过的文逸喊了他一声,他却头也不回,文逸摇摇头,心里直叹:这人最近就跟魔鬼一样。
干起公事来凶神恶煞、雷厉风行,干起私事也绝不偏私,听说,他把碧好关起来禁足了。
那可是他最宠爱的小妾哎,他犯得着吗?
不就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脑子稍微带个弯,连过路人都能想明白:碧好没有给他扣绿色帽子,只是未出嫁前和别的男人有些搅和罢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他李漠会想不明白?文逸扶着下巴啧啧称奇。
不过,也不知道碧好被这糊涂虫关起来,日子过得怎么样。待下了值,文逸骑马回到荔园,直奔暖香坞大门。
“你们守你们的,我只在门口跟你们林姨娘说几句话。”文逸理了理衣袍,随性道。
碧好听说文逸来了,她内心有些诧然,快步走出来,隔着朱红大门问:“怎么了?”
文逸清清嗓子,“听说你得罪了李漠,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你来看我。”碧好没想到出了这种事,作为李漠好朋友的文逸还会跟她接近。
文逸听到她的语气,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没事吧?一两天就转了性,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门后边的小娘子,一脸谦和恭谨,人畜无害,根本就不是那个曾经告他“非礼”的跋扈婆娘。
文逸一张桃花俊脸上浮现出丝丝不忍,连语气都不自觉柔和了些,“我告诉你,你别急呀,你信得过我的话,赶明儿等李漠这宗案子忙完了,我请他喝酒,替你说几句情。”
话落,门里边没有回应,文逸又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说的话,他肯定听。我相信你那天出去只是为了教训郭锐,不是和范元私通!”
话落却闻小娘子的一声轻叹,“问题是,他不信啊。”
如果他信,就不会狠心把她关在这里了。
文逸连声道:“哎,你可别想不开啊。他最近许是还在气头上,等我跟他解释解释,他想明白了就好了啊。”
这当然也是碧好心中最期盼的结果,只是……“他最近很忙吗?”碧好问道。
“嗯,挺忙的,连休息都顾不上,朝廷有大案。”
在前世,他做大理寺卿也约莫在这个时候办过大案,但那次没有办好,他被重罚了,回来之后受挫酗酒,连雍王都过来劝了他。
具体是什么案子和结果,当时她一个深闺妇人也打探不清楚。只希望,不会和他现下这个案子重合吧。
碧好收住思绪,对文逸道:“我知道了。文大人,你请回吧。”不知道李漠知道文逸来看她,心里作何想法。
门外的文逸应声:“好。你若是缺衣少食,打发人去我文府找我吧。我那位表妹,挺想认识你来着,她会帮你张罗。”
文逸拗不住母亲的胁迫,已经回了自己家住,天天都要面对他的土包子表妹汪臻臻,真是够呕的。
但这个节骨眼,他也确实不适合住在荔园。
文逸从荔园出来,就打道回了文府。在书房喝茶时,偶然想起那个郭锐还被李漠以绑架妇女罪关在牢房里,他眯起眼睛想了想,心中生出了一计。
“来旺,去把臻妹妹请来。”他嘱咐小厮道。
小厮惊得眼珠快要弹出眼眶,妹妹?自家小爷几时对表姑娘这般客气的称呼过呀?平日里都是:喂!蠢蛋!傻帽!土包子……
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天后,谢照和他的同伙依然下落不明,李漠下令加大人手,往各个驿馆、农庄、村屋等地搜查,一时间,皇都街市常有官兵出入,通缉告示也贴得到处都是,闹得人心惶惶,不敢在外久留。
李漠为此案劳心劳力,索性住在了大理寺,方便日夜办公。
一日掌灯时分,李漠才抽空用了晚饭,陈静就来到了他跟前禀报道:“世子爷,林姨娘吵着要见您,侍卫说您没回来,她就闯出了暖香坞大门,眼下,正在蓼风轩前面跪着。”
又跪……
李漠站起身,想立即骑马回去,但身体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束缚住,顿了顿,他还是坐下来。
“什么事?”他问。
陈静道:“林姨娘听说她的母亲病重了,其实之前就病了好些天,一直没好。林姨娘很想回去看看,所以就哭着跪在蓼风轩了,想征得您同意。”特意咬重了“哭着跪”这几个字。
世子爷和林姨娘曾经的恩爱,陈静都看在眼里,说实话他真想帮帮林姨娘,同时也想让世子爷不要被情伤所困。
李漠眉心打结,半晌才道:“让她去五天,你亲自送过去。”
“是!”
连夜,陈静用一辆马车,将碧好和小蓝小红送到了林府。
碧好一进门,直奔母亲的病床,看着母亲面容枯槁,虚弱无力连话都说不清,她眼泪哗哗流。但母亲还是抬起手,用那一点点力气勉强为她擦擦脸,喃道:“没事,没事。”
碧好握住她的手,回头问祖父:“祖父,我娘是什么时候病的?”
屏风后的林学文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手背道:“还不就是你带人去三清寺的那次,你娘一听说你被世子在外抓拿了,就急病了。还好,你只是被禁足而已,没有伤害性命,否则,你让你娘怎么过啊?”
大伯林伟才道:“大姑娘你别担心啊,你回来了,二婶的病兴许就好得快了,大夫让吃独参汤滋补身体,可贵着呢,我已经让人买下一些了。只是不知道,你在世子爷那边,呃,处境如何呢?”
他是个做生意的,最在意结交朋友,平日里总说有个亲侄女,是太后亲自指给世子当姨娘的,非常得宠,别人听了也都礼让他几分。可若是侄女彻底失宠了,他以后还有什么脸说这种话?
碧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关窍,梗着脖子道:“我很好,世子爷已经不罚禁足了,还允许了我回府。”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大伯林伟才的声音中透着些喜悦。
他们离开后,府里的丫鬟把药端上来,小红小蓝见状也帮忙伺候着,一个扶起夫人,一个端着药碗,碧好则拿着勺子,慢慢给母亲喂药。
杨氏喝完药,轻咳几声,靠在床头歇了一阵,精神看着倒是好了少许,她握着碧好的手,缓缓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今能说了吗?”
碧好看了看小蓝小红,直到她们识趣地退下了,她耷拉下头,鼻尖红红的,内心的懊悔与委屈齐齐涌现,忍住没哭,却使得声音断断续续的:
“世子性格不好捉摸,固然,女儿也有错,伤害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过几天就好了,我还有机会得到他原谅。”
最后一句,是安慰母亲,也是安慰自己。
杨氏虚虚地叹了一口气,“我原想着,他若不肯要你了,我就把你领回来。可他,若是要了你的性命……”
杨氏身为节妇,久居深闺念经礼佛,却也知道世子无情冷酷,他若认定了谁有罪,岂能宽容?
她接着道:“我当下急过头,去了一趟雍王府,但雍王不在,我等了半天,不幸受热风侵袭,这便病倒了。”
碧好诧然,“母亲去找雍王?”
“这事也不必瞒着你,当年你父亲受雍王提拔,考上进士没多久就病逝了。雍王看我孤儿寡母可怜,便给了我一件信物,叫我以后有难可以拿着信物去求他帮忙。这十来年,我也快忘了这件事,可谁又能想到,你会跟了他儿子做妾。”杨氏道。
“原来母亲跟雍王还有这等渊源,那最后见上面了吗?”
“没有。他派人来告诉我,叫我别等了,他回不来。”
碧好点点头,“不知道也好,他一般不管世子的事情。何况,我现下也没事。”
在碧好印象中,雍王是个很和气的人,不过她前世见的次数不多。母亲这回若真闹到他跟前了,李漠也定会知道,那火气说不定就更上一层楼了。
杨氏看着她,“我这一病,不知几时能好,你回来多久?”
“五天。”
“太久了,你留两天就回吧,以打消旁人疑心。”
疑心?什么疑心?
待碧好照顾母亲睡下,她走出来,迎面碰上大伯母贾氏。贾氏惺惺道:“哎呀大姑娘,你怎么不求求世子,把你表哥郭锐也放出来呢?个个都放了,就他没放!而且你们那天同在三清寺被提的,到底是为着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碧好听了,只注意到郭锐原来还被关着,这倒让她心里有些平衡。不过她跟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妇人没什么好解释的,便淡淡道:“世子爷要抓的人,我怎么敢求情呢,我在他身边的地位不过是个妾。”
“大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亲戚一场,你好歹也帮帮忙啊……”
碧好微微福身,“这事,我真帮不了,请大伯母见谅。”话落便穿堂而过了。
走了很远还能听见夫妇俩的争吵声,大伯林伟才喊她别那么大声,可贾氏还在呵斥:“没有我们夫妇辛苦做生意,能维持这个家吗?都是穷鬼读书人!是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把她养得那么好?为了让她中选秀女,你花钱打点了多少关系?还没指望她飞上枝头后懂得报恩呢,她先推脱起来了!依我看,她根本就是不讨世子的喜,被轰回来的……”
碧好加快脚步,只当是耳边风。回到她原先的闺房,她简单洗漱后便躺下了,阖上眼睛,她想起方才听到的“秀女”二字。
当日太子选妃,她作为官家秀女,去了宫里参加殿选。可她并无心中选,心里还是犯蠢地想着范元。知道自己貌美,她就往自己脖子上涂了会致敏红痒的花粉。
果然,太子李渝听到她的名字后,看都没看她一眼。
正当她得意地离开人潮时,有个太监却喊住了她,让她去太后宫里一趟。随后她连太后的眼睛眉毛都没看清,就被宣布指给雍王世子做侍妾……
想来,也真是造化弄人。
如果她没落选,跟了太子李渝做妾,后来雍王逼宫,李渝被杀,身为他的妾自然也没有命活。
如果落选了,果真跟范元厮混在一起,也未必是正室,反而被耍得稀里糊涂,身败名裂。
至于李漠,她前世跟着他,倒是活了下来,还进宫当了良娣,但那时候的她,已经高兴不起来了。
一夜睡得不甚安稳,想着要早起照顾母亲,碧好早早地就醒了。
她陪母亲用过早膳后,有管家来报:“雍王府以世子的名义送来了很多名贵滋补品,说是给杨大娘子养病用的。”
十几件包装精致的锦盒代表着雍王府的奢华贵气,整齐地码在了前厅。
贾氏凑上前看了看,顿时垂涎三尺,忽而看见碧好走出来向雍王府的人道谢,贾氏只觉得自己脸上,似乎有些辣辣的。
昨儿个才说她失宠无望,今天世子就来给她立威了?贾氏装作漠不关心地走开。
稍后她进厨房,看见下人熬药,案上摆着一支粗壮的人参,那个头,不用想都知道是从哪来的了。
贾氏看着眼热,攥着手绢跑回房里训斥丈夫:“看看你给二房买的人参,才拇指大,雍王府送来的呢,比你的头还大!这不是打你的脸?”
林伟才不悦地扫瞪她一眼,“你懂什么?药性一样就行了,而且大的,贵啊!”
两日后,杨氏的病情稳定了许多,药和独参汤都还喝着。上午大夫上门问过诊后,开出一张新的药方。碧好闲来无事,便主动请缨去了街上给母亲抓药。
这天大街上的人流显然少了很多,一路走过来都是通畅的,不像往日车水马龙,行人都得挤到边边去给车马让道。
小蓝小红一左一右地陪着碧好进了一家药堂,等待取药时,眼尖的小蓝看见店对面的墙上贴着通缉令,碧好也顺势看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画像,下面是名字、住址、样貌特征。如果碧好没揣测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李漠最近在忙的案子。
可是能有哪个活人,能逃出李漠的手掌心?碧好对他的办事能力深信不疑,心下就没多在乎了。
陡然间,楼下传来一阵吵闹的马蹄声,夹杂着人群慌乱的呼叫,一队人马疾速而过,令行人猝不及防。
但很快的,这群声音就散了。小蓝自窗户望去,发现是大理寺的人马,激动道:“是大理寺的,哎,姨娘,我看见爷了!”
碧好心头一颤,才想过去,可他,早就骑马走远了吧,她过去至多看见一个黑点。
取了药帖后,主仆三人一道出了药堂,碧好想起要买些雪花洋糖,便拐道去了一个巷子找杂货铺。
买了洋糖,她们从巷口走出来,突然“砰”的一声,一个黑衣男子撞来将小红手中的篮子碰倒,小红也被撞疼了,皱眉“哎呦”一声,连忙看向洒在地上的纸包。
“不要动!”碧好大喊。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巷口瞬间传来轰轰烈烈的兵马声,伴随着呼叫:“堵住巷子!前后把守!”
一把闪着雪光的长刀在碧好眼前乍现,她猛地一把推开小红,自己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退了退,后脑勺硬硬跌在墙壁,登时眼冒金星,头脑混沌。
只听见她们在喊:“姨娘!姨娘!”
还有男人高声道:“蹲下,抱头,不要起来!”
好熟悉的声音……
碧好努力眨巴眼睛,想让自己能恢复清晰视线,但是她的喉咙好难受,像咽了块生了锈的铁,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几近难以呼吸。她勉强吞咽着唾沫,呼了几大口气,终于,从混沌中找回神智。
原来,她不是咽了块铁,而是被人用刀挟持了!
那把刀就蛮横地抵在她幂笠的罩纱之上,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几乎手一抖就要割穿她的喉咙!
她再不敢动了,呼吸孱弱如一条线,举在半空的双手僵持住,一动也不敢动。
歹人拉着她的肩拖着她后退几步,不料在他背后的巷子里,同样是敌党。
歹人激愤,呼呼的剧烈呼气声响在碧好耳畔,他手上抓刀的力更加重了,听得他大喝一声:“我要见李漠!”
李漠?碧好诧异地睁大眼睛,隔着面纱看见了前面陈静的身影。
是他在喊小红小蓝蹲下抱头,可是,李漠在哪呢?
恍惚间,一道冷冽而急促的声音传来,让她眉心一跳——
“谢照,放开无辜,乖乖投降!”
真是他。碧好心下轰然,张了张嘴想喊出声,想让他知道她被挟持了,快点救她。
然歹人却勒住她又往后退了些,将她张口的欲望生生隔断在那把大刀和她的咽喉之间。
她不能叫了,只能巴巴地看着骑在马上的李漠,从队伍中现身,来到巷口。
歹人激越道:“李漠!你为何苦苦相逼?我已经让人交给你地图,你为何不能睁只眼闭只眼,放我这一无所有的人一条生路呢?”
“你的地图根本就是假的。”李漠冷嗤。
“我愿意给你真的了……我给你真的!”谢照与李漠对峙着,拖着人质退到墙根,见李漠不答应,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你让这些人全部走开,我把地图所藏的位置告诉你。否则,我就杀了她!”
李漠阴鸷的眼里迸出不屑,“杀了她,你也难逃一死。放了她,你还能多活几天,若不放,你的死期就是此刻。”
他薄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夹杂着幽深阴沉,宛若死神。
被他震吓到的谢照手上一用力,就想割断手上人质的喉咙,刀刃,遇到一层阻碍,谢照极速反应,将人质的那层面纱掀起,手准刀快地复抵在她细嫩的颈上。
碧好的尖叫随着颈上的一抹血珠渗出。
李漠才看清人质是她,心脏倏地受了一惊,“住手!”
发现他眼中慌乱,谢照威胁道:“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李漠双目钝痛,忍无可忍厉声道:“你敢杀,本官就让你全家,包括你十岁的儿子赔命!”
歹人瞠目龇牙,“你威胁我?”
一旁陈静提在嗓子眼上的心再次吊高,同时卡在那儿的还有一句恐吓谢照说的话,那便是你找不找死,抓的是世子的妾。
可这句话一出口,反而有可能会让他得寸进尺,拿死人质不放。
他两眼紧张地看着谢照手上的那把刀,在寻找时机将其掠夺。
然李漠和谢照的对峙没有停,李漠冷声冷气:“你已罪恶滔天,难逃伏法,本官再赐你一把火,烧你全家陪你上路。有何不妥?”
相比自己赴死的恐惧,谢照显然更害怕全家遭殃,他开始哆嗦了,意志也到达崩溃边缘,拽着人质倒退着说:“李漠,你好大的胆子!你非逼我是吧?我真的会杀了她!”
李漠的马向前踱了几步,他人在马上,单手牵缰绳,而另一只藏在马背后的手,执着一支虎头钻金枪。
他越发咄咄逼人、高高在上地过来了,谢照仰头看着他,双目里满是不可压制的恐惧。李漠忽然张开薄薄的唇道:“你儿子,在我手上。”
谢照面容一僵,儿子不是已经送走了吗?怎么会……刹那间,李漠手中的钻金枪如大力毒龙,倏地钻入谢照左胸,谢照鼻子扭曲,“你——”
陈静眼疾手快,一个飞身上前踹开谢照。谢照手上的刀一旦离开,陈静即把碧好拖过来。
谢照挥刀欲砍,彼时,李漠的钻金枪已从他胸前退出,带着他的血迹赶到人类最脆弱致命的……颈部。
李漠全身化作一股精力,狠狠刺去。
鲜血自谢照的颈部喷涌而出,飞溅在碧好的裙上,如同一朵突如其来盛开的红花。
小蓝小红早已吓得抱头大哭,连主子都顾不上了。碧好怔怔地站在原地,忘了动作,忘了呼吸,只一双充满惶恐的眼睛看着歹人颈间的那根凶器。
他死了……被李漠一枪杀的。
抗拒抓捕,挟持人质,被李漠当街刺死。
他甚至不能倒下,因为李漠仍没放手,金枪仍挑着他的喉,将他血肉模糊地挂着。
而李漠,他仍在马上,一袭矫健黑衣,高高束起的发冠满是骄傲,面上紧绷着的肌肉是他不可挑战的权威,宽眉下一双眼睛精明深沉,却残暴、凶狠。
他紧抿着唇,用力把金枪拔回,血迹一注注地跌在他的马蹄边上。但他根本不在乎,立刻勒马转身。
也根本,不再多看她一眼。
于他而言,她甚至比不上他对歼敌的专注。
他从不受任何人胁迫,只我行我素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这样英勇无畏的李漠,无疑把她的命交到了歹人手里。
如果他刺中歹人时,陈静没有配合好,歹人反应激烈地一刀割向她的喉咙,现下又会是怎样呢……
后来碧好一直在回想这个凶险的场景。
他在马上疾驰,手持金枪远去的黑影,弥漫在她心中久久不散,那种震荡感迫使她神情恍惚,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队伍散开,有人来抬尸体,陈静出现在碧好眼前,拱手道:“林姨娘,世子爷命我送您回林府。您的伤,还好吗?”
碧好脖子被划开一道小指长的口子,伤口不深,已经自己止血了,只是有一道显眼的血缝残留于上。她甚至不觉得疼,双眼木然地看向陈静,“没事,那,走吧。”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望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浑身汗毛顿时像一只猫咪似的竖起来。
回到林府门前,陈静马上转身,“我去给林姨娘请个大夫吧。”
“别去——”碧好伸出手,却在天旋地转间,她骤然胸口翻涌,几步走到墙根,“哇”的呕了。
小红小蓝冲过去将她扶起,忙问怎么了?陈静见状,蹙眉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真不用,”碧好呕完,勉强站起身子,“你回去领命交差吧,这里有人看着我。”
然进了母亲房间,母亲也着急地让去请大夫看她脖子上的伤,碧好连连推拒。小蓝这时候道:“可是,姨娘刚才还吐了。”
靠在床头的杨氏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吐,你小日子多久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