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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紫声音轻细,却来势汹汹,“依我看,这个姓白的女孩,不会好好和你过日子。”
  陈青没说话,刻意晾了她一会,手上敲了五分多钟,才佯装无事端起保温杯喝一口茶,“是阿妈派你来问我,还是阿朱姐姐?”
  “阿妈?阿朱?”陈紫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二姐我是随意被人差遣的人吗?”陈青摇摇头,“二姐,你是不是最近账号流量不太好?你要不开心也别乱开炮呀,胜莉一天什么也没干,怎么就惹到你了。”
  陈青虽然还在slack上回复工作消息,语气却已经带了几分愠怒,陈紫却像没听见一样说着,“事先声明,我不是歧视外地人。”陈青喃喃道,“往往事先声明的,都是欲盖弥彰。”
  陈紫扬手做打人状,陈青习惯性噤声,屈服于血脉压制下,不敢多言。陈紫接着开口道,“你女朋友是独生女吧?”陈青点点头。
  “现在的独生女,不管家底好不好,一定是娇养长大的,你在我们家,从小是tຊ多少人捧在手心里?为了这个,我和阿朱姐姐吃了多少苦头,我今天也不提了,你就说,你这种性格,和她结婚,到底是谁让谁?”
  陈青一听陈紫这么说,放下心来,笑道:“独生女怎么了,出了咱们这里,我这一代全国各地响应政策,非独生子女反而稀奇。再说结婚本来就是你让让我,我让让你,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找个身边有兄弟的,结了婚是不是还要天天照应自家兄弟?”
  陈紫叹了口气道,“都说了你自私,你还不承认。你就说,结了婚以后,你是不是要搬到美国去?”陈青点点头。
  陈紫说,“你刚刚也讲,身边有兄弟的,结了婚还要照应自家兄弟,大姐难道不是这样?自结了婚以后,到生了孩子,一直住在家里,大事小情,全都自己亲力亲为——”
  陈青连忙打住:“停停停,你别道德绑架我,梁大哥是孤儿,入赘到咱们家,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大姐住在家里管事,但家里餐厅的股份不还是她占大头?大家各取所需,谁也不亏欠谁。”
  陈紫坐正,扳直了陈青的肩膀,强行让他对着自己,“我说的是钱的事吗?我们家里宽裕,你在美国发展,不接手家里事,我们谁也没有说你。不要求你往家寄钱,时不时还汇款补贴你。但是爷爷平时生活起居、包括将来身后事,爹妈养老,你难道都让姐姐承担?”
  陈紫这里说“姐姐”,没有单指大姐,意思是自己会和陈朱两个人分担。话说得公平公正,一下夺去了反驳的余地。
  陈青被姐姐戳中弱点,低下头道:“这事以后再说,等我和胜莉商量商量,大不了,我以后多回来就是。”
  陈紫见说中他了,紧接着咄咄逼人:“今天在医院里,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女朋友说不定能把爷爷再气背过去。”
  “说实话,爷爷的做法也确实有点吓人,见面就说什么开枝散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哪家姑娘不害怕啊?”
  “她口口声声说不生孩子,难道是真的?”
  陈青沉默了。久久才说,“二姐,这事急不得。”
  “老实说,你生不生孩子这种事,我才不管呢。但是你不生,最后替你承受压力的的是家里。别跟我说压力都是自找的,社会的家庭的压力,自己没经过,永远不知道苦。要不是有压力,妈怎么会冒那么大风险生你?你要是不生,信不信,最后替你承受的还是家人。你要跟白胜莉结婚,去美国爽一辈子就去,但你要想一条甘蔗两头甜,我劝你还是早点想清楚了。”
  陈紫说完,仍然像小孩子一样,从床上翻了个身,套上拖鞋,走了一半,又靠在门边道,“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单纯为大姐和妈妈鸣不平。”
  她转身关门,却是慢慢、轻轻的合上。陈青听见“咯噔”一声合叶关紧,心仿佛也跟着动了一响。
  一夜未眠。七月清晨,天还未全亮,迷迷茫茫中带一丝未燃起的暑气。
  白胜莉穿着吊带短裤,头发梳起来草草扎了个马尾。站在酒店大堂外,捧着一只巨大淡粉色的Stanley保温杯,里面是早起刚泡的冰美式,咬住吸管喝了一口,冰凉苦涩,直冲大脑。
  一辆银灰色雷克萨斯稳稳停在酒店前,陈青来接,拎起箱子扔到后备箱。轰隆一声。白胜莉奇道:“一大清早的脾气这么大,怎么了?”
  陈青心下一沉,昨天晚上和陈紫的夜谈虽然事关白胜莉,但是他此时心乱如麻,无法理清,只说:“起不来,困。”白胜莉拍拍他的肩,叫他坐到副驾驶上去。陈青不愿意,道,“怎么能让你开车?”
  白胜莉皱起眉头,“怎么,在你家待了两天,现在连女人开车也不让了是吧?”说着张开手心,陈青叹了口气,把车钥匙递过去。白胜莉手打方向盘,调到运动档,脚踩油门,箭一般开出去。
  这一路开到深圳要四个半小时,陈青闭眼假寐。白胜莉接上蓝牙,是自己晨跑听的健身BGM,陈青听着不喜欢,翻过身去。白胜莉切掉蓝牙, 把车窗摇下来一些,说,“你吹着自然风睡吧,舒服一点。”
  陈青半闭着眼睛,好久才说:“昨天晚上二姐跟我说,我一个人结婚去美国,把她们撂下来承担养老责任。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白胜莉愣了神,问道,“你二姐的意思是,叫你把父母还有爷爷,带到美国去?”
  陈青沉思了一会,说:“我也没想好,接他们过去吧,又担心他们不适应那里的生活。不接过去,就是明着给两个姐姐添麻烦。实在不行,我一年多请几天年假,多花点机票钱呗。”白胜莉点点头,眼睛专注在高速公路上,“你觉得好就行,我没有意见。”
  陈青见状,顿时愁容立解,喜上眉梢,把stanely水杯举到白胜莉嘴边请她喝水:“我说了,我老婆就是最善解人意的。”
  白胜莉摇摇头,没接他的茬,又说:“你跟我求婚的那天,说的什么,还记得吗?”
  陈青只觉得心里一紧,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说,一切都听你的。但——”白胜莉把话头截住,“我知道男人求婚大都会这么说,我也没指望你真的一切都听我的。我们结婚,虽然是事急从权,但又不是相亲结婚,还是感情为上。我想,我们还是各自管各自的家人,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跟我提,但是要我孝顺外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青手放下来,淡淡道,“这我当然是明白的。只不过两个人结婚过日子,分得这么清楚,难道不见外吗?”
  白胜莉自嘲般笑道,“怎么会分得清楚呢?结婚是无论如何都分不清的,正因如此,才要在能分清的时候分清,在能喘口气的时候,让自己尽可能的呼吸。”
  陈青假装没有听见她话语里的幽怨,佯装无事摇下了车窗。
  风从半开的玻璃车窗涌进来,大段大段的潮热空气,从两个人的耳畔划过、交融、纠缠,把充斥在车内的尴尬,外化成一种难以忽视的风压。白胜莉突然觉得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罩在自己的周身范围之内,同时从前后挤压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把车开到最近服务区,火速停下解开安全带,在车上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一时眼冒金星,大脑空白,从肺里还带了咳嗽出来。
  陈青见状,立刻跑进最近的一家快餐店,要了一个纸袋子出来,让白胜莉抱着,一边摩挲着她的后背,一边道,“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快,深呼吸,别紧张,一会就好了。”
  白胜莉一边抓着袋子,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陈青的手腕,等到他的手腕已经抓的百中泛红,才慢慢松开。陈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守在白胜莉身边,等她差遣。
  过了很久,白胜莉才开口说,“去,帮我买盒薯条回来。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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