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家中,他也强迫自己少食,久而久之连饥饿感都习惯了。镜中那张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悲哀的自嘲。垂在轮椅两侧的手逐渐收紧,发出骨头的“咯咯”声。如果不是孟淮的设计,像他这种人哪里有资格娶妻生子?要是刚刚秋苒再晚走一会儿,估计就会看到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应该会更觉得他恶心吧。
秋苒从未这么温柔地看着他,有一瞬间,顾郁觉得他们就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夫妻。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心软,刚想答应时,又难免想起他们每次去秋家,都会“巧遇”孟淮。
秋苒见他面容愈冷,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下。
“秋苒,一次两次我尚且可以说服自己是巧合,可你次次拿我当傻子耍,好玩吗?”
他到现在都记得秋苒大哭时说的话,“要不是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才不会受你爷爷威胁,更不会和你这个残废结婚,你听好了,只要孩子一生下来,我们就一拍两散。”
这么多年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他原以为自己早就无所谓了。
可那些话自秋苒的口中说出,却能将他的心口压得喘不过气。
如墨般的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讽,薄唇轻启道:“我会让何叔准备好岳父岳母的礼物,明天你回家时带过去,我就不去了。”
秋苒只觉得胸口被人塞了团棉花一样堵得慌,这一世换成她主动,他却不想要了。
似乎是感知到她情绪的波动,小腹传来一阵坠痛感,秋苒的眼底瞬间弥漫上一层雾气,强颜笑道:“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没提前和你说,你要是忙的话,我自己回去也行。”
顾郁点头,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
回到书房,顾郁在书桌的一个上锁的抽屉里输入密码。
电子锁应声弹开,空荡荡的抽屉里只放着一本书。
一本被血迹浸染,连扉页都看不出署名的书。
书本中间夹着一张照片,是一个穿着校服,绑着高马尾的女孩子,抱着球拍笑得清秀迤逦,周围的一切都被她衬托得黯然失色。
苍白的指腹轻轻从那张脸上抚摸而过,清冷的眸光变得温柔,仿佛触摸着那些过去的岁月,那样美好。
“叩叩。”门被敲响,顾郁立刻将照片放回书里,锁回抽屉,眼中盛满的温柔转瞬即逝。
“请进。”
门被人从外推开,秋苒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个小盅。
她换了一身衣服,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上,水蓝色的纱裙刚好到膝盖上,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
怀孕后的秋苒浑身罩着一层母性的温柔,因为月份还小,腰身还不太明显,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踏月而来的仙女。
四目相对间,顾郁沉默着,神色看起来那样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而秋苒却浑然不知。
秋苒倒是不怕顾郁,只是她现在想对他好,却悲哀地发现,她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只能用这些小事来讨好他。
她将托盘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轻声道:“我听何叔说,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煮了点粥和小菜,你吃点垫垫肚子,不然容易伤胃。”
白瓷碗里的温热的粥水中米粒晶莹,星星点点的小米点缀其中,隐约可见还有些肉丝和青菜碎,不时朝他这个方向飘来香气。
顾郁却半分食欲也没有,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双好看的素手不止会画画,有一天居然还能为他洗手做羹汤。
“秋苒,你就这么想让我去你家?”顾郁寒声问道,“再看一遍你和孟淮那出郎情妾意的戏码么?”
秋苒身躯一震,俏脸顷刻变得惨白。
“我……我没有,我没有叫过孟淮去我家的,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我家。”
经他提起,秋苒也隐约想起的确是有那么回事。
但奈何她嘴巴笨的要死,想同他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带着你做的这些东西给我滚,我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秋苒强压下心脏处袭来的疼痛感,缓缓抬头,却被他眼里的寒意吓得一颤,脑中一片空白。
见秋苒不说话,顾郁心头怒火更甚:“怎么,我说错了?还是你觉得直接羞辱我不好玩了,所以想换点新鲜的玩法?”
秋苒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前后两世,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她有一瞬间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直接转身走人。
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要弥补顾郁,就不能再像和之前一样任性。
谁让她以前对他态度那么恶劣,还做了许多诋毁他伤害他的事情。
虽然弥补他们俩之问的裂痕的确有点难,但不急,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顾郁一向多疑,如今她骤然改变,不管是谁都不会轻易相信她的心意。
和自己之前对他说的那些恶语相比,他现在不过质问了她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
她就不信了,这条追夫路,会一直走不到头。
见秋苒暗自走神,顾郁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沉声道:“秋苒,你到底想做什么?”
照着她以前的性子,这些粥早就被她一把招呼到他脸上了。
结果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站着,让他挑不出错。
秋苒闷闷道:“你把饭吃完了我就走。”
顾郁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碗,舀了一勺入口,眉头蓦地一皱。
秋苒有些惴惴不安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的一丝表情,“不好吃吗?我第一次学做饭,只会做这种简单的。”
“还行。”男人点点头,将剩下的粥一扫而光。
秋苒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像个等待大人表扬的孩子,高兴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天都为你做饭。”
要不是秋苒的表情太真挚,他都怀疑这碗咸得齁死人的粥是她的恶作剧。
“不用了......”话音刚落,就见秋苒一脸挫败。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顾郁顿了顿,“以后这种事交给家里的佣人就好了,你不必这么讨好我。”
听到她说这是第一次煮饭,顾郁心里竟有些甜丝丝的,就是嘴里都是盐巴的苦味。
她自己煮完东西以后,就没有尝一尝吗?
秋苒见他没碰其他的菜,但好歹把粥给喝完了,满意地将碗具收走,没注意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前脚刚走,顾郁后脚就推着轮椅到厕所,对着马桶吐了起来。
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将那些粥水吐出来后,只剩下酸水。
顾郁没想到秋苒那碗粥后劲那么大,喉咙满是胃酸倒流的灼热感。
太久没有在晚上吃那么多东西,刚刚猛地把那碗粥吃下去,胃里立刻反胃起来。
自从坐轮椅以来,他就十分忌讳因为生理的关系,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厕所。
哪怕在家中,他也强迫自己少食,久而久之连饥饿感都习惯了。
镜中那张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悲哀的自嘲。
垂在轮椅两侧的手逐渐收紧,发出骨头的“咯咯”声。
如果不是孟淮的设计,像他这种人哪里有资格娶妻生子?
要是刚刚秋苒再晚走一会儿,估计就会看到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应该会更觉得他恶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