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瞳，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她问。“啊，我……”纪瞳顿了顿，“我想说，我还有条裤子破了，想下次来到您这改。”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心绪有点混乱，她的心情变得莫名的沉重。她还是没能说出控诉池星的话。明明讨厌他，可面对脆弱的邓阿姨，她又怎么忍心开口呢。退一万步说，那是他们晚辈的事情，不如就停留在晚辈好了。而且，她早就决定了，不要再扯上任何联系。
纪瞳很喜欢逛书店。各种书码放得整整齐齐，陈列架上摆着精致漂亮的明信片和小玩意，温馨的装潢让人进来了就不想走。
货架上的杂志纸张翻动的声音很好听，书店的木质的味道很让人心安和踏实。
她迅速买了自己需要的辅导书，又找了两本课外书拿去结账。
袋子提在手里沉甸甸的，走出书店的纪瞳想着散心，便沿着巷子走起来。
不知不觉，又拐到了之前学过吉他的小巷子。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外套，这件外套是新买的，衣袖过长一直没来及改，便走进了街边那家裁缝店。这次却与上次不同，上次她短暂进来的那会没看见老板，而这回却看见了。
老板戴着眼镜，站在人台前面比划。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纪瞳很是惊讶。
“邓阿姨？”
这人正是邓萃萍。搬家过来之后她就在这租了个店面，做之前的老营生。
邓翠萍也认出了纪瞳，笑起来，眼角笑出温柔的纹路：“哟，小瞳，是你啊，你来改衣服么。”
“真没想到这家店是阿姨开的，”纪瞳也笑起来，她脱掉自己的外套，拎起外套的衣袖，“我这件衣服的衣袖有些长，想要改短点。”
“来，坐。”邓翠萍让纪瞳坐到沙发那，边寒暄边给她倒了杯水。
她们聊了些家常话，邓翠萍的手艺很熟练，聊着天就能把衣服改了。
“来，试试。”邓翠萍改好之后将衣服递给纪瞳，然后目光柔和地看着纪瞳把衣服穿上。
她这时才注意到纪瞳里面穿的什么，顿时愣了愣。一件纯白的衬衫，领子上有精致的刺绣，绣着一朵简约素净的花。太眼熟了，这衣服……
邓翠萍有些讶然，眼神里还闪过隐约的欣喜：“你跟池星一个班，又是同龄人，估计能聊的话比较多，你们关系怎么样啊？”
纪瞳嘴角动了动，她还是说不出什么他的好话。她记得当时自己说过气话的，他不放她出去她就告状，他也确实没放她出去。有那么一瞬间，愤怒都快要驱使着她告状，让她想要把他害她错过比赛这件事和盘托出。
“阿姨……”
“小瞳……”
两人异口同声。纪瞳笑笑：“阿姨先说。”
邓翠萍也在沙发上坐下。
“其实吧，我知道，池星这孩子从来都没什么朋友，他哥出了事之后，他就更是变了个人了……”
纪瞳整理好衣服，认真倾听。
在邓萃萍的讲述中，纪瞳终于了解了池星卧室里黑白照里的人，池星哥哥的故事。
“池天是一个很柔软的孩子，爱哭，喜欢小动物，他比池星大五岁，池星出生后，他就一直带着他玩。”
“他们关系很好，他们爸爸在外地做生意很忙回不来，我事情也很多顾不上带他们，池天就会带着他弟弟，经常跑到我们老房子楼下杂物间玩，玩得脸上灰扑扑的。”
“池天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在乎其他人的感受，也很容易受到伤害，小时候经常被幼儿园的同学弄哭……”
“高中时他的性子也是老实柔和的那种，他们班上有个长相凶狠的男孩，总是对池天开过分的玩笑，言语侮辱池天……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说到这时，邓萃萍声音已经带上了沙哑，她缓了缓，继续往后说，“幸好池星年纪也渐渐大了，他们在一个学校，一个在高中部一个在初中部，有时候池星在学校反而比池天更强势，甚至不顾一切地保护他哥哥，他有一次还把池天班上的欺负他的男同学的手臂咬得血肉模糊……”
话说得越多，邓萃萍逐渐哽咽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巨大的悲伤陡然出现在她脸上。
纪瞳早已知道了这段故事的结尾。她敛眸，坐得离邓翠萍近了些，手抚上她肩膀以示安抚。
“阿姨……”她想安慰，可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去世了。”邓翠萍说。
“是自己选择结束的。”她的语气里含着浓重的悲怆，“孩子是抑郁症走的，他特别温柔，上大学的时候，挨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欺负……那些欺负他的人都该死！”
尾音里的那种即将撕裂的愤怒再也无法隐藏。
邓萃萍捂住脸，泪水猛地涌出来，恸哭出声。
“为、为什么呢，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这么一个善良的孩子呢，他要是没那么老实就好了……”
纪瞳蓦地想起了黑白照片上池天的面容长相清秀乖巧，看着便是个善良柔软的人。她也悲伤起来，伸出tຊ手去，擦掉邓萃萍眼角的泪水。
“阿姨，世界太复杂黑暗了，善良的人会吃亏，会被欺负，然后失望，理想也就容易崩塌，他没错，错的是那些坏人。”
语言的安慰那样无力，她缄默，支撑住悲伤的邓萃萍。
过了很久，邓翠萍才逐渐从崩溃的情绪中抽离。
“池天走了之后，池星就变了。”她有点怔忪，“变得叛逆，经常惹事。”
“我不敢管池星啊……”邓萃萍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他不好好学习，在外面混，但……我有时候想，只要他身体健康就好了，其他的，都，都无所谓。”
“我怕我失去另一个孩子……我真的很怕。”邓翠萍接过纪瞳递的纸巾，尝试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
细碎光影在店面玻璃上闪烁着，摇摇晃晃。
“小瞳，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她问。
“啊，我……”纪瞳顿了顿，“我想说，我还有条裤子破了，想下次来到您这改。”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心绪有点混乱，她的心情变得莫名的沉重。
她还是没能说出控诉池星的话。明明讨厌他，可面对脆弱的邓阿姨，她又怎么忍心开口呢。
退一万步说，那是他们晚辈的事情，不如就停留在晚辈好了。
而且，她早就决定了，不要再扯上任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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