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还不知道，那是狐狸看见猎物时的眼神。“原来是这样啊。”他听见顾念晴恍然大悟般说道：“申煜，在你身边，从来没有过全心全意保护你的人，是吗？”“……你说什么？”顾念晴笑起来，眼中恶意与怜悯并存：“你好可怜哦。”
申煜最后是被父母架着离开老宅的。
为了安抚申垚和申灵，申老爷子最终收回了让申培负责项目的决定，任凭申培苦苦哀求也没再松口。
一家人灰头土脸地离开。
申培气了个半死，他不好对着申煜发火，但肖冉就遭了殃。
回城的路上，肖冉都在忍受申培狂风暴雨般的斥骂。
她的眼泪几乎要流干了。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她只是想为儿子争一口气啊啊！
肖冉咬着嘴唇，弱弱地为自己辩解：“我……我又不知道那丫头会报警……咱们这圈里谁会没事就报警啊？她、她这么不顾体面，我也没办法呀……”
“你不知道！”申培在副驾上回头，破口大骂，“你是猪吗？！什么都不知道？！你都第二次被她送进局子里了你不知道！？你脖子上那玩意儿是拿来摆的！？”
“吵死了！”
申煜瘫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
申培滞了一下，终究没忍住：“阿煜，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申煜全身都痛得要死，脑子昏昏沉沉的，闻言嘴巴比脑快：“这不是遗传了你么？”
“你！”
“咳咳咳……”
申煜忍不住咳嗽起来，肖冉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老公，你干嘛要冲阿煜发火啊？”
一碰到申煜的问题，肖冉总是很有勇气。
“孩子都……嘶！阿煜，你发烧了！”
她用手一探，才发现申煜额头一片滚烫。
申煜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高热让大脑异常活跃，许多被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再度涌现。
申煜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他又回到了当初的校门口。
身边是他熟悉的跟班们。
申家一向是京圈豪门的领头羊，他作为这一辈唯一的男孩，自小都是被众星捧月的。
申煜早就习惯了被这般前呼后拥。
新学期伊始，听说许家那个倒霉蛋治完病回来了。
许家……
马上要过九岁生日tຊ的男孩撇了撇嘴。
他已经开始有“家族”的概念了，从爷爷奶奶、伯父伯母的口中，他隐约能明白，借助了京圈以外的势力的许家，变得和申家还有乔家差不多厉害了。
虽然是差不多，那也不容忽视。
可许家这样不是作弊嘛。
听说他们这几年总能出风头，若不是两年前许家当家的那个情妇闹了个大笑话，如今申家的家底深厚暂且不提，乔家恐怕是要被赶超了。
长辈们忌惮又不屑地谈论中，申煜对许家的印象分也是一降再降。
听说许太太甚至不敢撕破脸，忍辱负重认下了那个情妇的女儿。
好丢人啊，一家的女主人，竟然这么没用。
就跟他妈妈一样。
一想到在爷爷面前连句话都说不完整的妈妈，申煜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为什么他的妈妈就不能像姑姑们还有婶婶们那样能干呢？
申煜不敢想象，如果他也有了不是妈妈生的兄弟姐妹……
呸呸呸，才不会那样呢，晦气！
……听说许家给学校捐了栋楼，就为了让那小野种入学。
她凭什么啊！？
申煜鼓着脸，朝跟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一挥手：
“走，去给那私生女一点儿颜色瞧瞧！”
他气势汹汹而来，却在见到手牵手的许家姐妹时猛地一滞。
……怎么没人告诉他，那小野种长得这么好看！？
她和许盈嘉一样，背着带白色小翅膀的粉红色书包，穿着打理得妥帖干净的新校服和崭新锃亮的黑色小皮鞋。
他们这些二代向来是不喜欢穿校服的，除了开学第一天的典礼，大家基本都是穿自己的私服。
可这寒酸的校服穿在那私生女身上竟一点儿土气也没有，整个人看着清爽又精神。
更别说那被精心梳理过的尖尖的猫耳发髻再加上那尾部上挑的大眼睛，让她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只小狐狸。
申煜觉得自己的心口被重重地锤了一下。
他被这陌生又强烈地情感吓到了。
这小野种果然晦气！
申煜双手握拳，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压下心底翻涌的奇妙情感。
他趾高气昂地当众点破了那女孩的出身。
可期望中看到的那女孩惊慌失措或是痛哭流涕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她大大方方地点了头，还做了个自我介绍。
申煜愣了，脑子里不停回荡着“顾念晴”三个字。
这名字还挺好听的诶……
不对！
他恼怒自己莫名其妙的分心，再度发起攻势。
可顾念晴却四两拨千斤地带着许盈嘉跑了，将他和一众看热闹的孩子晾在原地。
申煜气疯了。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必须把场子讨回来！
然后——
他闯大祸了。
在申煜短短九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看见大人们如此心惊胆战。
一向疼爱他的爷爷在老宅的大厅里，扒了他的裤子，用柳条在他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顿。
“是好日子过久了让你们忘本了是吗？！”
爷爷挨个用拐杖敲了上前求情的叔叔伯伯们的后背：“申家是怎么发家的？你们竟敢这样教孩子！数典忘祖！”
申煜被打得皮开肉绽，爷爷却只允许医生给他擦了外伤的药，然后就把他赶去了祠堂罚跪。
申煜委屈得不行，他只是想让那个私生女知道申家有多伟大，为什么他要挨打？
他听见妈妈罕见地在门外尖声争辩：“阿煜只是被那个私生女坑了，孩子哪懂那些呀！都是那个小贱人不好！”
紧随而来的是爷爷的怒吼：“慈母多败儿！你有什么脸瞧不起那姑娘？申煜身边多少人，她就一个人！人家机智又有胆量，能把你儿子当狗遛！”
肖冉的啜泣声时隐时现：“……您怎么能这样说……她、她那么脏心烂肺的，怎么能和我的阿煜比……”
“废物！”申老爷子见她顽冥不灵，痛骂出声，“你看看许家的小周，再看看你自己！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肖冉不敢说话了，跪在门外大哭。
申煜自小没挨过打，这第一顿着实让他元气大伤。
一个星期后，他才养好了身子，回到学校。
养病时，申煜得以静下心来思考，总算理清了自己是怎么上套的。
明明他一开始，是冲着揭开那私生女的出身去的，结果被她三言两语带偏了，从地图拐到申家，从申家再拐到爷爷他们说的什么“阶级矛盾”，最终让他闯了大祸。
好歹毒的人啊！
申煜咬牙，在大课间时避开了来找他的跟班们，溜到二年级的教室，把顾念晴拽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
他们那么多人，居然没一个发现顾念晴的阴谋，真是没用！
此时天气还算热，顾念晴依旧穿着夏季的校服。
她的胳膊上，被许明臻揍出来的伤还没好全，淤血已经发黑，在白嫩嫩的手臂上格外显眼。
原来她也挨打了嘛！
申煜强迫自己忽略了看到伤痕那一瞬间心脏揪紧的感觉。
“私生女！”他气咻咻地先发制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害我！”
顾念晴龇牙咧嘴地把手臂从申煜手里抽出来，委屈巴巴地朝伤口呼气。
“你弄疼我啦，申少爷。”
申煜现在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想到爷爷手中的柳条，屁股似乎都痛了起来。
他顿时汗毛直立：“不许这么喊我！”
顾念晴歪了歪头，恍然大悟：“哦，你的称号是那个——京圈太唔唔唔……”
申煜连忙捂住她的嘴。
“不许说，以后都不许这么喊我！”
他的手不算大，却也能覆盖掉顾念晴的大半张脸，只留那双机灵的狐狸眼眨呀眨的。
申煜觉得她那长长的睫毛仿佛在自己心上挠，轻飘飘地让人发痒。
顾念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申煜这才松了手。
他虎着脸，不悦地瞪着顾念晴：“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
顾念晴不解地看着他。
申煜被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得心烦，又抬手去挡她的眼睛。
“不准这么看我！”
“……”
顾念晴被抵在树干上，退无可退，不满地用手去掰他的胳膊。
奈何她力气实在太小了，努力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接受自己在做无用功的事实。
申煜却被她的无奈取悦了。
“老实交代，否则我不放手！”
他看见小姑娘那饱满粉润的嘴唇瘪了瘪，一字一句吐出一个残忍的答案：“你不是说大小姐是傻子嘛，我就想看看你有多聪明啊。”
申煜：……
“……所以你就是在报复我！”他不敢置信，“为了许盈嘉那个傻子！”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自己不也是个傻子。”
顾念晴气呼呼地踩了他一脚，申煜吃痛，后退了一步，她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她一弯腰，从申煜腋下钻了出去。
“不要再欺负大小姐啦，申煜。”
顾念晴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回头，神色郑重地警告：“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的，你欺负她，我就对付你。”
申煜刚还在感叹自己的名字从顾念晴嘴里念出来怎么那么好听，闻言不禁冷下脸。
“她有什么好的！”
他的声音里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甘：“你这么忠心，是把自己当成许盈嘉的狗吗？”
话音刚落，申煜看见顾念晴眯了眯眼。
此时他还不知道，那是狐狸看见猎物时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啊。”
他听见顾念晴恍然大悟般说道：“申煜，在你身边，从来没有过全心全意保护你的人，是吗？”
“……你说什么？”
顾念晴笑起来，眼中恶意与怜悯并存：
“你好可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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