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点也没听说过孟家寨?”孟芮纳罕地瞧了眼宁月,想不通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人到底是怎么接近地寨子。“孟家寨方圆百里的村落都知道。”“这里,有神明降世。”“孟家寨十几年前突有一日,紫气升腾,祥云缭绕,这异象为当时许多寨子里的人亲眼所见。后据说,一道仙光随之点化了位女子,让她携能免百病之苦的仙葩救世。当时寨子里,有个怪病久病不愈,皆是仰赖这仙葩治愈了。”“也自此,寨子里专门为神明塑了金像,又把那女子奉为神使,希望她庇佑寨子。不过神使说要让神明长驻,仙葩长留,需天选玄灵之体虔诚供奉。寨子便开始每三年遴选从寨子里
“人终有一死,没什么稀奇的。”
宁月摸了摸耳垂,实在是听得太多的命数将近的话,有些腻了。
“外来人又怎么样呢?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呗。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救不了你呢?”
孟芮的目光在宁月脸上游移再三,似是被动摇,沉默了一段后,轻声道。
“我要逃走,离开孟家寨。”
“缘何?我见你父亲对你十分上心……”宁月明知故问道。
“他上心?!他上个鬼的心!他只在乎我若是逃了,他怎么卖出个好价钱!”
孟芮直接打断了宁月的话,由着一时怒意她的声量都不自觉拔高,说完才意识到不妥,瞄了眼窗外的景象,看无人晃动才又低了声音继续道。
“你没看到我娘吧?七年前被他卖了百金,我再也没见过她了……”
百金?宁月再一次被这价钱所震撼,百金就算在京都都可以买一处宅院了,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再看这户破落的院子,哪里像是有百金的人家呢?
“卖?卖去哪儿?大燕略卖可是重罪。”
“大燕?这里可不受大燕律法管辖。而且也算不上略卖,真要说的话。”
“在孟家寨,我们管着这叫——遴选玄灵。”
“玄灵?”
“你是一点也没听说过孟家寨?”孟芮纳罕地瞧了眼宁月,想不通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人到底是怎么接近地寨子。“孟家寨方圆百里的村落都知道。”
“这里,有神明降世。”
“孟家寨十几年前突有一日,紫气升腾,祥云缭绕,这异象为当时许多寨子里的人亲眼所见。后据说,一道仙光随之点化了位女子,让她携能免百病之苦的仙葩救世。当时寨子里,有个怪病久病不愈,皆是仰赖这仙葩治愈了。”
“也自此,寨子里专门为神明塑了金像,又把那女子奉为神使,希望她庇佑寨子。不过神使说要让神明长驻,仙葩长留,需天选玄灵之体虔诚供奉。寨子便开始每三年遴选从寨子里和附近村落遴选一次玄灵。”
“但天选玄灵之体十分难得,需要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三年一次渐渐选不到合适之人,便逐渐改为一年一次,到如今的半年一次。”
“这次的遴选就在三日之后。”
侍奉神明。
如果真的有神明,宁月真的很想想问问为什么要她重活一次受这苦。
“依你之言,只是参与遴选,怎么能说卖呢?”宁月乍一听,这寨子只是酬神,实属正常,大燕各地不都有信教之人么。
“是啊?怎么能说卖呢?”孟芮嗤笑一声,“寨子的神妙传颂开,越来越多的百姓来求药或拜神,香火鼎盛,寨子渐渐因此不再积贫。一开始遴选,十几名里只选中一位,因要侍奉神明,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寨子里便会拨出一些钱财作为补偿。”
“子女不但能得玄灵的名号,终身吃喝不愁,家里还能拿到够用一辈子的钱财。渐渐的,遴选玄灵的规模不由自主地扩大了,家家户户都盼着自家有人能选上玄灵。”
“可一手拿钱,一手交人怎么不算是卖呢?哪有人管是不是自愿参加遴选呢?”
孟芮嗓子干涩,眼前似乎划过一些痛苦的回忆。
“我娘就是被我爹绑去参加遴选的,因为是阴年阴月生,卖了百金。我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两年前我的好友阿茹也是,她被她爹卖了千金。现在我在我爹眼里可不就是一个金疙瘩。”
千金。宁月渐渐有些麻木听到金这个说法了。
这座寨子只靠酬神赐药竟能攒聚这么的钱财?
“当玄灵怎么了?听上去虽然乏味了些,你也能离开你的父亲活得好好的。”
“可说呢,寨子里哪有不信神的,对玄灵一事更是热衷。就算不是完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被选上后也能在寨子的神使庙中侍奉神使,被称神侍。不仅锦衣玉食少,受人尊敬,甚至还能与来拜神的世家子弟结下一段良缘,自此飞黄腾达。”
孟芮说到这儿,眼里闪过嘲讽。
“可直到我在寨子的后山发现阿茹的银镯。”
“那个明明说是与一户书香世家的少爷喜结良缘的幸运女子,她死都不会扔下的她母亲所给的银镯就这么被随意扔在寨子后山,你觉得,能发生什么呢?”
孟芮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宁月。
“所以——”
“我一定要逃,哪怕在逃的路上死去,我也不会留在这里等死。”
宁月发现就算她的脸起满了可怖的红疹,就算整个面部都肿胀吓人,但她的神色清明胜过她父亲太多。身处暗室,眼中却有盏明火在不断跃动。
这便是求生的意志吧。
“你这红疹虽不致命,但若你继续这样作践自己,三日之后不去遴选,你也要死在这院子里了。”宁月说着将孟芮扶起,直接把人从床上带到桌边坐下,又用房间里干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
随后才将袖中的针筒拿出,预备替她施针。
孟芮就静静看着,“你竟知我的红疹是因何而起。”
宁月手指将针稳稳扎入她的曲池穴,面色沉静。
“我家有医馆,常坐堂中,自然看的病就多了,你这红疹之症并没那么少见。”
寨子里的人都吃惯仙草做的仙药,很久未受过针疗之苦。那针明晃晃得看着吓人。要不是宁月说话,分散了孟芮的思绪,她真忍不住闪躲。
“我记得有一个男子,他就是不能食虾蟹,吃多了不但面发红疹,身体亦是,整个人顷刻能直接昏倒过去。”
听着话,孟芮眨了眨眼,发现这针好似没有想象中的扎得那么疼,慢慢放松下来。
“你这屋子我一进来觉得处处干净,唯有你那枕头上,布多了些不显眼的尘屑,想来是与那虾蟹差不多了。”
还真是有点医术。孟芮别过眼,心想着真让那老头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你定是为了什么才答应我爹来给我治病,为何要帮我?我可是什么都给不了你。”
“因为……外来人不想死啊。”宁月拿她的话堵她,把孟芮气得一闷。宁月才接着道,“反正你这病也久装不了,不如让我先把你爹答应给我的药拿到手。我受了你的好,自然是要帮你的,很奇怪吗?”
宁月神色端正柔和,虽一袭白衣染着血痕和脏污,狼狈不堪,可她的面容就是与那头上的昙花簪很是相似,带着一抹凌然于人间的洁白,让人无端想要去相信。
怎么有人把自己算计都摆在明面上啊?
“我说的话你都信?”孟芮不知道说眼前的人是好骗还是不好骗了。
宁月对上孟芮探究的眼神,露出一个笑容。“你何必管我信不信,你只要想法子让我帮你逃出去不就好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对你而言,逃出去不是最重要的吗?”
孟芮一怔,她说得没错。
这些话,算得上栽赃神明,她从来没说过,也不敢对人说。
这些无法宣之于口发的秘密让她腐坏,她每每看着为神明一次次叩拜的人们,看着他们百病全消,看着他们富贵显荣,她偶尔也禁不住怀疑自己,她真的质疑得对吗?她到底又在坚持着什么?
孟芮嗓子微哑道。
“仙药有限,寨子一个月只开一次寨门。这个月前五日刚开过,我本是打算那时借着生病缘由逃走,但被我爹捉了回来。若想再等寨门打开,只有在遴选之日了,届时寨子要迎各方送来的参与遴选的女子。”
“你想遴选之日再逃?”宁月挑眉。
“没有别法子了。”孟芮撩开袖子,上面布着新旧的咬痕,似乎在叙说少女每一次的出逃。“寨子外的瘴气防外人,毒蛇毒虫防寨子里的人,我试过,从荒林走,走不出一里地。”
“你们这寨子真的是神奇的紧。”宁月想起寨子外的一天一夜有些了然。
“等等……你们究竟是怎么活着进得寨子?!”
突然想到什么的孟芮盯着宁月,期盼着她嘴里涌现出多一丝逃跑的希望。
“……运气。许是从江边爬上来,没遇上。”宁月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会蛊术。
蛊毒在江湖上素来只有邪异的名声,而且绝不外传。这就造成了江湖中人看见蛊术便要喊打喊杀的,宁月前世吃过苦头。虽然她也不懂为何母亲会留下关于蛊术的手记,父亲从小到大也鲜少提及与母亲有关的事情。
初时只是为了更多的了解母亲,但渐渐学成了,也觉得蛊术其实也很是有趣。
而且运用得当一样能救人,不过是没人会信罢了。
“也是……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最多会些医术,又不是能飞檐走壁的大侠。”
孟芮的头又一次重重地垂了下去。
宁月心说廿七那功夫倒是能飞檐走壁,还不是看她这弱女子给救下了。
“遴选之日如何出逃你可想好了?”
“我本想靠装病拖些时日,再细想的。”孟芮摸了摸施针之后不再肿痒的脸,“不过就算没有你,我爹大概最后几天也会等不得,搞些仙药暂时让我的病症压下去。”
“仙药?”
“是啊,我爹没和你说?寨子里早就没有正经医师和药铺了,大家平常有个病痛,都是去寨子里的神庙重金求仙药的。”
“一粒青百痛免,一粒黄百病消,一粒红长生祝。”
长生祝。宁月不可避免地想到那颗红色的长生丹。
若与神明攀上关系,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能有药敢宣称有长生之效了。
有没有神不好说,从医者角度想,她倒是对这长生丹越发好奇了。
宁月见时间差不多,挨个将孟芮身上的银针收了回来,看着已经红疹淡去露出清秀容颜的孟芮。
“按你的说法,我们便是伤好了要走,也只能等到三日后的遴选日,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告诉我便是。”
转身出门的宁月将好消息带给了门外的男人,只听到男人连声感谢,进来确认了眼孟芮的脸,又出门。
“姑娘医术高明,那伤药稍等一会儿,我去给姑娘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