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嫩绿,夏天是浓绿,秋天是墨绿,冬天是苍绿。钟灵毓秀之地,姑娘家一个个出落得水灵灵,娇滴滴,说话细声细气,吴侬软语酥死个人。那男人呢?蒋银蟾问。神情荡漾的郭先生眉头一皱,目露厌恶之色,道:“男人都像施琴鹤那样,长相阴柔,好逸恶劳,小肚鸡肠,喜欢背地里算计人,毫无阳刚之气。”顿了顿,补充道:“施琴鹤就是江南人。”施琴鹤,教主身边最受宠的面首,北辰教上上下下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他。郭先生一直以为蒋银蟾也不待见施琴鹤,因为她的父亲是前任教主蒋危阑,面首不仅玷污了她父母的名声,也令她和北辰教蒙羞。然而他错了,蒋银
二月初八宜出行,北辰教大小姐要在这一日动身去江南。
北辰教地处西北,蒋银蟾对江南的向往,始于教她读书的郭先生说,那里没有风沙,天连着水,水连着山,到处漫着绿意。
春天是嫩绿,夏天是浓绿,秋天是墨绿,冬天是苍绿。钟灵毓秀之地,姑娘家一个个出落得水灵灵,娇滴滴,说话细声细气,吴侬软语酥死个人。
那男人呢?蒋银蟾问。
神情荡漾的郭先生眉头一皱,目露厌恶之色,道:“男人都像施琴鹤那样,长相阴柔,好逸恶劳,小肚鸡肠,喜欢背地里算计人,毫无阳刚之气。”顿了顿,补充道:“施琴鹤就是江南人。”
施琴鹤,教主身边最受宠的面首,北辰教上上下下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他。
郭先生一直以为蒋银蟾也不待见施琴鹤,因为她的父亲是前任教主蒋危阑,面首不仅玷污了她父母的名声,也令她和北辰教蒙羞。然而他错了,蒋银蟾不讨厌施琴鹤,也不觉得养面首有什么可耻的,就像大多数男人会纳妾,母亲不过是做了和他们一样的事。
虽然明白郭先生对江南男子的形容,带着对施琴鹤的迁怒,有些偏颇,不足为信。蒋银蟾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象,江南到处都是貌美如花,情愿做面首的男子。只要有钱,到了那里,便如同进了骡马市,什么样的骡马都能挑到。
于是,江南成了她最向往的地方,这辈子总要去一次,早去早享受。
江南太远,柳玉镜身为教主,教务缠身不能陪她去,又不放心她跟别人去,听她提了几次,都回绝了。蒋银蟾并不气馁,软磨硬泡了两年,柳玉镜终于松口,说你若能打败关堂主,我便让你去。
北辰教共有十位堂主,关堂主的武功排第二。他十三岁出道,在江湖中混了二十多年,黑白两道栽在他手中的好汉不知有多少。
校场上,蒋银蟾用一招阴山难度击落关堂主的刀时,全场寂静。她享受这样的寂静,就像年少时的柳玉镜。母女相视而笑,她的辉煌势必在她身上得到延续。
收拾好行李,蒋银蟾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天光乍亮便躺不住,梳洗过了,去秋澄院吃早饭。
北辰教总坛占据了整座绛霄峰,堂宇重重,高低错落,有一千多间。不会武功的人从她的住处走到秋澄院要半个时辰,她提气纵身,在屋脊上轻轻巧巧几个起落便到了。
秋澄院的杏花与别处品种不同,开的较早,花繁娇姿,一团团似云彩,晨风拥着点点粉白拂入花窗,身穿雪青长袍的男子正在替他的女主人梳头。
“就知道大小姐今日来得早,教主特意吩咐早点开饭呢。”施琴鹤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春葱般的手指拈起一朵山茶花,簪在柳玉镜鬓边。
蒋银蟾走过去,被柳玉镜拉到腿上坐着,摩弄着脸颊,又殷殷叮嘱起来:“七大门派向来和我们不对付,你在外面千万不要暴露身份,这帮人自诩正道,其实什么龌龊事都做得出来。”
十五岁的少女,一身武艺,做梦都想出去闯荡,哪在乎什么危险,母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几个字落在心上。
妆台上摆着一排打开的胭脂水粉,她拿起一盒玫瑰紫的胭脂,手指蘸了一点往唇上抹。
施琴鹤道:“这个颜色小姑娘用不好看。”
蒋银蟾照抹不误,上下嘴唇一抿,道:“好不好看都是别人的感觉,我不在乎。只要我武功够高,就算往脸上抹泥巴,他们也不敢说不好看。”
施琴鹤一愣,笑了起来,点头道:“这才是大小姐。”
吃过饭,柳玉镜送她到山下,关堂主等随行人员早已准备就绪,柳玉镜又对他们耳提面命一番,望着她登车去了。
到了凤翔府码头换船,越往南走,风越暖,裹着水汽,吹得两岸春意越浓。这日到了镇江,天色将晚,船老大说夜里恐怕有大风雨,就泊在岸边,大家上岸玩耍。这里已是江南,蒋银蟾带着侍女杏月在市井间转悠,所见的男人与北边也无甚不同。
杏月遵从教主的命令,给她打扮成少爷模样,一袭天水碧缎袍衬得肌肤如玉,鹅黄丝绦系着窄窄的腰,粉底皂靴走过花街柳巷,引得两边楼上楼下的姐儿们抛媚眼,挥手绢,娇声呖呖唤公子,进来坐坐呀。
蒋银蟾摇着折扇,见一方水红汗巾飘飘落下,收起折扇接住,抬头与一个斜倚朱阑,穿粉青衫的姑娘对上眼。
“公子,那是奴家的汗巾,你还给奴家好不好?”姑娘模样甜美,声音清脆悦耳。
蒋银蟾笑着往汗巾里包了一锭银子,抛给她,道:“接着!”
姑娘接在手里,掂了掂,笑容更甜,一阵风似地跑下楼,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姑娘一面点茶,一面打抹春台,叫人收拾酒菜。蒋银蟾与她叙了几句话,得知她叫寄娘。少顷,酒菜端上桌,寄娘取下挂在墙上的月琴,问她想听什么。
“拣你拿手的。”
寄娘轻舒玉笋,细细地唱一套《踏莎行》。吃了几杯酒,蒋银蟾笑道:“郭先生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江南的姑娘确实水灵,男人嘛,不怎么样。”
寄娘道:“郭先生是谁?”
蒋银蟾道:“一个无趣的书生。”
寄娘道:“苏杭一带更富庶,人物也更济楚,到了那里,俊俏的男人就多了。公子若是想看,便去看姑苏毕家的三公子。他可是江南第一美男子!”
毕家是武林世家,亦是姑苏首富,毕三公子诗剑双绝的美名,蒋银蟾有所耳闻。然而世家子弟往往名不副实,她问道:“你见过毕三公子?”
寄娘星眸缬彩,道:“去年他来镇江,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见到他,奴家才晓得什么叫玉树临风。他不仅仪容俊美,待人也和气,不是那等趾高气扬的纨绔子弟。”
说的蒋银蟾心动,回到船上,便吩咐船老大,明日直奔苏州。
夜里果然风雨大作,雷声轰鸣,闪电一道接一道,划过波涛汹涌的江面,如金蛇乱舞,十分骇人。次早雨停了,又碧空如洗,风平浪静。蒋银蟾走出舱房,见船老大在撒网捕鱼,也要试试。
船老大教她挽住绳子,摊开渔网,看准有鱼的时候,双手持平向前撒出。
船上的人听说大小姐要捕鱼,都丢下手里的事,兴致盎然地过来围观。蒋银蟾头一回撒网,被他们看得还有点紧张,心想别没捕到鱼,让他们笑话。她注视着水面,瞬也不瞬,手忽然一动,渔网乌云般罩下。
收网时,出乎意料的沉,使劲一提,足有一百多斤重,蒋银蟾吃了一惊,旋即得意起来。何为天纵奇才,便是上得擂台,下得渔船,连捕鱼这样的小事都做得不同凡响。
船老大见状,正欲伸手帮忙,渔网在半空中画了个弧,甩在甲板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众人称赞:“大小姐好……”膂力两个字不约而同卡在喉咙里,眼睛直直地望着渔网。
网里并没有鱼,只有一个人。
漆黑的长发盖住了脸,象牙白绸衫贴着颀长的身体,显出手臂,胸膛,大腿起伏的肌肉。
蒋银蟾也傻眼了,好好地捕鱼,捞上来个人,这未免也太不同凡响了。她上前一步,想看看这人长得,不,是死是活。
关堂主横臂拦住她,一脸严肃道:“小心有诈,我去看看。”
蒋银蟾也露出警惕的神色,点了点头。
关堂主手持短刀,走到网中人身边,拨开他的头发,是个脸色惨白的少年郎,年纪不上二十。
关堂主探了tຊ探他的鼻息和脉搏,道:“好像快不行了。”
船老大道:“估计是昨晚翻了船,被浪冲过来的。大小姐捞起他,也是缘分,救救他罢。”
关堂主冷冷地看他,道:“救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若是逃犯,或者故意接近大小姐的歹徒,谁负责?”
船老大脖子一缩,讪讪道:“关堂主考虑的是,还是把他扔了罢,免得死在船上晦气。”
少年水淋淋的脸,俊秀异常,衣料上繁复缠绵的卷云纹似一片片鱼鳞。蒋银蟾怔怔地,痴痴地将他望着,听了船老大这话,回过神,挑眉道:“扔了?我辛辛苦苦捞他上来,谁敢扔他,别怪我不讲情面!”
关堂主眉头紧皱,未及言语,蒋银蟾看住他,柔声道:“关叔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有分寸,不必担心。”
目光一转,找到人群里看热闹的俞大夫,道:“俞大夫,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救人啊!”
俞大夫忙不迭地迈着两条短腿上前,剥开渔网,帮少年排出腹内的积水,叫人抬进一间空着的舱房。蒋银蟾跟着进来,站在床边,见俞大夫解开少年的衣扣,一个金灿灿的盒子从他怀中掉出来。
这盒子纯金打造,一面用宝石碧玺镶嵌出一枝花,花瓣深红浅红交错,枝叶碧绿,蕊心金黄,像是茶花,一面刻着太平有象图,四周折沿处布满卍字不断纹。北辰教虽然有的是金银财宝,蒋银蟾却不曾见过这样精致的物件,想知道里面有什么,摆弄半晌,打不开。
僮仆拿几件衣服替少年换上,蒋银蟾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心想这江南果然人杰地灵,随手捡到的小郎君便有天人之姿,那毕三公子该是何等绝色?
思及此,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姑苏毕家一睹三公子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