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了郭家的门,她就再没有能随意踏出郭家一步、见到外人的机会,别说见到皇帝了,就是想看看外面的街市,只怕她也没这个命;何况还是给长公主的驸马做妾,连个正经主子都算不上,两年三年被人磋磨死了,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见魏淑妃和吕婕妤都识相地附和自己,郭皇后面上笑意更胜,故作温和地开口询问赵氏女的意见:“既然如此,那本宫……”“不知如今这天下姓郭还是姓梁了。”薛兰信眸中含怒,冷不丁地开了口,丢出一句火药味十足的话来。
薛兰信的眼中闪过极度的不悦之色。
驸马郭代,郭太后的亲侄儿,也是皇后郭妙菱的堂兄,既是公主驸马,又是堂堂国舅,在邺帝梁立烜起兵夺天下的过程中,郭家从没出过一兵一卒的力,最后却享了最大的功劳。
郭家的女儿做了皇后,儿子做了驸马,外孙女魏氏也捞着了一个淑妃,连条狗拉出来都比故去了的赵夫人风光体面百倍。
所以可想而知,这样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家族里,在泼天富贵荣耀的滋养下,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下作和阴司。驸马郭代从小被郭家上下溺爱着长大,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肥头大耳的酒色之徒,难怪晋国公主看见他便觉得恶心了。
可是现在郭妙菱的意思,却要把那样肖似从前赵夫人的女子送给郭代做妾。
魏淑妃和吕婕妤连连出声附和皇后的意思。
吕婕妤道:“古话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驸马已有长公主这般的贤妻为妇,长公主自是赞成纳妾给驸马传宗接代之事的,如今看来,若真有现成好的,给驸马送去,也是能了太后娘娘的一桩心事。妾身等也只盼着太后娘娘早日抱上外孙呢。”
魏淑妃也称是:“何况驸马既是高皇帝和太后的女婿,也是咱们当今大邺的国舅爷,本也担得的。”
听她们演戏似的说完后,薛兰信勾唇不屑地冷笑:原来她们商量了这些日子,便是商量出了这番歹毒的主意!
赵女若是入宫,不论是做选侍还是女官,以后都有再见到梁立烜的机会,她们再动手处理也恐生事;将她嫁给宗室子弟为正妻,她们又不愿意白白让她去享了安稳的清福;若是直接让她落了选,她们还怕以后凭她这张脸还会再有数不清的风波。
所以思来想去,倒还不如直接将她送给郭皇后的娘家人做妾了!
一入了郭家的门,她就再没有能随意踏出郭家一步、见到外人的机会,别说见到皇帝了,就是想看看外面的街市,只怕她也没这个命;何况还是给长公主的驸马做妾,连个正经主子都算不上,两年三年被人磋磨死了,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见魏淑妃和吕婕妤都识相地附和自己,郭皇后面上笑意更胜,故作温和地开口询问赵氏女的意见:“既然如此,那本宫……”
“不知如今这天下姓郭还是姓梁了。”
薛兰信眸中含怒,冷不丁地开了口,丢出一句火药味十足的话来。
郭妙菱面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魏淑妃先呛了薛兰信的话:“薛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下选秀,落选的女子自行婚嫁,是天子的恩典。入了选的姑娘,不论是外配了宗室子,还是进内廷侍奉陛下,都是天子梁家的女人。
如今皇后娘娘要把天子女人送给郭家男人做妾,妾身惶恐无知,也不知郭代受不受得这气运了。”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笑意盈盈地回怼道。
郭皇后顿时很是不悦,声音中已有了压制的怒意:“薛妃这是在质疑本宫的意思了?”
“自然是。”
薛兰信丝毫不怕她,“皇后娘娘身为中宫,统御六宫已经十分辛苦,妾等拜服,所以娘娘忙中出错,想岔了主意,也是有的。妾等身为六宫之人,自然也有陛下给的贵妃金印作为依仗,可以给娘娘进言劝导。”
“那本宫若是不听你这妾室的进言呢?”
郭后猛地拍了下面前的几案,和薛贵妃有来有回地争执了起来。
郭妙菱身边女官眼中都划过不赞成之色。
这个皇后……实在是没有半分皇后的体面。哪有正宫皇后做到这个份上,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要和妾室拌嘴的,真是丢尽了天家的颜面。
薛贵妃是宠妾,她自然不怕丢脸,便是陛下过问,她也能没脸没皮地朝皇帝怀里一扑,撒起娇来求着皇帝心软。
可是你可是自诩最端庄的皇后啊。
今日之事过去后,只怕又要成了六宫的笑话。
“那妾身就将今日之事转告给陛下,让陛下前来定夺就是了。”
“陛下日理万机忙的是军政要务,岂容你将这些无谓琐事拿去扰了陛下的清净——”
郭妙菱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面传来内监唱名开路的声音:
“陛下驾到——”
满殿霎时间安静地针落可闻,又在几呼吸的功夫后细细簌簌地响起了衣裳在地上拖动的声音,皇后妃妾女官宫娥们全部起身恭敬地准备迎驾。
郭皇后等人的身子刚刚弯了下去,邺帝梁立烜已经行至了永章殿的正殿里来。
皇后和随行侍奉的人好歹还知道皇帝来了该如何见礼,但是赵观柔宋嫄华她们这些秀女却并不知道。
因为邺帝一开始就说了选秀的事情他不会过问半句,也不会过来看她们一眼,女官们心想既然如此了,为了图省事,也没有再教她们见到了皇帝应该如何如何。
总之就是跪着,肯定没错了。
不过好在邺帝梁立烜也并不是一个十分注重这些虚礼的皇帝,以往妃妾们走到他跟前给他行礼请安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妃子们才刚俯下身说了两个字,皇帝就十分不耐烦地摆手让人起来站一边去。
但是今天,郭皇后她们等了很久很久,也没听到皇帝开口让她们起身的声音。
郭后悄悄抬起了头去看皇帝,却见皇帝定定地站在那赵女的面前,一手扣着赵女的下颚,逼着赵女抬起头和皇帝对视。
这个角度下,她可以看见那赵女清丽艳绝的侧颜,她白皙如玉的小巧下巴,和因为帝王的垂眸凝视而害怕地忽闪忽闪的眼睫。
和当年的幽州侯赵夫人一样,是个难寻的绝色美人。
幽州侯赵夫人昔年有北方佳人的美誉,和梁侯在一起,便是一对世所罕见的枭雄配美人,谁不说是天作之合。
南地之人听说后多有不屑者,说你们北地粗糙,即便是美人,也自然比不过南地美人的婉转柔媚。
时人献南地美姬与梁侯,梁侯正在中军大帐内同将士共饮,听闻南女来了,看都不看一眼,但笑:“此妇可及吾妻半缕青丝否?”
牙将柴子奇回道:“萤烛之光,难挡日月之辉。”
那南人灰溜溜地带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美姬回了南地,自那之后,南地也传说赵夫人是“艳冠南国,色绝北地,天下第一美人。”
只可惜,赵夫人那样的美人,后来不还是一把火烧成灰了么?
*
郭妙菱死死地盯着皇帝的触碰赵女下巴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满心凄凉愤懑。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从来没有碰过她的肌肤哪怕半下。
也是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所有的谋划都已经完了。
皇帝终究还是看见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