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包工头凭什么还不让报警啊。说什么影响进度,我呸,那是咱们耽误了进度吗?他自己工地里挖出个人手能怨谁?”“组长这一招厉害,他不赔就躺医院不走,哼!”人手,这两个字冲破一堆杂音飘进了贾楠耳朵里。她回过头,见保安已经拦住了那群人让他们小点声。等把三次方安顿进车里,贾楠扒着车门跟郑钱说自己去下洗手间,转身跑回了门诊楼。几个工人已经不见了,她从保安那打听出他们要找住院部1号楼。
第二天,郑钱陪着两个姑娘去了七院。
本来贾楠是打算叫李建功的,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三次方抑郁这事只有她知道。人是很奇怪的,许多时候你可以和朋友分享快乐,却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展现脆弱。
全部检查做完已经接近中午了,拿药之前医生再次提醒贾楠,三次方得做心理治疗。可医院里唯一的心理科大夫已经排到了下个月,她只能再换一家医院。
不换不知道,整个宋城市三甲医院开设心理科的只有三家。另外两家的医生的号也排得爆满。
“这什么情况?现在这么多人都有心理问题吗?”贾楠揉着太阳穴,那张照片还在她的背包里,可眼下她没功夫去想。
就在她开始给医药线的记者同事打电话时,郑钱回来了。
走廊上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病人和家属把他的外套都挤歪了,半拉领子可笑地耷拉在右边。郑钱全然不顾,举着一张便签挥了挥。
“我找了他们精神科的副主任,那位老师给推荐了一个心理医生,据说以前也是这个医院的。后来自己在外面开了心理咨询室。”
“我找了他们精神科的副主任,那位老师给推荐了一个心理医生,据说以前也是这个医院的。后来自己在外面开了心理咨询室。”
“靠谱吗?”
“靠谱。他说那个医生有国家 2 级咨询师证,现在还偶尔会来帮他呢。而且这儿的新楼用的是我们方圆的产品,我跟他们的主任有点交情,他不会骗我的。走吧。”
郑钱伸手想拉方芳芳,对方一躲,那只手一僵,尴尬收回去整了整衣领。
贾楠咳嗽了一下:“我来扶她,郑老师您去开车吧。”
大厅出口在西边,三个人出去时,入口那边有几个人吵吵嚷嚷地涌了进来。
他们嗓门很大,款式不同的棉衣下面是统一的灰色劳动裤,一边走一边往地上掉土。一个男人边走边骂:“他还想不赔?咱组长是在他工地上被打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是,包工头凭什么还不让报警啊。说什么影响进度,我呸,那是咱们耽误了进度吗?他自己工地里挖出个人手能怨谁?”
“组长这一招厉害,他不赔就躺医院不走,哼!”
人手,这两个字冲破一堆杂音飘进了贾楠耳朵里。
她回过头,见保安已经拦住了那群人让他们小点声。等把三次方安顿进车里,贾楠扒着车门跟郑钱说自己去下洗手间,转身跑回了门诊楼。
几个工人已经不见了,她从保安那打听出他们要找住院部 1 号楼。
住院部的三座楼是连在一起的,1 号楼在最东面。贾楠飞跑着冲进大厅,她跑得太快,鼻梁骨裂处都开始隐隐作痛。
住院部大厅没有门诊楼里那么喧闹,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和穿病号服的病人往来穿梭。贾楠来回找了好几趟,终于在一部电梯门内看到了那几个灰色的工作裤。
她冲过去,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客厢不断上升,在 3 层、7 层、8 层、9 层、10 层各停了一次。贾楠回头去看大厅指示牌,外科病房就在 9 层。
“9 层,记住了。”
因为耽搁了点时间,到达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因为耽搁了点时间,到达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跟想象中的不同,这间名为“知晓”的心理咨询工作室的规模还不小。郑钱在前台登记的时候,贾楠和三次方坐在休息室里等待。
休息室有两面是玻璃墙,六七把沙发椅各自朝向不同的方向。此时没人,贾楠选了两把面对玻璃的椅子坐下来,打量着外面。
玻璃墙外是三间完全一样的诊室,门口的宣传牌上分别挂着医生的名字。等了大约 5 分钟,左边诊室的门开了,一位母亲带着个学生模样的孩子走了出来。
那是个女孩,身上还穿着某某高中的校服,厚厚的眼镜遮住了一半的脸庞。她低头站着,一言不发地等着母亲和医生道别。
医生很年轻,侧脸非常立体,只是刘海稍微有些长,这让他显得有些稚气。
“二位请跟我来。”
接待的姑娘把她们领进那间诊室,贾楠看了一眼门口的名牌。医生叫丁毅,国家 2 级咨询师,知晓心理咨询室创始人。
郑钱没有跟着,他要把诊断结果送去报社。据说孙亚梓上午就去陈威办公室坐着了。
诊室里布置得很温馨,鹅黄色的沙发和淡蓝色的窗帘相得益彰。丁毅为她们倒了两杯水,笑着看了眼墙上的米老鼠时钟。
“二位是姐妹吗?”
贾楠摇头,三次方一声不吭。丁毅又换了几个问题,三次方还是不说话。他想了想,端起贾楠面前的纸杯向她歪歪头。
俩人来到饮水机旁边,丁毅小声说:“病人家属来了吗?”
“怎么了?”
“我需要跟家属讨论治疗方案,您可以做主吗?”
贾楠迟疑了一秒钟,坚决地点了点头。
“那好,据我观察,病人现在的意识还算清醒,有自主活动能力,这证明病情还没有恶化。我的方案有两种,一个是循序渐进,每天做一个小时心理辅导,让她慢慢可以信任我,最后帮助她找到核心病灶。”
“那好,据我观察,病人现在的意识还算清醒,有自主活动能力,这证明病情还没有恶化。我的方案有两种,一个是循序渐进,每天做一个小时心理辅导,让她慢慢可以信任我,最后帮助她找到核心病灶。”
“那第二种呢?”
丁毅笑了,那个笑容莫名让贾楠觉得很熟悉。
“第二种是催眠。我会使用一些特定引导词来疏导她的情绪,在这个过程可能会触及到她的私密,但如果她肯配合,康复的速度会快得多。”
门关上了,贾楠重新回到接待室里。
丁毅说为了催眠的效果,最好让病人单独面对治疗师。贾楠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认命地叹了口气,打算等会儿用信用卡付账。
她从背包里掏钱夹,无意中碰到了一个边角很硬的东西。掏出来却是一封信,昨天三次方从报社拿给她的。
信封上没有寄信人,邮戳是中岳县。
中岳县是宋城市下辖的七县之一,《宋城日报》在当地也有记者站。贾楠以为是跑中岳线的同事寄来的,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贾楠嘟囔着,把信封头朝下抖了抖。
一块很薄的蓝色纸张轻盈飘落,正落在她膝头。她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纸,是一块布料。
确切地说,就是那块从水泥里刨出来的那块布。蓝色底子,红色凤凰。
只不过这只凤凰稍微完整一些,布料在它的腰部截断。它就那样张开翅膀,静静地栖息在蓝色的底子上。
有音乐声响起,是前台姑娘在打电话,她用的是免提,对方的彩铃是一首全国人民都很熟悉的童谣。
然而这首童谣在此刻,在贾楠听起来却无比的刺耳。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椅子倾翻,贾楠踉跄着跌倒。她慌乱地在背包里摸索出另一块残布。
没错,是一样的凤凰。只不过一只没有身子,一只没有尾巴。
她没有听到前台姑娘的惊呼,也没有听到她跑过来的脚步声。她的鼓膜发胀,一个声音自脑海深处响起,那是笑声。
她没有听到前台姑娘的惊呼,也没有听到她跑过来的脚步声。她的鼓膜发胀,一个声音自脑海深处响起,那是笑声。
白鸽在大笑,她在时光深处无所顾忌的大笑。
贾楠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李建功和三次方的脑袋就悬在她头顶上。
“你俩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一天看不见就出事,三次方怎么就得看心理医生了?还有你,怎么就在人医生门口晕倒了?你是来碰瓷的吗?”
“不好意思胖妈妈,让你担心了。可能低血糖犯了。”
贾楠发现自己躺在丁毅的诊室里,三次方攥住她的手,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你能说话啦?”
“废话,她又不是哑巴。”
贾楠顾不上跟他解释,捧着三次方的脸问了好几个问题。得到的回答虽然很短,但总算是愿意沟通了。
看来丁毅的确有一套。贾楠松了口气,一低头没看到背包,立刻跳了起来:“我包呢?”
看来丁毅的确有一套。贾楠松了口气,一低头没看到背包,立刻跳了起来:“我包呢?”
“在这呢。你这包都背几年了,有啥金贵的。”李建功举起那包晃了晃。
“东西呢?就那两块布!”
“塞进去啦。”李建功满脸嫌弃:“从哪捡回来的垃圾。”
这时,门开了,丁毅走了进来。
见贾楠已经醒了,他笑着过一块巧克力:“赶紧吃点东西,你这是低血糖犯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了。账单……”
“有人结过了,连今后半年的都预付了。”
到前台一查付款记录,居然是郑钱。
贾楠打电话去问,郑钱说付钱的是他,但给钱的是小方的父亲。
“虽然小方不想让他知道,但我觉得这样不好。方总毕竟是她的父亲,父女之间哪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呢?让小方给方总回个电话吧。”
“虽然小方不想让他知道,但我觉得这样不好。方总毕竟是她的父亲,父女之间哪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呢?让小方给方总回个电话吧。”
“方叔叔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来看她呢?”
“厂里有点忙,方总最近在做一个工程的竞标……”
“明白了。”
挂断电话,贾楠揉了揉太阳穴。
12 年前,方芳芳还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漂亮的长裙子,跟今天完全就是两个人。贾楠知道,就是老方为了离婚生儿子搞的那些操作让方芳芳性情大变的。
她没法劝三次方打这个电话。
转过头,丁毅已经跟李建功确定完了下一次的治疗时间。下楼的时候,她偷偷拉住李建功:
“我也不瞒你了,三次方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两天别让她一个人呆着,白天放你店里,晚上我接她回家。记住啊,不要提账单,也别提方叔叔。”
“行。那你干嘛去?还查白鸽那事呢?”
“不是,我去趟医院。”
“鼻子疼?”
“啊……对,去拿点药。”
从胖组长手里拿点药。
当贾楠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心里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