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种能力会造成他的负担,给他带来烦恼。肖海洋看赵寅磊突然就开始默不作声的在那里坐着发呆,逞一时之快攒下来的胆气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他趁赵寅磊不注意,默默地退出寝室去食堂吃饭,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枯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食堂来吃饭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肖海洋也没看到赵寅磊来吃饭。他匆忙的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完,又给赵寅磊打包了一份。肖海洋拿着给赵寅磊带的饭站在寝室门口,他一边暗暗呼叫神仙佛祖老天爷,保佑队长已经恢复正常,一边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
赵寅磊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她不是他手底下的新兵蛋子,这样对一个小女孩儿说话是不是有点太凶了。
毕竟他真正发起火来,队里的大小伙子被训得也很难憋得住眼泪。
看着眼前的人一副被他训得傻了眼的样子,赵寅磊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安抚一下姚禹梦的情绪,突然间就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
“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医院了!”姚禹梦说着话的同时还不忘用眼睛四处张望一下。
周围虽然没什么人,她还是谨慎地把音量放小:“你去做了检测没?结果出来了吗?”
赵寅磊点点头,看她没有要吓哭的样子,总算暂时放下心来。
他看着她鬼鬼祟祟不想让其他人听到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感动于她的细心体贴。
刚才柯尔特和蔡师傅在的时候她就很想知道他的检测结果了,出于保护他隐私的目的她并没有直接提问,而是用一种很委婉的方式表达了她对他的关心。
他不是没听懂,只是那时他刚做完检测一会儿,还在等最终的结果出来,并不能明确地回答她。
他皮糙肉厚心态极稳,是不在乎这些有可能出现的异样的审视和鄙夷的眼神的,但看到她为了保护他不被伤害所做的一切,赵寅磊的心里还是涌上了一股热潮。
他特意也放轻了声音,连一贯低沉的嗓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阴性。”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好像一把破云的利剑,一下就驱散了天空中沉郁多时的雾霾。
“真的?!太好了!”姚禹梦积压了一个多月的心事终于尘埃落定,她欢欣鼓舞,一时之间热血上头,居然高兴地跳了起来,之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把抱住了赵寅磊的腰。
脸撞上了赵寅磊硬邦邦的胸肌,感受到他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姚禹梦随即像被电到了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手,还往回退了一步。
“嘿嘿,嘿嘿,嗯,那个,我们年轻人高兴的时候是会拥抱庆祝的,纯礼节性的,教官你不会介意吧。”
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思路,姚禹梦故意做出一副潇洒的样子,好像是在讽刺嘲笑赵寅磊因循守旧的老土已经远远跟不上时代的潮流。
姚禹梦脸上的温度烫得惊人,不用手摸她就能感受得到,更不用提她充了血像晶莹剔透的红玛瑙一样的耳朵,已经烧得好像能把口罩的系带熔断似的。
她心虚地整理了一下脸上勒着的挂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戴着口罩。
可惜的是她异常的呼吸频率早就出卖了她。
赵寅磊从猝不及防就把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的怔忡中回过神来,一眼就看见了她随着呼吸起伏不定的胸膛,这喘息的频率,比刚刚跑完八百米还要夸张。
“没事。你先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为了快点摆脱这尴尬的局面,赵寅磊说完话转身就走,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姚禹梦留下。
他走了,姚禹梦仗着他背后又没有长着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好笑。
他这样步履匆匆忽然离去,怎么看怎么像是良家妇女出门遇上了泼皮无赖,怕被调戏所以落荒而逃。
都说先动心的人会输。
之前和赵寅磊的每一次接触,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感觉自己在两军交战中处于下风。
从容不迫的总是他,患得患失的也只有我。
感觉在赵寅磊身上占了便宜的,这还是第一次。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好像一把大锤,趁其不备猛地一下就砸裂了赵寅磊坚实的躯壳,砸出来了他不轻易显露的,害羞柔软的内里。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觉得他冷漠无情难以接近了,这些都是表象,表象!
是他狡猾的伪装。
她这也算是神来一笔,大力出奇迹了。
想到这儿,姚禹梦忍不住开怀大笑,没想到这一笑不要紧,扯到刚才撞到的地方还感觉到有点疼。
她揉了揉脸,别看是撞到了人身上,他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可能也只是比撞到墙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只有那么一点点。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解下了悬在头上的利剑,她填平了横在两人中间的鸿沟,简直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姚禹梦喜气洋洋地转过身,春风得意地走回了诊室。
所有的一切都被站在拐角处的靳宇看在了眼里。
如果说中午的一切只是他的猜测,那么下午发生的这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一直当做高岭之花,以为生在悬崖无人敢摘的小师妹,竟然真的毫无征兆的春心萌动了。
甚至看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似乎她还是单恋。
他辛苦看护的小玫瑰,还在含苞待放就这样热情地向着篱笆之外伸出了枝条,而他自己呢,像个傻瓜似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还在苦苦等着花儿开呢。
靳宇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失望、悔恨和茫然中挣脱出来,甚至不惜动用了他引以为豪的专业素养。
作为一个专业的外科医生,手术时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应该是刚才要是这样做就好了,而应该是干脆利落地拿出备用方案做出补救措施。
以靳宇对赵寅磊的了解,这位少言寡语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警官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对象,也许他的小玫瑰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会知难而退。
他又仔细地考虑了一番,果然发现了被他忽略的第二种可能。
靳宇和姚禹梦在大学相识,再早一点就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而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他并没有明确表示出对姚禹梦的好感,或者说他表示了但是一点也不明显。
他总希望水到渠成,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渠成了水却流向了他处。如果姚禹梦知道了他的心意,说不定他还能有机会和赵寅磊分出胜负,一决高下。
这样一来即使最乐观的估计也会大大增加他情路的坎坷程度,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希望再小也要去争取一番。
思及此处,靳宇苦笑着摇摇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世界上苦命的人哪止靳宇一个。
与此同时,在维和警察的营地,肖海洋也有些坐立不安。
他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队长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太对劲,不仅面色潮红好像中暑一样,表情也透着一丝琢磨不透似笑非笑的诡异。
赵寅磊这幅模样把肖海洋吓得够呛,还以为他真的点儿那么背中了大奖。
他小心翼翼地凑到赵寅磊身边想问检查结果又怕戳中赵寅磊的伤心事,只得乖乖地叫一声“队长”,之后就眼巴巴地看着赵寅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奈碰巧了无牵挂的赵寅磊今天百年难遇地有了心事,注意力并不在肖海洋身上,答应了一声之后就直挺挺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肖海洋被巨大的疑问催得抓心挠肝,内心一阵天人交战后还是认命地选择一步一步踱到赵寅磊身边,问他:“队长,你是生病了吗?”
他的脸那么红,不是中暑就是发烧了,肖海洋很肯定。
哪知道赵寅磊完全会错了意,以为他问的是艾滋病的检测结果。
“放心吧,是阴性。”看着肖海洋蒙上了一层水雾的大眼睛,清澈的眼神透出发自内心的关爱,赵寅磊一边回答,一边破天荒地伸出手去想要呼啦一下他的头发。
肖海洋看到队长力量大又皮糙肉厚不怕疼,以至于可以徒手收回伸缩警棍的大手向着自己的脑袋伸了过来,下意识地就准备躲开。
没想到赵寅磊比他反应更快,看出他想躲专门用另一只手一把薅住他的臂膀,伸出手去慈爱地撸了撸肖海洋理成寸头的头发。
“跑什么?都说了是阴性。”赵寅磊还没回过神儿来,手上完全是靠本能撇下脑子单独行动,一时间没明白肖海洋为什么害怕地躲开。
“队长!你这话说的,你这不是在骂人嘛!我才不是那种人好不好。我就是没见过你这么温柔慈爱的样子,看你伸手过来条件反射以为我什么事情没做好你又想教育我呢。”
又受委屈又挨整,肖海洋忿忿不平地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队长!不是我说,你的手有多皮实耐造,你手上的劲到底有多大,你是真的心里没点数嘛!”
“嗯?”
赵寅磊完全是一副你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的肖海洋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说别的,你看看之前咱队里的人,再看看出来维和的那些又高又壮身材像施瓦辛格一样的美国警察,谁能像你似的握力器整个最大磅数还能捏得嘎嘎响?谁能像你那样一手拿着伸缩警棍往另一只手上磕一下就能把那玩意儿收起来?”
肖海洋说道兴头上也不管赵寅磊表情如何了,他一屁股坐在赵寅磊身边滔滔不绝:“你知道使用说明上说收缩棍要怎么收回来吗?手持握柄,球头向下,垂直撞向硬物!要撞硬物才行的!而且上面说了之后还要随即撞第二次!哪有你这种收法的!第一次见我们全都惊呆了好吗?”
肖海洋一把抓起赵寅磊的手,举到他的眼前:“你这看起来是手,本质上就是武器,什么时候把你惹生气了别说呼我的脑袋一下,就是用指头戳我一下我那小脑袋瓜不得像被螺纹钢戳了似的!”
肖海洋越说,赵寅磊的眉头皱得越紧,说到最后他眉心的川字都快赶上地形图上的横断山脉了。
“哪有这么夸张!”虽然嘴上说出来的是反驳,但这是针对螺纹钢那一节说的。
赵寅磊心里已经接受了肖海洋之前提出的论据,在此之前他从没关注过这些细节,用手收伸缩棍也仅仅因为这样做对他来说更加方便快捷而已。
“螺纹钢这个比喻可能是有一些夸张了,但是你那双无情铁手伸过来的时候真的让人很有压迫感。”肖海洋悻悻地说道。
说完他眼睛一亮,又想起一个绝佳的证明:“对了,那天晚上,就我们晚上巡逻遇到姚医生那次,你下车以后一把就抓住了人家的胳膊,那力道,我看着都幻肢疼了。姚医生那时候应该紧张害怕到极点了,所以才没什么反应,不然肯定会像之后你去扶她的那会儿一样,得疼得立马叫出声来。”
就算肖海洋不提,赵寅磊也想到姚禹梦了。
肖海洋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他又拽着她的胳膊拉了她一把,想起在医院发生的事,赵寅磊罕见地有些焦躁起来。
他想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没想到两片眼皮刚一挨上,脑海里就浮出了姚禹梦抱着他的场景。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她绵软的身段接触到自己身体时娇柔有弹性的触感,和她左边耳朵后面那一颗小巧殷红的小痣所在的准确位置。
作为一个还算合格的狙击手,长枪一划方圆一千米之内就是他的绝对统治区,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是他与各种敌人较量时能够百步穿杨全身而退的基本战斗素养。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种能力会造成他的负担,给他带来烦恼。
肖海洋看赵寅磊突然就开始默不作声的在那里坐着发呆,逞一时之快攒下来的胆气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趁赵寅磊不注意,默默地退出寝室去食堂吃饭,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枯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食堂来吃饭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肖海洋也没看到赵寅磊来吃饭。他匆忙的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完,又给赵寅磊打包了一份。
肖海洋拿着给赵寅磊带的饭站在寝室门口,他一边暗暗呼叫神仙佛祖老天爷,保佑队长已经恢复正常,一边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
赵寅磊正背对着他坐在桌前忙活,时不时有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传来。
肖海洋高兴地想,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你看队长这不是正常了嘛。
他提着饭,欣慰地向桌子跟前走去:“队长,你饿了吧?我把饭给你带回来了!”
赵寅磊头都没抬:“先放在那吧,我一会儿吃,谢谢了!”
等肖海洋走到他身边定睛一看,马上就变得两眼放光。
赵寅磊正在把他的“长腿宝贝”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拆开,按照标准流程细心护理。
这是肖海洋最乐于观看的一项活动。
看他们队长擦枪,那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