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承认了自己母妃的身份。之前,她都只是让淳于狄安唤她娘亲。娘亲,是大魏的称呼。她似乎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西越王庭中的汗妃身份。“礼法?西越并没有这礼法,西越王庭之中,汗王血脉为上,即便是亲生母亲,都要对自己所出的汗王血脉行礼,唯有大妃除外。母妃让我遵的,不会是大魏礼法吧?我一个西越王子,为何要遵守大魏的礼法,这又是哪里来的规矩?!”“啪!”女子空着的那只手,直接一巴掌扇到了淳于狄安的脸上。
“公主,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了,今晚,您早些歇息吧。”
阿媖将微开的窗户关上,又将刚刚炖好的燕窝从食盒中取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时苒身旁的桌案上。
时苒正在看书。
西越的书。
西越和大越官话虽有区别,但到底不算大,听懂还是没问题的。
可西越的文字,就和大越文字完全不同了。
宗兰漪和亲之事颇为突然,宫中还特意请了两位精通西越语和文字的女官此次随行。
为的,就是让公主尽快适应西越的生活。
宗兰漪是用不到了。
可时苒却用得很顺手。
记忆带给她的,自然有相应的西越文字功底。
可到底,她也是要以一个合适的理由将其正常化的。
“知道了,退下吧。”
时苒还是很满意阿媖的。
知分寸,懂进度,更能在关键的时候成为一个合格的聋子和哑巴。
三天了。
淳于狄安并没有出现。
从将时苒安全护卫至王庭后,时苒便再未见过他。
他仿佛并没将时苒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可时苒却并不焦急。
因为,她有足够的把握。
今夜,淳于狄安会来。
因为,根据鸢牒的情报,昨日王庭请了巫医。
听闻,是淳于狄安的母妃,那位神秘的大魏汗妃病了。
虽说那位汗妃的身子一直不算康健,但到了要请巫医的程度,可见着实病得不轻。
突然,一阵寒风从身后细微传来。
时苒连头都未曾回,悠闲翻过了一页书。
“你来了。”
身后,刚刚被阿媖关好的窗扇,此刻已经四敞大开。
三天都未曾出现的淳于狄安,就站在那里。
将窗扇关好,淳于狄安沉默着来到了时苒的面前。
“你准备如何做?”
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显然,已经做了决定。
时苒轻轻一笑。
果然。
淳于狄安是在昨日秘密进的王庭。
这些年,他也有些自己的势力,足可以避开众人眼目去探望自己的母妃。
之前不做,是因为他觉得,母妃有时望向他的眼神是带着一丝丝恨意的。
她或许,并不那么想看到自己。
淳于狄安能敏锐地察觉到。
可这次,淳于狄安忍不了了。
他想求个答案。
为自己这么多年的疑惑,求一个答案。
于是,昨日夜间,在确定了汗王留宿在了别的汗妃处后,他通过自己在王庭中的内应,秘密进了自己母妃的宫中。
母妃看到他的时候,十分诧异。
不同于每年一次相见之时母妃身着的西越服饰,私下一个人的时候,她竟然是一身的大魏衣衫。
“你怎么来了?成年王子未经允许私入王庭,这是要命的大罪!”
收敛起了脸上的诧异,那个美貌却柔弱的女人,如之前无数次那样,冷下了脸看向自己的孩子。
淳于狄安这一次,不再像之前那般,一看到母妃的冷脸,心下便难过惶恐。
这次,他一把抓住了自己母妃的衣袖。
“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女人脸上的惊骇一闪而过。
她立刻厉声质问道,“是谁在你面前嚼的舌根,让你居然这么不遵礼法来母妃身前质问!”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承认了自己母妃的身份。
之前,她都只是让淳于狄安唤她娘亲。
娘亲,是大魏的称呼。
她似乎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西越王庭中的汗妃身份。
“礼法?西越并没有这礼法,西越王庭之中,汗王血脉为上,即便是亲生母亲,都要对自己所出的汗王血脉行礼,唯有大妃除外。母妃让我遵的,不会是大魏礼法吧?我一个西越王子,为何要遵守大魏的礼法,这又是哪里来的规矩?!”
“啪!”
女子空着的那只手,直接一巴掌扇到了淳于狄安的脸上。
她的手,甚至都因为气愤而在颤抖。
看着淳于狄安眼神中的执着,女子的嘴唇微微颤抖。
半晌后,两行晶莹顺着面颊滑落。
“你怎么可以,如此认可你西越人的身份?你是大魏血脉,是战死沙场的征西将军鹤无伤的儿子!”
鹤无伤。
淳于狄安一时震惊,握着母妃的手都不自觉松开了。
他想过许多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
但唯独未曾想过,会是鹤无伤。
那是在裴聿珩之前,大魏最为耀眼的一位武将。
可惜,英年早逝,被部下出卖,死于西越伏杀。
死的时候,被当时的西越大将拖在马后活生生拖成了一具骨架。
淳于狄安学习兵法之时,还曾研究过鹤无伤所主导的几次战役。
堪称用兵奇才。
他从未想到,那个写于兵书上的人,居然会和自己有关系?!
“鹤无伤,并无妻室。”
淳于狄安沉默了良久,最后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的确,当时世人还感叹,如此一位英雄,竟然连一丝血脉都未曾留存于世,当真是可惜了。
“我们并未拜堂成亲,我原姓陈,名江月,是他的表妹。我们两人之间,原曾有过婚约。可他镇守边关,有今日没明日,担心误了我的终身,于是提出退婚。”
提起曾经的爱人,陈江月的目光都有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那是淳于狄安这么多年来,从未在母妃身上看到的神情。
“可我不愿退婚。他是天下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于是,我私自逃出了家门,带着盘缠去了边关。”
“我唯一庆幸的,就是在他被伏杀身亡的前几日,我一时自私,用药强迫他和我有了肌肤之亲。我原想的是让他因此无法退婚,却不想,为他留下了最后一丝血脉。”
看着自家母妃那柔弱美丽的面庞,淳于狄安完全想不到,她曾经居然也做过如此离经叛道之举。
“那为何,你来了西越?”
如果是真的,她若是返回家中,家中念及鹤无伤于国于民的英烈之举,应当也会让她留下腹中孩子的。
为何,她到了西越,成了西越的汗妃。
“造化弄人,得知他的死讯后,我不敢相信,所以拼死想要去当初的战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一丝半点儿的血肉或是遗物。我同他有了肌肤之亲,便是夫妻,哪怕死,也不该什么都不留下的。”
陈江月微闭双眸,仿佛想起了曾经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结果,我遇到了西越的士兵。”
淳于狄安顿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