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淮安抬眼看他,心说这孩子怎么莫名其妙黏上我了。李二妞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小心翼翼问:“安哥,你会帮我干活吧?如果要扛沙包的话。”“做梦。”“......”——兵败那一夜就相当于一次残酷的选拔赛,但凡是有重伤跑不动的,都已经死在路上了。所以眼下这处营帐前,站着的都是身体素质强悍的精兵们。毕竟能在饿了三两天后,还避开所有致命刀剑,跟随在梅淮安身后一路狂奔不掉队。这样的身体素质,在三军里都算是佼佼者了。
梅淮安环视着周围兵将们抬头望天的脸,一字一句。
“散为繁星,聚为烈阳,前生他们为我们而死,余生我们为他们而战,他们在天上指引我们呢,梅氏先祖在上,会记清我们每一个人的脸。”
无数兵将在这一刻仰头,迎着橙红色的霞光流泪。
梅淮安也眯着眼望向天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的光照在身上尤其温暖。
他唇角微扬,虽然神态有些慵懒,但嗓音笃定。
“我们得有信念的活下去,无论何时,哪怕深陷泥沼,都要有来阵风雨即化龙的本事。”
可以深陷泥沼,但绝不能认命。
这句话在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将牢牢印在中州兵将们的心里。
他们从不信神佛,但心底自此供着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梅淮安。
......
李二妞并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支开了,兴高采烈的提着食盒回来。
回来的时候,就看那边的人正从马上下来,还在跟周遭的兵将们说话。
“好了,我们该做些正事了,没吃饭的就把饭从地上捡起来,填饱肚子待会儿有事要做,捡饭的时候,告诉自己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捡饭吃,从今往后,每一口饭都自己挣!”
“好!”
将士们眼圈儿都还红红的,齐声应着。
李二妞提着食盒连忙翻身下马,刚迎过来几步,就看见......
梅淮安自马上下来,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团刚被他抽翻的米饭,随意塞嘴里了。
“殿下!”
周围兵将们瞬间又是眼眶一热。
梅淮安摆摆手:“都吃你们的别管我,还有,往后不要叫殿下了,都是自家兄弟,喊我名字吧,若是我往后立了功得了名衔...期盼有朝一日你们能喊我一声将军。”
“是!”
兵将们都含着泪,纷纷弯腰捡起地上的饭菜,盯了一瞬,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嚼着。
梅淮安走到李二妞旁边,伸手接过食盒:“愣什么,吃饭去。”
说完话刚一转身,就看不远处的马槽后面,有一道靠在木柱边的高大身影,身后还安静的站了另几名兵将。
那是...贺绛?
不是说要开战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梅淮安脸色一变,正要过去问一问,就看贺绛在他脸上扫了一眼,直接领着人转身走了。
忍了忍,他没追上去问,毕竟那人一看就不想搭理他。
算了,反正这会儿不问,一会儿二妞也有本事打听来告诉他。
他跟李二妞找了处营帐角落,不嫌脏的直接盘腿坐在枯草上。
两人一起打开食盒,里面是精致的红烧排骨和热腾腾的米饭。
除了炒菜和野鸡汤,甚至还有一碟子金灿灿的糕点,豆沙卷儿。
梅淮安眉头一皱:“你做什么,来了这里还打着我的旗号要吃的?”
“不是不是,这是伙军赵叔给我的,他拿给我吃的...你那会儿不是生气了嘛,我都记住了,往后不会再用你的名义要吃的。”
“我对吃的不挑,饿不死就行了。”梅淮安扒拉两口米饭,“估计你在我身边也待不长久,毕竟我是能受苦的。”
“安哥。”二妞可怜兮兮的喊,“佛君不让我待在行宫,二叔又不让我回望京,我要是不跟着你,我真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可以跟着我,只是得受苦,如果我被分去扛沙包搬石头,你怎么办?”
“...那我也去,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梅淮安抬眼看他,心说这孩子怎么莫名其妙黏上我了。
李二妞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小心翼翼问:“安哥,你会帮我干活吧?如果要扛沙包的话。”
“做梦。”
“......”
——
兵败那一夜就相当于一次残酷的选拔赛,但凡是有重伤跑不动的,都已经死在路上了。
所以眼下这处营帐前,站着的都是身体素质强悍的精兵们。
毕竟能在饿了三两天后,还避开所有致命刀剑,跟随在梅淮安身后一路狂奔不掉队。
这样的身体素质,在三军里都算是佼佼者了。
所以此刻几乎不用选拔什么,只需要记录名字,再把自己从前是什么兵种都写下。
大致是原部骑兵,原部弓箭手,原部斥候军。
梅淮安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活下来的这批兵将,原本就是中州军里的前军!
陈老将军是故意把最精湛的兵将,都安排在太子身边贴护着。
那位老将军是个忠肝义胆的好将军啊,死的实在可惜。
梅淮安看着陈家两兄弟忙东忙西的统计名册,靠在木栅栏上叹了口气。
脑子里又回荡起老将军死前嘶吼的话。
他都不敢多回想,每想起一次,心里就被揪一下。
其实如果能让现在的他重新经历一次兵败那夜,一定能减少很多伤亡,也不会让陈老将军被乱刀刺死。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有了他抽的那顿鞭子,此刻得知往后要归于渭北军了,将士们只是红着眼圈儿点点头。
不过在写名字的时候,都还不舍的频频望向他。
梅淮安朝他们笑了笑,算是安抚。
李二妞坐在他脚边,手贴在他小腿上不时戳戳捏捏。
“安哥,你这道伤口今天还疼不疼?”
梅淮安没在意,敷衍的回:“不疼,小伤。”
“......”
“你总是这样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这种事疼就要说,瞒着不说哪天死了我多难过!”
李二妞是个没心没肺的好脾气,这还是头一次用这么凶的语气说话。
梅淮安一愣,低头看他,少年眼睛红红的泛着水光。
哭了?
这孩子似乎之前就很紧张他的伤,一天得问好几次疼不疼,最初那几天凉风都不让他吹。
“真不疼,原本就是皮外伤而已,只是这道刀口稍微深一些,也没砍断筋,早就好了。”
“真的?你每次都说不疼,跟我哥......”李二妞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反正疼就要说,有时候以为痊愈了,等到突然一下病发的时候,是会死人的。”
“嗯。”
梅淮安应他,若有所思,看少年又扒拉他小腿,索性提起裤腿让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