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长的额发垂落,投下浅浅的阴影,侧颜清冷,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感。等他们反应过来,司若尘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只能看见他颀长的背影,渐行渐远,与夜色融为一体。*司若尘打车回住处,一路闭目养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他会成为某些与他同名,又有几分相似的人,原主总有遗憾由他来了结,司若尘获得的报酬是再活一生。车窗玻璃模糊倒映出他现在的轮廓,与他本人有几分相似。眉目昳丽,只是长久以来的阴郁、暴躁,使他看起来有些阴沉。
“今晚全场消费,咱们司少买单!”
随着话音落下,全场陷入狂欢。
一群年轻男女扭动身体,碰撞酒杯。
司若尘揉揉眉心,睁开眼睛。
原本迷茫的神色渐渐清醒,转而沉静,环视一圈后,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又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成为某个命运悲惨的人。还没来得及接收原主的记忆,就要为这些鬼迷日眼的人买单。
不出意外,他就是这个“司少”。
这里空气浑浊,格外吵闹,他十分不适,直接起身往外走。身旁几人见他要出去,连忙追问:
“这么早就走,都没喝上几口?”
“去哪儿玩,换场子吗?咱们一起去啊!”
“太吵,头疼。”司若尘面无表情,转身走向大门,前台笑着问:“司少,这次还是刷卡?”
司若尘将黑卡递出去,不远处传来抱怨声:
“今天走这么早,咱们之后就点不了大单,唉,可惜。”
“下回一定要把司少拖住,多玩会儿。”
“喜怒不定的,还真是难伺候,要不是看他大方,谁带他玩儿啊……”
“……”
前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试图挽留那张不限额的黑卡。
司若尘将卡抽走,语气冷漠,有些不耐:“谁点的谁买单。”
刚才在那说话的几人扭头,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刚刚说的话不会全被司若尘听到了吧?
“司少,别介啊!”
“我就是嘴贱,随口说说…”
想到今天点的酒,真要自己结账,那得多肉疼啊,他们拉下脸,试图挽回。
“既然难伺候,那以后不用伺候了。”
司若尘将卡收好,向门外走。
微长的额发垂落,投下浅浅的阴影,侧颜清冷,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感。
等他们反应过来,司若尘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只能看见他颀长的背影,渐行渐远,与夜色融为一体。
*
司若尘打车回住处,一路闭目养神。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
他会成为某些与他同名,又有几分相似的人,原主总有遗憾由他来了结,司若尘获得的报酬是再活一生。
车窗玻璃模糊倒映出他现在的轮廓,与他本人有几分相似。眉目昳丽,只是长久以来的阴郁、暴躁,使他看起来有些阴沉。
司若尘到来之后,整个人骤然一清,如明珠久藏于匣中,一朝尘去,自生辉光。
他的右眼眼尾下多出一粒浅浅的小痣,平添旖色,但气质过于冷清,使人不敢生出绮念。
很快到达目的地,司若尘独自上楼,指纹解锁,打开家门。复式公寓,装修精致,但缺少几分人情味,并没有留下太多生活的痕迹。
司若尘倒了杯温水,总算能坐下,从容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今年十六岁,母亲早亡,父亲司元洲平时忙于工作,没空照顾儿子,零花钱给得很多。
原主不爱学习,沉迷玩乐,因为舍得撒钱,有一大群狐朋狗友,年纪不大,纨绔之名远扬。
司元洲将他丢到市里有名的封闭式管理学校,原主每天和老师唱反调,与学校的学霸祁望争锋相对,故意去追祁望的青梅唐圆圆。
唐圆圆是个可爱又元气满满的女孩,积极向上,十分阳光。但她学习不好,因为祁望对她的另眼相待,被喜欢祁望的女生群体霸凌。
原主救她几次,唐圆圆很感动,试图让他好好学习,催他上进,但原主并不理会,仍然在学校我行我素,逃课、打架是家常便饭。
唐圆圆越发执着,追着原主逼他学习,两人越走越近,同学都以为他们在恋爱,议论纷纷。
祁望得知之后,希望唐圆圆和原主保持距离,好好学习,并向唐圆圆表白,约定两人高中毕业之后就在一起。
唐圆圆重新变成祁望的小尾巴,毕业聚会遇到小混混,原主为了救她过失伤人,致人重伤。
司元洲平息了这件事,并将原主送出国。
几年后,原主回国,祁望与唐圆圆订婚。
司元洲再娶,抱着新得的小儿子,与妻子站在一起,一家三口,看起来十分温馨。
所有人都获得了幸福,除了原主。
他是一个局外人,不久后查出绝症,隐瞒病情独自出国,迎接自己的死亡结局。
原主的遗憾并不是阻止父亲再婚,或是追求唐圆圆,而是不要虚度光阴,玩就享受玩的过程,学就学到有用的知识。
这样的一生,至少不会辜负自己。
司若尘睁开眼睛,那些记忆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但很快散去,只余一片冷清。
他微微蹙眉,胃有些疼,应该是饿的,起身打开冰箱门,里面只有几瓶水。
原主一向随意应付,并不爱惜身体。
司若尘不会重蹈覆辙,打开外卖app,在生鲜超市买了新鲜食材,等对方送来。
食材还没送到,司元洲的电话先打过来了,声音低沉磁性,还有几分诧异:“你今天去兰庭了?”
兰庭是那家酒吧的名字,老板是司元洲的朋友,平时司若尘有个什么动静,他会第一时间告知司元洲。
今天老板发来一个视频,司若尘那群狐朋狗友在排队结账,东拼西凑,骂骂咧咧,其中还夹杂着司若尘的名字。
“说好了结账,结果人跑了。”
“太过分了,早知道不点那瓶酒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司家是要破产了吗?”
老板拍视频的时候笑了声:“你们把人当冤大头,还在背后说人坏话,现在人家听到了,还继续等着挨宰?”
那些人鸦雀无声,灰溜溜地拼单离开。
他将视频发给司元洲,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式的欣慰:“司总你家少爷长大了,会给家里省钱了。”
司元洲将信将疑,这才打电话过来问问。
“嗯。”司若尘应了一声,“怎么了?”
“有事和你谈,你在哪里?”司元洲不知道他是否在为那群狐朋狗友伤心。
“雍景苑。”司若尘语气平静,见那边没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司元洲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揉揉眉心,露出些疲态,对司机道:“去雍景苑。”
*
司元洲输入密码开门时,司若尘刚盛好一碗面。金黄的鸡蛋碎与他剥的几个虾仁,切的香菇、小青菜,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颇有食欲。
司元洲视线落在餐桌前的儿子身上,少年冷冷淡淡坐在那里,头也没抬。
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仍然同以往一样,彼此间透着一点疏离感,就好像他们不是亲父子,而是陌生人。
那碗面冒着热气,看起来卖相还不错,可能是房间里唯一散发着热度的东西。司元洲有些出神,忽然发现盛面的是瓷碗,不像是点的外卖。
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外人,难道是司若尘煮的?
“自己做的?”司元洲诧异。
“嗯。”司若尘抬眸,看了眼司元洲。
他穿着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虽然年近四十,看着最多三十出头,身形修长,英俊挺拔。
作为决策者,司元洲眼中藏着锐意,如刀锋般深刻,又有极深的城府,渊渟岳峙,气度雍容,是极受岁月厚待之人。
“你可以搬回老宅住,那边有你喜欢的做饭阿姨,之前疏忽了。”
司元洲忽生两分愧意,自从司若尘搬出来,就天天逃课出去玩,司元洲更关注那些,难免忽视了细节,竟忘了安排一位厨师过来。
司若尘坐姿挺拔,仪态随性而优雅,抬眸看了眼司元洲,再点了头。
司元洲平时很少有时间和儿子相处,就算见面也不知说什么。以往语气严厉一些,司若尘就冷着脸摔门出去,父子俩冷战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
他实在想不出,司若尘是怎么会下厨的,从小到大连喝水都要别人倒的人,能把开水加在泡面里,就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那碗面看起来做得不差,虾仁大而饱满,金黄的鸡蛋碎浮在面里,番茄汤汁散发出极为开胃的酸香之气,面条柔韧而富有弹性。
客餐厅一体,香气也飘去司元洲那里。
他喉结微动,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也不是没吃,是听到学校打来电话,说司若尘又逃课了,顿时没了胃口。
司元洲本意是想让司若尘在外面好好玩一阵,觉得无趣也就回学校了。毕竟能玩的东西翻来覆去还是那几样,但就没见他玩腻过。
司元洲难免堵心,又瞥了餐桌一眼,肚子忽然叫了两声。这种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总是不受意志控制,他神色沉静,仿佛无事发生过。
司若尘微顿,抬眼看来。
司元洲面无表情,但肚子又咕咕两声。
他以为司若尘会笑,但司若尘没有。
反而问道:“只有面,你要不要吃?”
司元洲点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哪怕是开公司年会,他也不会这样拘谨,找不出一句能说的话。
司若尘处理食材的时候,司元洲就站在厨房外,担心会出意外。
虽然他工作忙,但司若尘在家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单照顾他的佣人就有十几个,司若尘独自进厨房,他真有点不放心。
眼看着司若尘轻车驾熟往锅里加水,再洗了一把小青菜,沥干水,放在一旁备用。
每一步都很有条理,不疾不徐,非常从容,一看就不是生手。
司元洲胸中忽有些酸涩,好像在一瞬间,小孩就长大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学会了新的东西。
虽然司若尘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和家长无话不谈,但他这种高傲尖锐的性格,会为他下厨煮面,一定非常爱他这个爸爸。
司元洲生出浓烈的愧疚感,孩子这么爱他,他却很少陪伴在儿子身边,总因为他贪玩逃课、言语顶撞生气。
实质上,司若尘所有的性格缺陷,追根究底不都是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尽责吗?
如果他能在孩子小的时候,多陪他玩、陪他学习,引导他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积极向上的性格,司若尘也会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现在改变也不晚,司若尘才读高二,性格还有塑造的可能性。正好集团发展稳定下来,手边的事可以放一放,他可以多分出些心力在孩子身上,改善父子之间僵硬的关系。
“好了。”司若尘将新煮的面放在餐桌上,神色冷淡。自他走进厨房,司元洲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司若尘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也没有探究的打算。
他们之间维持现有的相处方式就行,司元洲继续投身于工作,他也会规划好未来的生活。
“味道很好。”司元洲看着碗里颜色漂亮的煎蛋,青翠欲滴的小青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有些酸涩。
眼眶也微微发酸,他揉了揉眉心,才压下那种感觉。如果他不是一个擅长控制情绪的人,或许已经有些失态了。
他想起微信群里,那群经常炫耀自家孩子的老朋友,又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面,忽然很想拍一张照片。
群里的老朋友最多只炫耀一下孩子的成绩,或者拿了什么奖,他家孩子却会亲自下厨为他煮碗面,高下立现。
但司若尘就坐在对面,拿出手机拍照太明显。司元洲不知怎么,不想让他看见。
这实在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在孩子面前,他一向是沉稳内敛的。
怎么会做这种拍照发群、四处炫耀的事?
司若尘已经吃完,准备将餐具收回厨房。
发现司元洲神色有异,似乎在纠结什么。
但司若尘并不在乎,照常走向厨房。
他才一转身,就听见相机快门的声音。
咔擦咔擦咔擦。
还是三张连拍。
司若尘很难不转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那位严肃冷漠、寡言少语的霸总父亲,正举着手机,对着餐桌上那碗普普通通的面。
司若尘心中诧异,有些年轻人喜欢吃东西前拍照,原来司元洲也有这种习惯?
如果在外面聚餐,司元洲会不会掏出手机,先拍一张,再示意其他人开动?
司元洲像一座没有感情的石像,安静而沉默,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对视,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沉静,且面无表情。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餐厅。
司元洲很少用手机去拍什么,不知道拍照时手机会有如此明显的声音,在听到快门声那一瞬就怔住了。
但手机界面里那碗面很好看,点在屏幕上的手指下意识按了快门,还连按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