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对付过去了。但是我和警察说了贾志刚得罪村里人的事儿,警察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搜查。”“那怎么办?”陈晓莲惊恐地问道。“早晚都得来。”赵顺奎咬了咬牙,“都走到这步了,只能走到底了。”他把两个女孩拽到旁边,双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块砖。他用刮腻子的小铁铲把这块砖撬出来,里面竟然是一个黑洞。“真要这样吗?”陈晓莲颤抖着问道。“你觉得还能把她们放到哪里?”赵顺奎说道,“我回村的时候,看到几个陌生人,应该就是便衣。”
耿耕接到了卢队的电话。另一组同事走访了公交车队,昨天下午两点五分,有公交司机在杨赵营村外的公交站见到三个孩子追车,但因为他误点了,所以没有等他们。而半小时后,下一班司机确认公交站没有看到人。
所以,要么他们乘坐其他车辆离开,要么就是在公交站被绑架了。
耿耕放下手机,询问杨英明在村里有没有得罪过人。杨英明若有所思,接着看向赵顺奎。
耿耕也顺着杨英明的目光看向赵顺奎,赵顺奎顿时屏住呼吸。
“这件事,我们也没做错。”杨英明低下头,神色阴沉。
“什么事?”耿耕追问道,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审视,最后落在赵顺奎身上。
赵顺奎喉咙发紧,僵硬地摇了摇头。
杨英明愤恨地吐了口气:“但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孩子?”
“这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耿耕有些不满。
杨英明抬起头,又直勾勾地看着赵顺奎。
于是耿耕再次把目光投到赵顺奎脸上,问道:“赵顺奎,你知道?”
“他……”赵顺奎勉强点了点头,“他的事我基本都知道,英明,你说的到底是哪件事?”
“赵春芳。”杨英明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赵顺奎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一拍大腿,赶紧说道:“是这么回事。前几年传言村里要拆迁,大家就都盖了违建,结果被他姐夫举报了。”
“违建侵占农业用地,就是不对嘛。”杨英明皱眉道。
赵顺奎继续说道:“上面派人来查,就把违建全拆了,还把当时的村主任赵春芳给免了。可是那些房子都是花了好多钱盖的,农民挣点钱本来就不容易,你说大家能干吗?他姐夫一家就在村里住不下了,就搬走了。”
“为什么要举报?”耿耕问道。
“因为那次盖违建,村里没批英明家,他家没盖成。”赵顺奎回答道。
“为什么没批?”
“因为村里人眼红英明发展得好,赚钱多,所以挤兑他姐一家。”赵顺奎看了一眼杨英明,“这也怪他姐夫,每次喝点酒就吹吹呼呼,遭人眼红了。”
耿耕看向杨英明,杨英明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在工作上和社会上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耿耕继续问道。
“工作方面肯定有。我作为专家参加了很多项目评审,有的项目不合规,我肯定要提出来,当然会影响别人的利益。有些公司背景也很复杂。”
“你把有可能得罪的人都写下来。”耿耕拿出纸笔,“越详细越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开门声。几人往门口看去,一个打扮得体入时的中年女性走进玄关。
“红蕾。”杨英明颤抖着叫道。
马红蕾先是露出职业的微笑,但很快察觉到不对,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出什么事了?”她目光如电,扫着几个人。
“你女儿杨文竹,被绑架了。”耿耕说道。
马红蕾看着耿耕,似乎没听懂。
“红蕾,文竹,被绑架了。”杨英明说道。
马红蕾依旧面无表情,但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赵顺奎在杨英明的姐姐杨英兰赶到后,立刻逃了出来。他开着小货车在路上狂飙了十分钟,停在路边,跑下车呕吐。
他毁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毁掉了他的家庭。但是他不能自首,自首就全都完了。他绑架了三个孩子,有一个已经死了。他不懂法,但也知道这是重罪。
他自己倒无所谓,但是小满怎么办?一想到小满,痉挛的肠胃疼得麻木了。他爬上车,一路老老实实开回家。
陈晓莲冲过来,问他怎么样。他不答话,冲下地窖,迈过堆积的杂物,走到最里面,看到两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女孩,她们的嘴也被封住了。
“让你们受罪了。”赵顺奎看着杨文竹那双像羔羊一般的眼睛。
黎露昏迷着,他摸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昨天夜里黎露掉进树坑腿骨折了,陈晓莲帮她固定了夹板,但在地窖里关了一天还是发烧了。
陈晓莲说心理恐惧导致她发烧,最好能抬上去。但他们不敢。赵顺奎判断警察很快就会到村子里来搜查。
“那个警察已经在怀疑我了。”赵顺奎说道,“问了我好多问题。”
“结果呢?”
“暂时对付过去了。但是我和警察说了贾志刚得罪村里人的事儿,警察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搜查。”
“那怎么办?”陈晓莲惊恐地问道。
“早晚都得来。”赵顺奎咬了咬牙,“都走到这步了,只能走到底了。”
他把两个女孩拽到旁边,双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块砖。他用刮腻子的小铁铲把这块砖撬出来,里面竟然是一个黑洞。
“真要这样吗?”陈晓莲颤抖着问道。
“你觉得还能把她们放到哪里?”赵顺奎说道,“我回村的时候,看到几个陌生人,应该就是便衣。”
“啊——”
“咱们出不去了。”赵顺奎咽了口唾沫,“想想小满。”
“好!”陈晓莲立刻回过神,伸出手去扒另一块砖。
“等一下,你听是什么动静?”赵顺奎拽住陈晓莲的手。
陈晓莲在昏暗中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什么?”
“好像是警车!”赵顺奎说道,“你上去看看。”
陈晓莲往上爬,两次都没踩稳。赵顺奎扶住她,捏了捏她的胳膊。
“稳当点,想想孩子。”
杨赵营村是个规模不大的自然村,一百来户人,东西向一条主道,连结两边的大路,南北各有几条小路,通往农地和临近村庄。
一队警车开进村庄,立刻成了了不得的大事,人们纷纷探出头观望。胆子大的人甚至围过来看热闹。村主任急忙在广播里喊,让所有人都回家。
耿耕来到杨英明家的老宅,高墙大院,气派的朱漆大门,和这个萧条的村庄格格不入。如此露富,又得罪了村里大多数人,很难说不是村里人谋财害命,或者泄愤报复。
东边的院子亮着灯,耿耕记得赵顺奎说过那是他家的老宅。那么迎出来的女人应该就是他老婆。耿耕跟着女人走进院子,这里才真有“老”的样子,土墙、土地、土房子,看上去至少有小半个世纪了。
两家共用一堵山墙,面积也差不多大,只是杨英明家改成了前后套院,赵顺奎家的正房在院子中间。赵顺奎家正房后面有一棵高大的枫树。再仔细一看,这棵树是种在杨英明家的,只是树荫从墙头跨了过来。
一片藤曼从赵顺奎家这边爬上了墙头,又爬到了树上,一圈一圈缠绕着,开出了漂亮的花。
赵顺奎家后院的菜地早已废弃,荒草蔓延,依稀能分辨出猪圈和马槽的残迹。
耿耕走进低矮破旧的正房,中间是灶台和厨房,左右两间屋。陈晓莲轻轻打开西屋的门,里面黑漆漆的,床上有个人影。
耿耕轻轻走过去,看到了满脸缠着绷带的赵小满。正值酷夏,房间里温度非常高,但赵小满还是盖着一层白色的被子。
耿耕退了出来,来到东屋。房间里堆满了纸箱,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这些是小满用的绷带、敷料,还有床单盖被。”陈晓莲低声说道,“她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得用这种无菌的床品,一天换一套。”
“这种天气,孩子不遭罪吗?”耿耕擦了把汗。
“天热比天冷还好点。”陈晓莲细声细语地说道,“好在到了冬天,孩子就能缓过点来了。”
“孩子挺坚强。”耿耕安慰道。
“也要死要活的。我们就和她说,她要是不活了,我们也不活了。”陈晓莲喃喃倾诉着,“孩子听了这话,倒是不说了。”
“你们要孩子也够晚的。”耿耕问道,“就这一个?”
“小满上面还有两个哥哥,生下来都没站住。小满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却遇到了这种事情。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爷可以找我们,要杀要剐都行,为什么要降罪到孩子身上……”
耿耕听得有些出神,忽然想起来没看到赵顺奎。
“老赵呢?他还没到家吗?”
“哦,他在……”
“嘭!”
灶台北边的小厨房传来声音,耿耕走过去,看到赵顺奎从地窖里爬出来。
借着灯光,耿耕看到赵顺奎满手满脸都是灰,他把扣板盖上,又发出了一声响动。
“小点声,孩子一会儿又醒了。”陈晓莲快步走过去,“警察同志来了。”
“耿警官,您来了,屋里坐。”赵顺奎立刻迎上来,“喝点水。”
夫妻俩堵住了厨房的入口,把耿耕挡在外面。
“这是啥啊?”耿耕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扣板上,“地窖?”
“对。耿警官城里人,没见过这东西吧。”陈晓莲笑着说。
“还真没见过,下面啥样啊?”耿耕接着问。
“就一个地窖。”陈晓莲回答道,“啥也没有。”
“哦,那和我小时候看的地道战一样吗?”耿耕的注意力全在地窖上,似乎忘了自己把赵顺奎夫妇堵在狭小的厨房里。
“耿警官想看看,就下去看看呗。”赵顺奎笑着说。
“看啥啊,下面那么脏。台阶还陡,再把人摔着。”陈晓莲急忙说道,“警察同志到屋里坐。”
耿耕注意到桌案上的一捆粗绳,绳子是卷好的,一头的旁边还放了一条小绳,这条小绳应该是用来捆粗绳的。
他们用这捆绳子干什么了?耿耕再看绳子,两头系了两个圈。他抬起头,厨房上方就是房梁,房梁上挂了个辘轳。
他们用绳子把什么东西吊进地窖了?
难道真的是他们?耿耕来不及想他们是怎么做到分身的,现在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杨文竹不会就在这个地窖里吧?
为了给烧伤毁容的女儿凑手术费,不得不把矛头对准了最好的朋友,绑架了朋友的女儿,也是女儿最好的朋友。
因为他们走投无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只要了手术费的缺口部分。
可是,因为那个男生的死亡,他们没有了回头路,不得不继续绑架另外两个女孩。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么一切就要结束了。
“我能下去看看吗?”耿耕听自己说道,“我还从来没有下过地窖呢。”
“真的没啥可看的。”陈晓莲劝道。
“哎呀!耿警官想下去看看,你就让人看看呗。”赵顺奎用力把老婆扒拉到一边,“又不费什么事。”
“不是……”陈晓莲急道,“上来下去一身土,台阶还陡,我是怕人家爬不好再摔着。”
赵顺奎狠狠拽了一把老婆的衣角:“该让人让人看!别耽误人工作。”
“工作?”陈晓莲忽然停住了。她看向耿耕,轻声问道:“您……您是怀疑我们?”
“我们都得看看。”耿耕回答道。
“她叫我婶儿,我从小看着她长大,我们……我们怎么可能绑架她?”
赵顺奎又去扒拉陈晓莲,被她甩手打开。她呆住片刻,忽然哦了一声:“您是觉得我们拿不起钱给女儿治病?所以会干这种事?”
“你少说两句。”赵顺奎拦着陈晓莲,“你让人下去看看。看完了人家不就不怀疑了吗!再说这不是为了找文竹吗!又不光看咱一家。”
“您看吧。但是我们再穷,也不会干这种事。”陈晓莲捂着嘴走出厨房。
“让您见笑了!”赵顺奎眼里闪着泪光,“我老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让人这么说。有点过激了。”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扣板,黑洞洞的一个大窟窿。赵顺奎打开灯,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下面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