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缓缓转头，狐疑地看向女处长。
女处长用眼神点了点前排的司机沈娜和陈涛。
“他俩都是自己人。”林宁说。
女处长这才摸出手机，在隐藏文件夹里，翻出一份电子文档，展示给林宁：“东兴化工厂不仅是你们临海市，更是我们省厅重点关注的企业，这是他们家过去七年来的环保检测数据曲线图，七年，从未超标的一家企业，为什么从上个月开始，忽然铅排放超标，而且，一下子超了那么多，这难道不蹊跷吗？”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设计陷害东兴化工厂，真实目的，是给我使绊子？”林宁问。
陈涛敏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点，回头道：“处长，你们省厅是不是得到举报了？”
“是。”
“举报来自下游的滨海市，所以，那位周勇副市长，才会成为你们督察组的成员？”陈涛又问。
女处长嘴严的很，耸耸肩膀，又收回了刚才的怀疑：“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些线索和思路。”
说完，女处长当着林宁的面，删掉了那份文件，把手机放回公文包，戴上耳机，抱胸而坐，闭目养神。
“谢谢。”林宁道，看向陈涛。
其实，通过刚才周勇在会上咄咄逼人的姿态，陈涛其实就已经猜出来了，此人是推动此次化工厂污染事件的幕后人，至少也是之一。
林宁耸耸肩：“怎么处理，你决定，但记住一点，公事公办。”
林宁是在提醒陈涛，不要因为上次的绑架案件，针对周勇。
其实林宁想多了，这次能代表临海市全身而退，陈涛就阿弥陀佛了，哪儿还有反击的心思。
陈涛笑笑：“放心，肯定公事公办。”
路过餐厅，沈娜下车，拿回四份盒饭，又从后备箱取出四瓶进口矿泉水。
林宁、陈涛和女处长在车里简单就餐，沈娜等到地方了再吃。
十五分钟后，奥迪开进东兴化工厂，企业这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在正常生产。
林宁表明身份，对方的总经理顾晓兰亲自接待，双方简单开了个碰头会，顾晓兰信誓旦旦地表示，她们的企业一直严格按照国家相关规定处理污水、废水，动态监测、检测，还有完备的监控系统，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一旦铅污染超标，监控系统马上会发出报警，我们就会立即停止生产，找到超标的原因，进行整改。”
“确定你的系统好用吗？”林宁问。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跟林市长，我可不敢藏着掖着，要说从不超标那不可能，毕竟企业生产是动态的，从去年1月份到现在，我们一共超标过4次，每次我们都进行了紧急处理，很快就让铅含量恢复到安全值以下，而且，最高一次超标，也只是超了2%而已，绝对不可能达到1200%，也就是督察组所说的12倍！”
“上次超标触发警报是什么时候？”陈涛问。
“今年4月份。”
“你们公司有可移动快速检测设备么？”女处长问，他们督察组带的是便携式检测设备，精准度可以保证，但不够快，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可移动快速检测设备的体积较大，把探头放在水里，几秒钟就能读出数据，就是精准度会稍微差一点。
“当然，我们有3台，”顾晓兰道，“如果各位领导不放心，还可以请开发区生态环境局的同志们过来，据我所知，他们也有一台检测设备。”
林宁向陈涛点头，陈涛立即给魏威安打电话，让他们把仪器拉过来。
“开会也开不出什么结果，咱们去现场吧。”林宁起身，众人先来到化工厂的废水池，这里是生产后直接产生的废水，需要在处理之后，才能进行排放。
“林市长，不瞒您说，就是这池未经过处理的废水，都达不到12倍超标的程度，不信我测给您看。”顾晓兰让工作人员检测废水中的铅含量。
果然，只超标5倍左右。
陈涛疑惑地看向女处长：“你们在排污口取样的时候，不会做了什么手脚吧？”
女处长不屑一笑：“请尊重我的职业道德，我自己取的样，自己检测的，不可能出问题！不信咱们现在就去排污口，这回，就用你们的检测设备来验！”
众人又拉着设备，来到细河边的排污口。
其实都不用检测，人站在河边，鼻子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金属臭味。
抽水检测，果然超标，12.2倍，比督察组上午测的数据还高了一点。
“这不符合逻辑啊，难道，是污水处理过程出了什么问题？”顾晓兰疑惑。
一行人，带着设备，又来到化工厂的污水处理车间。
污水处理，一共三道程序，每一道程序过后，铅含量都会下降一些，到最终排放的废水，铅含量数值显示为0.18mg/L，低于国家标准的0.2mg/L。
这时候，魏威安带着开发区生态环境局的检测设备来了，又检测了一圈，还是一样的结果。
顾晓兰叫来了污水处理车间的工程师，这位李姓工程师是该领域的绝对专家，是东兴化工厂从外地高薪聘来的，他也对这个结果表示很纳闷，但同时也表示，经过自己设计的这套流程处理过的废水，别说不会对下游造成污染，就是直接饮用都没什么大问题，说完真的喝了一口。
“那就奇怪了，厂里确实没有问题，排污口却重度超标，难不成，是管道老化、泄漏，被其他地下水质给污染了？”林宁提出了疑问。
“也不太可能，”工程师道，“我们厂使用的排污管道，符合炎夏、欧盟双重标准，使用期限是五十年，这才用了6年多，而且，临海市这些年也没有地震等地质灾害，管道不可能泄漏的。”
“从逻辑上推断，一定是管道的问题，”陈涛道，“但，未必是泄漏……李工，请你把管道铺设图拿来。”
“好，我这就去拿。”工程师小跑着去了。
不多时，当年的管道施工地图被展开在众人面前。
一个L形的管道，长约一百米，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陈涛看着施工图上的一个“出水口”的图标，忽然产生一个灵感，转头问工程师：“李工，你们有没有流速检测设备？”
“有啊，我们每天的污水排放量，都需要检测、登记的。”
“能拆下来么？”
“可以。”
很快，工程师抱来了一个类似水表的仪器，连接着两根管子，一头大，一头小，通过这个测量流速，再根据管道横截面积，就能得出排放量。
通过测试，污水处理车间进入排污管道的入水口的流量，为0.45立方米/秒。
再去河边的排放口测量，问题出现了，排放口的流量，居然是0.47立方米/秒！
“小学数学的经典问题，”陈涛笑道，“出水量大于进水量，而作为容器的管道，是流体动态密封状态，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在管道的某个地方，还有另一根‘进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