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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们围着少年,说着异族的语言。
  萧持盈听懂这是呼延语,他们对少年的称呼是:四王子。
  呼延氏的四王子,乌勒闵犽。
  萧持盈心口猛地一跳,不安了起来。
  临行之前,萧颂声对她反复强调:“姐姐,你一定记住,呼延王活不了多久了,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你要在意的是三王子乌勒骆沙,他胸襟开阔,正直敞亮,会成为下一任呼延王,建立真正大一统的呼延王国。
  “可是他的弟弟乌勒闵犽却是个实打实的反派角色!根据历史记载,他卑劣、阴暗,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很可能患有某种精神疾病,昭仁公主和亲之后没能活得过两年,大概率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所以,去了北方之后,你千万不要招惹乌勒闵犽,离他越远越好。在我去找你之前,一定要抱紧乌勒骆沙的大腿!相信我们一定可以逆天改命!”
  当下,无端起了凉风,萧持盈喉咙底泛起不适,她拢过披风,轻咳了一声。
  “你们什么人?哪里来的?”
  宋愆高声质问。
  无人回应。宋愆心内本就压着火气,眼下更是暴躁起来:“都是北方的蛮子,连和亲队伍都敢阻拦!不说也罢,那就直接打……”
  “休得胡言!”
  彭城王萧誉紧急打马上前,喝止了他。
  这是宗室王爷,地位颇高。梁帝派他随行北上,一来,是为表示对呼延氏的足够尊重,二来,他处事周全沉稳,能更好应对突发状况。
  北上途中,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他大部分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那么含糊过去。但是如果宋愆闹得太过,萧誉便会出面斡旋。看在他王爷身份,宋愆会收敛一些。
  此刻,宋愆亦是如此,虽说心有不甘,但还是退了回去。
  萧誉转向了乌勒闵犽,宽宥笑道:“我等乃是梁国送嫁的队伍,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我朝昭仁公主,亦即贵邦大王的未婚妻子。依照约定,我们要先到西支城,再由三王子护送去往王都。”
  他说的是梁国话,壮汉们在马背上面面相觑。
  说的啥鸟语。
  听不懂啊!
  乌勒闵犽忽然勾起了一侧唇角。
  他生了一双丹凤眼,眼型细而狭长,琥珀色的眼眸色调寡淡,笑时也并不显得诚心,嗓音也冷,懒洋洋的,显得更加故意。
  “说什么,听不懂。”
  他一抬下颌,命令,“都抓回去拷问。”
  萧誉愣住了。
  他不懂呼延语,副使左随明倒是会,这会儿却不知去了何处。
  壮汉都已亮出弯刀,宋愆知道这是谈崩了,骂了个脏字,一把抽出腰上短剑,“都拿了兵器,和他们打!”
  剑拔弩张之际,一阵清脆铃铛声悠然响起。
  那是挂在马车外檐的风铃,萧持盈单手拨开绮帐,探出身去,向乌勒闵犽道:“有劳四王子来此迎接,这定是呼延王的安排。”
  她的呼延语十分纯正,音质柔软清透,如玉石环佩相击。
  乌勒闵犽扬了下眉。
  马背有些高,从他的角度原本只能看见马车的车顶,于是他微微地歪过了脑袋,向她看去。
  梁国的公主一身白地折枝花卉披风,略带几分病容,骨架单薄,眼眸深邃,气质温润柔和。
  犹如人间覆霜盖雪,天边却始终悬着的那一轮皎皎明月。
  “四王子来了,正巧解了我的烦忧。我们此行带着许多金银器皿、卜筮经典,都是呼延王与我朝陛下所议定的,珍贵无比。若有损坏,我难辞其咎。往后去西支城的路上,有劳四王子多加看顾。”
  她语调从容,目光如水,盈满了朦胧笑意。
  乌勒闵犽眼看着,破天荒地愣了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没想到公主殿下的呼延语这么好。”
  还那么礼貌,搞得他差点有了愧疚感。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在马背上坐直,瞥向后边手握短剑的宋愆,讥笑了声,“人没多高,剑还那么短。真要打起来,我的曳影就能放倒。”
  他肩上的海东青非常赞许地叫了一声。
  曳影是它在呼延语里的名字,意思是世上飞得最高的鸟。
  宋愆听不懂,拧着眉来问萧持盈:“他说什么?”
  萧持盈轻声道:“四王子说你的兵器很精致,说你很勇敢。”
  宋愆将信将疑:“是么?”可怎么感觉那小子表情语气都很轻蔑呢?
  “当然不是。”
  乌勒闵犽忽而开口,梁国话吐字清晰,十足挑衅,“我说的是,你和你的剑,都是废物。”
  宋愆一怔,萧持盈也是一怔。
  乌勒闵犽却愉快地调转马头,吩咐下去,“护送殿下,去西支城。”
  车队未歇多久,再度开拔。
  萧持盈坐在马车上,听外边宋愆骂了一路。
  她觉得自己耳朵都脏了。
  不过车队没走出去多远,天色愈发暗了,所有人不得不停下来。
  这回,要驻扎过夜了。
  耳边没了宋愆的骂声,萧持盈探出去看看,也没见着他人。
  这令她有些不安,动身要从马车下去。
  松萝连忙上前搀扶,面颊上那个红色掌印明晃晃的。
  萧持盈看了一眼,停下来,先从袖中取出只青釉小药瓶递给她:“用这个擦脸上的伤,明日你就会好些。”
  松萝低着脑袋:“奴婢不敢。”
  萧持盈声色轻柔:“明日我们入了西支城,你要随着我一同面见三王子。若是留着这伤,他们会如何看待我们梁国?”
  这个缘由,松萝拒绝不了。
  她眼圈微红,接过了药瓶,“……是。”
  前方人群聚集,萧持盈直觉地上前,果真听到宋愆的暴躁骂声:“我要去的是西支城,你告诉我西支城在哪里?难不成被你藏裤兜里了?”
  她心中叹息,果然,宋愆不可能消停的。
  她扭头对松萝道:“去请彭城王来。要快。”
  “是!”
  松萝去后,萧持盈继续往前走。
  人群簇拥之中,乌勒闵犽正坐在块石头上,左腿稍微屈起,右腿直立着,右臂闲闲地搭在膝上。
  曳影停在他的左侧,他百无聊赖地抚摸它的头顶,并没有搭理宋愆的意思。
  这更是惹恼了宋愆,他啐了一声:“混账东西,少装听不懂!刚才你那梁国话不说得挺顺溜吗?现在哑巴了?!”
  “大人,公主来了。”
  人群里有人快速说了一声。
  石头上的乌勒闵犽终于抬眸。
  宋愆却不屑一顾:“什么狗屁公主。”
  萧持盈听见了这一句,皱了皱眉头。
  “你来干什么?”宋愆语气不善。
  “我来请宋大人去喝茶,”萧持盈尽量从容温和,“蒙顶贡茶,大人应该会喜欢。”
  宋愆神色讥讽:“还蒙顶贡茶,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你以为这是什么珍稀玩意儿?我赏给下人的都比这好!”
  萧持盈深吸了一口气。
  “赶紧滚!待会儿我再去找你算账!”
  宋愆骂骂咧咧,“不要脸的东西,还到我这儿摆架子来了,不就是个假……”
  “啪!”
  萧持盈忍无可忍,扬手一记耳光,及时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那句“假公主”。
  宋愆皱眉:“你敢……”
  “啪!”
  萧持盈又甩了他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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