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莹莹的杂物我爸都让保姆收到储藏室了,怕我妈看了会触景生情。” 廖荀环顾这个简单的小房间,空荡荡的,倒显得比以往宽敞了不少。
苏芮舒看到光斜打在桌子上,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
廖莹在明媚的午后洗好一盘水果,坐在书桌前边晒太阳边看书,这时候她妈妈走进来说,莹莹,不要在阳光下看书,眼睛会看坏的。
廖荀也许又会惯着妹妹说,多晒太阳补钙,多看书补脑。
苏芮舒眼眶湿润了,她走到书桌前坐下,用手轻轻抚摸桌面,被擦得很干净。
“ 莹莹要是哪天想回来看看,发现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了,该多难过…” 苏芮舒双手摊开搭在桌面,闭上眼睛努力寻找她存留的温度。
廖荀走近到她身边,站定说:“ 那我们在桌子上,给她摆几本书吧。” 说完廖荀去了储藏室,又过了一会儿,他拿来一个书立和三本小说,都是余华的作品。
《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
廖莹特别喜欢余华写的小说,她说余华的文字,看似通俗简单,却有直达人心的力量。这几本小说都有很明显地翻阅痕迹,有几页还用彩色标签做了标记。
廖荀将书小心翼翼地摆在桌子上,用书立称住,还认真调了调位置,确保他们都整齐的站着。他的表情看上去是在做一件很庄重严肃的事。
“ 这样莹莹回来,就不会觉得无聊孤单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那么温柔,苏芮舒不自觉多看了他一眼。
楼下突然传来很响的一下关门声,有人回来了。
廖荀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下午四点。奇怪了,爸妈从来不会这么早回来。
可事实上,的确是廖荀的爸妈回来了,还伴随着他们激烈的争吵。
在听清楚后,苏芮舒感觉自己踩着的地面,简直滚烫得难以落脚,甚至想过干脆从窗口翻出去。廖荀看出她想干嘛,一把她拽回来,提醒她这是二楼,让她先别出声好好呆着。
她冷静下来分析,她现在的行为,分明是在窃听别人家的隐私,非常不合适,而且要是廖荀父母上楼,发现他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更说不清楚了。
但这种情况下她如果贸然闯出去,好像只会更尴尬,算了,先听一会儿,静观其变。廖荀和苏芮舒反锁了房门在门口蹲着,听楼下在说什么。
廖荀见苏芮舒满脸写着 “我是被迫的”,滑稽的很,笑着说:“ 你可以捂上耳朵不听。”
“......我就不该来。” 她小声嘟囔道。
但不得不承认,她也有好奇心在作祟,窥探秘密的感觉,有种莫名的刺激和兴奋。
“ 你每周末说跟朋友去喝茶,敢情都是跟那个男的私混是吧!杨施,你可真让人恶心呀!” 说话的是廖荀的父亲,吼得喉咙都快撕裂了。
“ 你给我小点声,就算儿子不在家还有邻居呢!你想让大家都看我们笑话吗?” 杨施的声音也很激动。
“ 你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了还怕丢脸呢?”
“ 廖图南!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说白了,我们的婚姻本来不就是相互利用吗?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爱你,嫁给你就是当时不懂事冲动了!咱俩结婚快二十年了,我爹帮你开了公司,我给你生儿育女,我们杨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还说我恶心?没有我,你连个屁都不是,还是那个看别人脸色讨生活的窝囊废!”
“ 可你最后嫁的人是我廖图南,不是他李明伦!既然嫁人了你就该恪守妇道,你们杨家多了不起呀,养出你这么一个背着丈夫跟初恋勾搭的贱人!是不是我平时在床上没满足你呀?他比我厉害是不是?”
“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淫秽呀?廖图南...你干什么...你离我远点!万一要是孩子回来了...你个混蛋,滚开!” 杨施哭叫着,反抗着。
“ 我让你看看到底谁厉害?嗯?杨施,那俩孩子不会也不是我的吧?嗯?说话!” 廖图南发泄着,咒骂着。
楼下安静了很多,隐约能听见男女身体纠缠的声音,哭泣的声音,绝望的声音。
人在吵架上头的时候,会变得面目全非,堆砌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似乎吵着吵着就演变成了言语上的较量,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是为了发泄积压的情绪。
吵到后面也不管谁占理,只想着要伤害对方,刀刀见血才痛快。
廖荀和苏芮舒在房间里基本都听得差不多,也知道楼下正在进行着什么。
苏芮舒双手抱膝,不知所措地蜷缩着坐在地上,后背倚着门。廖荀正坐在她旁边,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也就十分钟,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有些发懵。
苏芮舒悄悄看他,廖荀面无表情,向来有神的眼睛,此时也暗淡无光了。
她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廖荀以为虽然妹妹不在了,至少自己还有父母。
在他眼里,爸妈是那么相爱,是世间难得的金玉良缘。更可笑的是,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在跟苏芮舒炫耀,说自己的爸爸有多么痴情,妈妈为此有多么骄傲,原来...都他妈是假的。
只是相互利用是吗?那他和妹妹算什么?他们虚假婚姻中的意外?
廖图南和杨施争吵的那些话,廖荀不知道带给他们的真实伤害到底有多少,但那字字句句都尖锐地扎在他的心上。
高大雄伟的建筑从设计到完工,需要耗费许多心血,搭建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然而坍塌只在一瞬间。多悲哀呀,竟然是海市蜃楼,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廖荀努力让自己不要在小姑娘面前掉眼泪,忽然,他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度。
苏芮舒在温柔地拍着他,很轻,怕惊扰了他。
女孩儿压着嗓子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时候,我妈给我买过一个小兔子娃娃,我特别喜欢,每晚都要抱着睡。有天我不小心把娃娃肚子弄破了,哭得很伤心。我妈却说一个娃娃而已,再买一个不就行了,可我听了哭得更难过了。”
苏芮舒继续轻拍着他。
“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感觉很内疚,如果我没有把娃娃肚子弄破,她就不需要再出一份钱了。后来我缠着姥姥教我做针线活,自己把它缝起来了,缝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 那个娃娃现在还留着吗?”
“ 搬家的时候我把它扔了。”
“ 为什么?”
“ 因为从那之后,我就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娃娃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它我只觉得难过,我想回避这种情绪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它了。”
那些我们曾经付出心力,为之筋疲力竭的事,最后发现,也许并不是自己能达到的。或者说,是达到了也不能满足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既然如此,索性就放下吧,不要再执着于,你费尽心思也得不到的东西了。
“ 廖荀,舍弃那些带给你伤害,但你又很想抓住的事物,在开始的时候的确很难。但当你真的做到了,你会觉得心里很平静,很轻松,像是卸下了千万斤重的负担。”
廖荀注视着苏芮舒明亮笃定的眼神,一下子揽过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颈窝,低声抽泣。
苏芮舒吓了一跳,想挣扎却挣不开,他抱得越来越紧。她也不敢动了,怕弄出太大的声音被楼下听见,于是就那么挺在那里,手僵硬地回抱着廖荀。
这种感觉很奇妙,酥酥麻麻的,他的胸膛很温暖,烤得苏芮舒都快不会呼吸了。
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她听见廖荀在她耳边说:“ 你不能动弹一下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我在抱一个娃娃。” 他的气息是灼热的,呼出的气在她耳边,拨弄得她很痒。
廖荀意识到,她保持这个姿势不变其实很累,终于放手了,低头看她。小姑娘表情呆呆的,脸蛋通红。
“ 你怎么脸这么红?” 廖荀故意调侃她。
“ 我皮肤过敏不行呀...” 苏芮舒嘴硬道。
她不会告诉廖荀,因为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异性拥抱。
甚至连自己的爸爸,都没有抱过她。
楼下没有声音了,可能是他爸妈回房间了。
趁这个机会,廖荀赶紧带着苏芮舒下楼。一下来就看见沙发边,散落着凌乱的男士衬衫裤子和女士内衣。他们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悄悄开了一个门缝就溜了出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芮舒第一次觉得,户外的空气都是甜的。
她拒绝廖荀送她回家,在分别前,她郑重地对廖荀说:“ 你放心,我说过,我能保密。”
“ 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 廖荀作出要跟她握手的姿势。
苏芮舒拒绝,“ 你休想再趁机占我便宜。” 说完,她一溜烟跑远了。
廖荀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内心轻松了不少,觉得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坚强一点,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就像她说的,大不了就不要了。
廖荀的精神世界坍塌了!好心疼这个温暖阳光的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