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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日子不知道姜澜从哪里搜罗来一本好书,说得尽是兵家常事与谋略,她那日亲自把书捧到眼前,笑盈盈道:“此书甚好,先生定然会喜欢的。”
  本以为是夸张,可他一看才惊觉此书妙处,这几日都入了迷。
  这会儿暮色苍茫,倦鸟归林,他才将将读完。
  膳房上盘子了,他忍不住问一句:“殿下还没回来么?”
  报信的仆人答:“殿下说今晚不回来用饭,让先生莫等了。”
  谢从幽淡声问:“可有说是为何事?”
  仆人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冷滞,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听说是故人来了,殿下在捞月楼设宴款待。”
  “故人?”
  他在齿列间碾磨过这两个字,手中缠金丝纹的调羹隐隐传来热意。
  下人声音发颤,这位爷阴晴不定,喜怒不形于色,着实叫人有点害怕:“听说是大、大理国的皇子…”
  原来是燕无恕啊。
  谢从幽没说话,自顾自搅了搅乳白色的汤汁,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明显。
  *
  姜国素来有春猎的传统习惯,湘宫的粉桃花落尽的时候,皇帝带着众人到西山围场去。
  谢从幽与她一道走到后头。
  虽说此次胤王远在西北,陛下也在跟前,可他还是担心有小人作乱。怕那些个狗急跳墙暗中放冷箭,索性便跟来了。
  他放下软轿的小帘,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此次殿下小心行事,加强戒备。”
  他总疑心有人下手。
  “只要不远离营地,想来他们也没机会下手。”
  自古以来,暗箭伤人多在春猎之中,姜澜对于这个事实并不陌生。
  但她并不紧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急不缓地反过来宽慰他,浑不在意似的,“先生莫担心,他们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别的不说,她可算练就了一身逃命的硬本事,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是也。
  “……”
  谢从幽微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山前一处平地停下。
  营地很快驻扎好,众人陆续入座后便开始奏乐,一人高的大鼓被敲得咚咚作响,皇帝着了一身明皇色的软甲在高台上坐下。
  帝王目光逡巡一圈,方才缓缓开口:
  “今天是我姜国三年一度的春猎,前几日,高丽国进贡来一支紫玉如意,听说是极北之地采来,十分罕有。现在,朕把它当做今日春猎的赏赐,如何?”
  一旁的寺人把放在明黄色案板上的紫玉如意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那如意通体浅紫色,日光照耀下,竟像紫玉生烟,当真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要紧的是,高丽国通常是将紫玉如意进贡给姜国皇储的。
  如意赏赐给哪位殿下,似乎也在隐隐暗示着什么。
  众人各怀鬼胎,垂首收住目光,语气里有隐隐压抑着的兴奋,“陛下圣明。”
  姜澜在此时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姜徵生,见他神色平和温润,似乎对此事没有什么反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收回视线,一口饮尽面前矮桌上的酒。
  茴人喜欢在打猎之前喝烈酒热身壮胆,入主中原后也保留了这个习惯。
  烈酒入喉,烧得她脑子发懵,这酒余味无穷,姜澜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喝第三杯酒时,谢从幽探手轻轻制止,声音有点冷:“烈酒伤身,殿下若是不控制,恐怕难以为陛下护驾。”
  轻则殿前失仪,重则给人可乘之机——毕竟一个醉鬼没什么抵抗的能力。
  关键时刻,他不想出什么岔子。
  “先生说的是。”
  姜澜慢慢放下手中小巧的酒杯,她向来是敬重且相信他的,对于这般几乎可以定义为僭越的举止她并不怎么生气。
  更何况——
  一道提前准备好的醒酒茶被那人白皙修长的指推到她面前。
  茶汤晶亮,氤氲起丝丝的热气。
  男人淡声道,“殿下醒醒酒罢。”
  ……
  日头并不很晒,照得人骨头发软,正适合出门打猎。
  姜澜跟着圣驾一齐穿过一小片野草地。
  陪侍的几人上窜下跳,皇帝有些烦了,索性让他们自己分开去狩猎。人老了,或许是不太喜欢吵吵闹闹。
  皇帝看了看姜澜,又看了看右前方的一大片密林,然后指了个方向让她去里边瞧瞧。
  姜澜顺着方向看过去,那里面有一大片橡树,地上铺满了去年落下的枯黄的叶,还有一些橡子壳的碎块。
  风一吹,就呼啦呼啦地响。
  她握紧了手中沉重的弓,感觉手心有些汗湿。
  这是有意考验她。
  “听说西山的野猪经常出没于这片密林,三姐可一定要万分小心啊。”
  姜澜抬头,对上姜徵生那张写满忧虑的脸和那双深黑的眼瞳,不过她没忽略掉眸底那一丝冷笑。
  嘁。
  姜澜没理会他,向皇帝行过礼后便扭头骑马走进了那片密林。
  姜徵生完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不过他很快控制好,随即露出一副忧虑重重的神情。
  真是个善良的好弟弟——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的。
  甫一进入林子,姜澜就感到一阵冷意。这林子许久无人踏入,粗壮的树干或曲屈盘旋;或直插云霄遮天蔽日。
  林间瘴气弥漫,姜澜谨慎地把围布捂住口鼻。她定了心神,专心寻找起野猪的痕迹。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棵歪脖子老树,深褐色的树身皮糙肉厚,但低处依然被磨出一个微微凹陷进去的坑洞。
  上面沾着几根新鲜的黑色鬃毛,又长又粗。地上留了一堆深黑色的排泄物,绿头苍蝇争得不可开交。
  姜澜的呼吸不由得一窒,看来野猪群刚走不远。或者说,就在附近。
  胯下的骏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危险气息,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一下一下地重重吐息。
  疯长的枝条挡住去路,她伸手拨开重重枝丫,双腿加紧了马腹,速度也越发缓慢。
  近了,近了。
  姜澜几乎可以闻到野猪身上那种特有的腥臊味儿。
  那味儿越来越浓,姜澜心底隐隐生出一阵不安。
  她预感到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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