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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鸣谦拿着手电找到被她扔在路中央的鞋子,走过去捡起来提在手上。
  背过身蹲在了董嘉禾面前,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上来。”
  董嘉禾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跳到了他背上,双腿环在他腰间,满身的泥巴顺利过度,甩在了杨鸣谦的白衬衫上,外面的羽绒服自然也不能幸免。
  他将手上的手电交到董嘉禾手里,两只温热的手掌托住她的大腿弯,轻松地将人背了起来。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神奇,如果你们一旦亲密到了一种程度,那么不管间隔多久,你的身体都会有记忆。
  董嘉禾熟练地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一头黑发顺势而下,在风的吹拂下扫过他的眼角鼻尖,有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与她惯用的不同,“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好久呢。”
  杨鸣谦的声音很近,像在耳边低语,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喉结滚动,“出来转转。”
  “哦,可是下午开会不是说了,你今晚要赶图吗?”
  杨鸣谦被她的头发和气息连连扫过,脖子有些微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把你头发拢一拢,挡着我看路了。”
  “哦,你别转移话题。”
  杨鸣谦嘴角一勾,将人向上掂了掂,“那你想听什么,我跟踪你?”
  董嘉禾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别乱动。”
  前面有明亮的大手电照着路,董嘉禾也渐渐适应了黑暗,她将头发别在耳后,没再追问刚刚那一茬,小声抱怨道:“我刚刚洗的头发,又脏了,这路可真难走。”
  “高跟鞋别穿了,去平安家买几双拖鞋代步。前几天才伤了脚,今天就穿高跟鞋,一点儿记性不长。”
  也许是他训斥的语气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柔和,董嘉禾并没有和他呛声。
  “可是拖鞋也不能出门啊,今天不是要出门,实在没鞋才穿嘛。”
  她惯有的撒娇语气让杨鸣谦有些愣神,要是从前,他多半得说她太讲究。但今天他却说:“行,下次你再出门,我把柳叔的电动三轮借来,专门接送。”
  也许是天色太暗,他们离得很近,却也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心跳此起彼伏,让人有微醺的沉醉感,说起话来,胆子都大了不少。
  董嘉禾说:“杨鸣谦,你这两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以前你可不这样。”
  杨鸣谦低声问,“我以前什么样?”
  “你以前啊,我想想。”董嘉禾双手环得更紧一些,几乎快要贴在他耳边说了,“你以前总是很忙,经常找不见人,还总要教训我,我买包你说奢侈,我点外卖你说我浪费粮食,我给你买衣服你也不要,给你买什么你都不要。”
  杨鸣谦顺着她的话去回忆那桩桩件件,在现在的他看来,那时候的自己又拧巴又天真,幼稚极了。只是他没想到,在董嘉禾的记忆里,留下的是这些他以为她从不放在心上的事。
  董嘉禾还在嘟囔着,“你从来都不要我的任何东西,我有时候想,你其实连我也不想要吧。”
  杨鸣谦嘴巴嗡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酝酿许久,轻声道:“我没有。”
  没有不想要你。
  他不知道董嘉禾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只听见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不懂扎哈,不懂路易斯康,也分不清安藤忠雄和丹下健三,更不知道万神庙到底是希腊建筑还是罗马建筑。”
  也许是桃墟村的生活让她挤压了太久的不习惯与委屈,刚刚又经历了一场惊慌失措的猜想,此刻安稳地趴在杨鸣谦背上的董嘉禾,突然间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细数过往,没有半点儿逻辑,她的总结句是,“我们总会分手的,总有一天会。”
  杨鸣谦背着董嘉禾走得很稳当,明明她近在咫尺,可他的心还是空荡荡的,她像是一阵来去自由的风,穿行而过,他抓不住,也留不下。
  他低着头,轻声问道:“和我分手是因为这个吗?”
  “不全是。”
  刚刚二十岁的年纪,遇到的第一个喜欢的人,谁会愿意轻而易举地放弃呢。
  杨鸣谦没敢继续追问下去,人心向来复杂,在她面前,他的揣度与猜测全是无用功。
  他对那个答案趋之若鹜,又避之不及。
  他走得很慢,这条路好像绵长的看不到尽头,董嘉禾伸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头靠在他肩上。
  杨鸣谦越往前走,心中越空,似乎等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他就无法再窥见她的心门,那门也永远不会再为他打开了。
  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觉得被炙烤。
  最终,他还是问了,“那我还有机会改吗?”
  空气陷入安静,她没有回话,杨鸣谦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只能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就忐忑一分。
  直到快到家门口,他才听见董嘉禾说:“来不及了。”
  董嘉禾的脚养了三五天,除了吃饭,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那间狭小的卧室里工作。
  桃墟村的日子漫长又无聊,村里人散漫,没什么爱好,日复一日的操劳,做活,唯一的休闲项目是晚饭后,几个老太太会在乡野田坝上走一走,或者端着个小木板凳坐在谁家院子门口唠唠在外打工的儿孙,老汉们喜欢聚在一起抽烟打牌。
  冯老太不爱参加这些活动,她们家没什么收入来源,除了政府每月补贴给她的一百来块钱,其余全靠张秀兰种的那几亩薄田。
  所以白天,张秀兰总是不在家的,她空了也会接村子里的一些杂活。
  冯老太一个人照顾着全家的衣食起居,最悠闲的时候不过是靠在那张老旧的摇椅里,在院子里晃晃。
  照她的话说,“别看这只是小小一方院子,她却守了一辈子。”
  赵敏敏活泼好动,除了白天上班时间,晚上一空闲下来,她打着手电就要跑到村委会去找年龄相仿的宋雨墨,也许是这村子里的年轻人太少,她们俩很快打成一片。
  就连郑平安也不知不觉间成了她的知交好友。
  董嘉禾碍着自己是她上司的身份,很少参与他们的活动,生怕让他们觉得不自在。所以晚上的时光,她大多继续忙工作,或者看看从村委会图书室借来的几本杂书。
  最多的休闲就是走几步到郑平安家的小卖部买点廉价的零食,她自己从来不吃,全都进了赵敏敏和冯夏的肚子。
  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无聊的,烦躁的,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总是不自觉地望向杂物间那盏闪烁的灯。
  那盏碍眼的灯,董嘉禾想,等路通了,她第一时间就要找人给那间屋子安上最亮最好的灯。
  杨鸣谦一直都是忙碌的,明明相隔不过十数米,他们又好像变成了两条相近的平行线,很近却不会相交。
  赵敏敏tຊ今晚上又打算去找宋雨墨,但今天出乎意料的,她要叫上董嘉禾一起。
  她拉着董嘉禾的胳膊摇晃,“禾姐禾姐,走嘛走嘛,我们约好了打麻将,三缺一,就差你一个了。”
  董嘉禾合上电脑,“我不会打麻将。”
  “没事没事,我教你,雨墨和平安都是我教会的,我们老家专属川麻,打过的都说好。走嘛走嘛,每天都闷在屋里多无聊。”
  董嘉禾无奈点点头,她确实无聊透顶。
  赵敏敏骑着郑平安家借来的小电驴子,带着董嘉禾冲向村委会的方向。董嘉禾被风吹的睁不开眼,几次拐弯都吓得抓紧了座椅,生怕被摔进地里。
  好在赵敏敏骑风虽然彪悍但也稳当,两人安全到达。
  村委会晚上除了值守的门卫大爷,和看门的大黄狗,只有他们几个小年轻,俨然成了他们的快乐天堂。
  四个年轻人扎堆进了活动室,桌上早已经摆好了,郑平安还从家里拿了不少小零食,堆满了整个桌子。
  宋雨墨很湿激动,她刚学会川麻,正是兴致高,天天叫嚷着要和赵敏敏一决高下。
  “来来,我都准备好了,小董总,坐坐。”
  董嘉禾挥挥手,“客气啥,叫我名字就行,我比你们大一两岁,跟着敏敏叫我禾姐也行。”
  宋雨墨笑嘻嘻的,“那可不是把你叫老了。”
  四个人坐定,赵敏敏开始给董嘉禾讲解规则,宋雨墨和郑平安在旁边补充,听得董嘉禾一头雾水,几个人干脆上手实验了一把。
  几轮下来,董嘉禾已经是得心应手。
  赵敏敏嚷道:“呜呜,禾姐你算牌,打个麻将还要算,你变态。”
  董嘉禾仗着新手保护期,连赢几把,心情正好,“习惯习惯,你也算呗。来来,再来一把,这把我要胡个清一色。”
  “不管,雨墨,平安哥,这把不能再让她赢了,我们要联起手来,翻身农奴把歌唱。”
  郑平安大咧咧地回答道:“没问题。高低得让小董总今晚出出血。”
  短短几轮麻将下来,大家的关系飞速地熟悉起来,这会儿“小董总”已经从一个敬称变成了调侃。
  董嘉禾自然不惧,大手一挥,“放马过来,今晚我要是输了,之后的小零食我一人全包。”
  “好,董总大气。”
  “那今晚我们不赢,你们可不准回去。”
  “正好明天周末,干脆打个通宵。”
  ......
  四个年轻人从下午七点,一个不留神就打到了十一点,恍然不觉时间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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