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顾老爷子还对写字念念不忘。
林鹿月眉眼弯弯:“伯伯,我们先吃饭,等下去前院用拖把写大字。”
顾老爷子又惊又喜:“你还会用拖把写?!好好好好,哈哈哈哈……不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旁人:诶?这个转折会不会有点突兀了?
顾隽池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到林鹿月碗里:“已经结了。”
叮——
哐——
餐桌上响起几声碗筷和桌面碰撞的声音。
几道视线集中在紧挨着坐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顾老爷子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真、真的?什么时候?”
顾念眼睛瞪得溜圆:“林鹿月,我怎么会不知道!”
林鹿月笑容灿烂:“昨天呀。”
轰——
旁边佣人则齐刷刷互相对视,眼里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和惊喜交加,有些人嘴唇颤抖却碍于规矩生生忍下了。
但不用说什么,他们已经各自用目光“放烟花”了。
无声灿烂又热烈!
有——喜——啦!
有——生——之——年——呐!
唯独贺双意与这一室热烈格格不入。
她耳朵里一阵嗡鸣,失神地盯着顾隽池,想从他脸上看到一点一滴虚假或演戏的痕迹。
可是,都……没有。
她双意眼前有些恍惚,依稀是15岁那年的他,送了她一束纯白的野花,却别扭地转头不敢看她的他。那天的风又轻又软,花香也……
“林鹿月,你没有什么想跟你的好朋友说一说吗?”
“乖侄女,叫个小婶来听听?”
“你、我……啊!啊!啊!”
“念念,对小婶要有礼貌。”
“爷爷!他们俩联合起来欺负我——”
“呃,按理说就是要叫小婶啊……”
然而现实的声音却将她那些幻象一样的回忆击溃。
什么风,什么花香都没有了。
眼前只有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而她贺双意,只是一个局外人。
老刘却是想到重点拼命眨眼冲老爷子使眼色——您、那个、礼物、嗯?!
老爷子也眨眨眼,演技蹩脚:“哎呀,我忽然想起,还、还有一块好墨来着……”
他自顾自说着就往楼上走去。
佣人们也假借各种由头离开奔走相告去了。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贺双意强自镇定的脸色,依旧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顾念眼皮一垂,将剩下的苹果啃得嘎吱作响,早知如此何必呢?
哼。
她心口轻哼一声,转头就见林鹿月笑意盈盈看向那两人:“你们要不要去谈谈?”
贺双意一怔,顾隽池伸手摸摸林鹿月的脑袋:“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很久没见了吗?想说的话尽早说了也好。”说着林鹿月抬起空荡荡的手腕,假装看表,“但是不要太久哦!”
贺双意看了几人一眼率先抬腿往前,顾隽池无奈地摇摇头,迟疑一步还是跟了上去。
眼见两人的衣角才消失在楼梯处,顾念一个纵步跳越,双手抓住林鹿月肩膀狂摇:“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什、么、叫、羊、入、虎、口?”
林鹿月眼眸微垂捂着小腹表情微妙:“你小堂弟/小堂妹要被你摇下来了?”
顾念手上一抖,一个大撤步,端详着林鹿月的表情随后才反应过来:“又骗我?!林鹿月,你活腻啦!”
两人打闹时,顾老爷子抱着个绸缎包裹的沉甸甸东西一路先去了佛堂。
他本意是去炫耀的,佛堂里烛光跳动,相框里的女人笑得明艳动人。
老爷子举了举手里的东西,一脸得意:“芳芳,你看……”
他想说这是自己给儿子准备的“老婆本”终于派上用场了。
然而,才是一句“你看”,眼泪便开始纵横。
包着大金砖的绸缎被打湿,一圈圈的水迹氤氲开来。
“我看小姑娘挺好的……唔……我好开心啊……芳芳……”
“要是你也在就好了……芳……”
就能亲眼看见儿子脸上笑得那么幸福满足。
儿子那眼角眉梢流淌的喜欢,跟他当初见到芳芳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也有脸去地下见你了……”
渐渐的,佛堂里小声压抑的哭泣变成了情绪错杂委屈又欣慰的嚎啕。
而此刻,二楼的小会客室里。
贺双意看着阔别多年的人,眼里情绪闪动:“你……”
顾隽池眼里无波无澜:“你今天不该来的。”
贺双意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开口说的竟然是……
顾隽池等了一瞬:“没什么特别的事,还请离开。”
他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就要转身,贺双意慌忙伸手下意识拽住他的手腕:“阿池,别……”
她甚至想像以往那样轻轻晃晃他的胳膊。
但却被他制住了,他垂头认真地将她手指一根根拨开:“不要这样,我太太会不高兴的。”
顾隽池抬眸:“你也见到了,她叫林鹿月,很可爱很好看,也很……聪明。”
他说着忽而笑了一下:“她不是阿梅,不会任人随意搓扁揉圆,不会被人吓唬一下就慌不择路,差点命丧黄泉。”
阿、阿梅?
冷不丁听到记忆深处这个久远的名字,贺双意怔愣了一瞬,继而控制不住瞳孔放大。
他、他都知道了!?
阿梅,顾家一佣人远方亲戚家的孤女,在顾家待了8年,15岁那年忽然不知所踪。
顾隽池指尖在椅背上轻轻摩挲,将对方眼里闪过的惊惶尽收眼底:“是的,阿梅,她还活着,你想见见她吗?”
贺双意身形摇晃倒退几步:“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见她!你们顾家一个下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隽池抬腿一步步走近她,垂眸认真欣赏那上面藏不住的慌乱,他轻轻一笑:“她不是阿梅,所以,如果有人想伤害她,哪怕只是让她伤心难过,我也绝不会饶了那人。”
“明白了吗?贺双意,贺小姐?”
贺双意藏了那么多年,经营了那么多年的端庄善良明事理,不过是具空壳。内里最不堪的歹毒自私,早被他窥见一览无遗。
她没有说什么,她来不及说什么,却已经彻底败下阵来。
什么余情,什么年少的心动,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