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络凝未曾母后一族有牵连,从小身居宫中,与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这样的祸乱怪不到她的身上。
那日的消息被皇族压了下来,宫里血流成河,京都的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陛下驾崩,写下的遗旨便是允王继承皇位。
便是三年去守陵,也时常收到皇兄送来的东西,没有收到在那便受到任何委屈。
皇兄与她说等局势清朗便接她回宫,三年后,她回来了。
回来仍是皇族帝姬,与皇兄的关系也从未有过裂缝,就连皇太后,也找不到她与宫外人勾连的tຊ任何证据。
活下来了,也不算活着。
好似行尸走肉,被人关在牢笼之中,除去一辈子能让自己锦衣玉食的身份,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她过得并不好。
思绪再一次涣散,一个人在雪中站了好一会儿,还是碧溪唤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殿下,还是回大殿之中吧,外面冷。”
“……好。”
谢络凝揉了揉被风吹得都没有知觉的脸,被碧溪牵着回到殿中。
今儿高亦晨没来,新春庆典在即,妃位的嫔妃都要去帮忙,皇太后那边诵经也未停,只怕是好些日子都过不来了。
“林适先生明日就能进宫,殿下可要用膳之前练习一下?”
“嗯,要的。”
谢络凝想到自己还要做的事情,总算有了一些精神。
以前绘画可是她最喜欢的,外面的雪也衬景,她也该练练手了。
梅兰竹菊四君子仍是需要多加练习才能画好,恰好如今前几日去了梅园,她要把梅画下来。
点墨之间,基本构图出现,倒是有了几分意境。
学过也不能说自己很懂,好在她画画向来随意,有了一点感觉就要去抓住,不一会儿就朵朵梅花映入眼前。
终于停笔,却蹙起秀眉,有些不满意了。
“碧溪,你看,可是觉得缺了什么?”
她歪着脑袋打算换一个角度看,眉头却蹙得更深,越看越不顺眼。,
“奴婢哪里懂得这些?殿下画什么都好看的。”
“两朵梅花是不是少了些?近些日子倒是严寒,前些天看的时候梅花满枝,应当是一大簇才对。”
她自言自语着,又多添了两笔。
可一开始便是独枝,多了又显拥挤,最后一笔落下,墨重了几分,墨汁压在画上,算是毁了。
谢络凝脸变得苦巴巴的,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再画一张吧,若是这个被老师看到,估计又要罚本宫了。”
她噘着嘴,把纸张揉成一团,丢弃在地上,。
绘画讲究一个心境,第二幅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可还是觉得感觉不对,便有了第三幅、第四幅……
等到传膳,地上都是她丢的“饺子”,倒也没得到她的注意,反正等会儿都会有宫人来打扫。
谢络凝画笔一扔,耐心也耗费光。
“太难了,看来明日罚是少不了的。”
竟一副好的梅花都没有,她看来真的退步了许多。
“殿下许是饿了,用了午膳再试试罢。”
“也只能如此了。”
她起身用膳,也没想到自己扔的这一地狼藉,不久之后便送到司珩的住处。
“公主今早从康寿宫回来之后便开始画画,画到中午用膳,午膳吃了小半碗牛肉羹,两口虾仁……如今已经在休憩了。”
来福事无巨细汇报,便是连时辰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他的用处,若是这些都做不好,自然会被其他人取代。
司珩点了点头,“这几日殿下的情绪如何?可是还总是神伤?”
“自从喝了安神汤后好了许多,便是梦魇也是极少的。”
“待会儿去御膳房名人准备一些枣泥酥饼,待殿下睡醒食用。”
“遵命。”
来福应了之后便退下,没有多看,更没有多问。
自从谢络凝回宫后,一日三餐都由司珩安排,便是她心情再不好,也能多吃几口。
待来福退下,他才打开来福送过来的锦盒。
里面是谢络凝今日丢弃在地上的废纸,每一张都红梅,颜色各异,模样也不同。
他小心翼翼拿过来,用镇纸压平,在拓片覆盖,描绘她的笔法,试图想想她当时的心情,一笔一划仔细描绘。
这样的画司珩有很多,这样的事他也并不是第一次做。
便是三年前谢络凝在长乐宫的画作他都有珍藏,画好后的司珩开始欣赏,用手描绘上面的纹理,看到那墨点的时候,甚至能想象出谢络凝当时的表情。
他们一同上课,林适说他心中无我,想必早就看出他的内心。
可他只喜描绘关于她的一切,画的什么,画得如何,皆不是他所关心的。
“殿下,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奴好想你啊……”
·
司珩嘴里说的见面,便是到了深夜出现在长乐宫之中。
谢络凝的寝殿只有三两个人在殿外等着,不能近身陪伴。
有些小习惯便是到了现在也不会改,比如枕边会放一个磨喝乐,又比如点的香永远都是沉香。
他凑近,跪在她的窗前,借着微弱的烛光仔仔细细看着沉睡的谢络凝。
最近她总是睡不好,日日梦魇,御医给的安神药多放了一些助眠的药材,便是发出一些声响,她也不会苏醒。
就算谢络凝毫无防备在自己的眼前,司珩也不敢动手。
永远都是谦卑的模样,贪婪享受着与她独处的时光,便是碰她一下都不曾。
太监是皇宫中最肮脏的存在,他深知自己身份,从不僭越。
公主殿下是世上最尊贵的存在,不是他这等泥泞中的肮脏之人能够玷污和肖想。
“殿下,奴会一直护着您,您不可以不要奴……”
悲悯又带着讨好的声音响起,司珩在她的面前当真是卑微到了极点,却是心甘情愿。
宫里大多数人心思腌臜,他不愿意公主被玷污,宁愿脏在自己,也要护着她这般的白玉。
那些肮脏地骂名他都不在乎,唯独谢络凝轻飘飘一句“厌恶”,便是到了今日还觉得痛心。
当年是她拉着他来到自己身边的,怎能说不要便不要了?
他不许!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好,他都要赖在她的身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