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七年初
“卢师,这盘棋局真的还有必要下吗?”
少年一脸坏笑地瞧着端坐于棋盘对面的卢植。
虽然自己前世对于围棋一知半解,但怎奈何这卢植是个臭棋篓子。
这已经是他连赢卢植的第七盘了,可偏偏咱们这位卢师就是不服输,或许这就是老山羊的倔强吧。
“不算不算,这局不算,老夫眼花了。”
卢植一如既往地打算耍赖,不过此时少年却是耸耸肩,选择了投子认输。
“现在可好?”
摇了摇头,少年站起身来。
他可实在是不想与卢植再下一盘了,这其中过程简直比参加高考还要折磨人。
伸了个懒腰,少年活动着僵硬的四肢。
不知不觉自己也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时间了。
人道是光阴如梭,童年难寻,可自己这童年怎么看也快乐不起来。
这卢植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天纵奇才,这七年里干脆住在了自己寝宫。
睁眼是他,闭眼脑子里还是他。
“今年的雪景倒不如往日。”
裹紧了身上狐皮大氅,少年抬起头看向天空。
刘协?
究竟是两千年后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是现如今的皇子协。
自己早就分不清了。
“如往日?朝廷连年赈灾,那何家都快被陛下当成了国库来用,小殿下还真是不盼他们好啊。”
卢植戏谑一笑。
自己当年在德阳殿还以为陛下是要对何家网开一面,但是现在看来。
陛下的心思,自己还着实是猜不透。
“何家那是自作自受。”
“卢师,您觉得天下就此太平下来了吗?”
刘协抿了抿嘴。
自己老爹固然一改常态,在这七年以来励精图治整顿官场。
但那个曾经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厚一笔的乱世,真的会这么容易就平缓下来吗?
别的不说,就光是这些年里朝中世家明里暗里向自己老爹施压就已经让老爹疲于应对了。
卢植手握黑子上前一步开口道。
“可能吧,不过北边和西边这些年倒是闹得越发凶狠了起来。”
“檀石槐不是死了吗?”
刘协皱起了眉头,这个号称一代雄主的檀石槐在前些年一直都是汉朝北境的巨大威胁。
可在自己记忆里自从这人死之后原本强大无比的鲜卑瞬间就土崩瓦解了,再加上北境还有公孙一家。
这还能闹起来?
卢植苦笑一声。
“檀石槐虽死,但他留下的遗产也着实庞大,滋养了不少鬣狗,诸如乌桓等部如今已成了我朝大患。”
他本就出身于幽州,对于这些游牧民族的了解自然是不少。
“原来如此。”
刘协点了点头。
难怪自己这阵子总是听曹昂那个家伙在自己身边叨叨着战事将起。
感情这臭小子有小心思啊。
“可能就是年后吧。”
看了一眼天空中飘起的雪花,卢植长叹了一口气。
“与我等而言,这般冬日倒算不上什么,可是对那些鬣狗来说,寒冷是他们的天敌。”
想想也是,那种在马背上讨生活的民族无论是碰见了哪年的冬天都不会好过。
所以在这个时候富庶的中原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他们的钱袋子。
从卢植话中听到一些期盼的口吻,刘协玩味似地转过身子看向对方。
“卢师莫不是打算向父皇请命讨伐北境?”
“殿下果然聪慧。”
卢植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老夫倒是未曾想过讨伐,只求击退便好。”
“他们很强吗?”
听到卢植这么说,刘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跟在老山羊身边这么多年他也充分的了解到这老家伙的本事到底有多么不凡。
光是一个文武双全就俨然让他成为了自己老爹又爱又恨的那种人。
“比起先前匈奴自是不如,但大汉朝积弱已久,早已呈出了外强中干之势。”
卢植脸色一沉。
他的前半生奔波于天下各地,对于汉朝如今的实际情况,他比雒阳那些老爷们都要清楚。
“可这些年边境不是屡屡传来捷报吗?”
刘协咂咂嘴,上个月自己老爹还拿着一份辽东郡守加急送来的军报,上面可是白纸黑字写着斩敌多少余计。
“呵。”
卢植在听到小殿下这么说后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小殿下有所不知,中央距离边境始终还是太远,虽说这几年三辅之地有所起色,但边境却仍是老样子。”
“贪吞军费,冒领军功,以百姓首级为蛮子充数,这都是他们屡试不爽的把戏。”
话越说,卢植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边境苦寒,少有富庶世家,就连雒阳方面这几十年以来也始终对那里少有理会。
两千石的郡守在边境已然快要成了土皇帝,皇命?能产生的影响实在是有限。
“他们竟敢如此?!”
刘协瞪大了双眸。
军功不够,就拿百姓首级充数?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卢植转过身子看向刘协,他嘴角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好在小殿下聪慧,这些年将老夫一身本事也学去了七七八八,如此的话老夫也可以放心向陛下请命了。”
他虽是汉臣,但他也是幽州人士。
这些年来每逢寒冬来临,在卧榻上他始终辗转难眠。
幽州可能不需要他卢植,但幽州百姓需要他。
“卢师,说这么煽情干什么,搞得好像要诀别了一样。”
刘协拍了拍对方肩膀继续道。
“而且卢师忘了七年前我与你说的话吗?”
忽的凑近,刘协认真地瞧着卢植双眸,沉声说道:“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卢植闻言一愣,久久之后一笑。
“皇子守国门...。”
“殿下有报国之志,老夫自然开心。”
可陛下当真会愿意让您如愿吗?
您可是陛下眼中无人可以与之比拟的唯一选择啊...
“殿下。”
院子外,兴致冲冲的曹昂朝着二人挥挥手跑了过来。
七年时间过去了,这个曹小子早已脱胎换骨,在蹇公公的培训下武艺突飞猛涨,现在哪怕是对上一些禁卫都不落下风。
只见他手里捧着两串糖球,一脸憨态的站停脚步,将其中一串递给刘协。
“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刘协连连摆手,这东西他可实在是不想再吃了,自从上次亲眼见证过古代是怎么拔牙之后,他就发誓绝对不贪吃。
“喔。”
曹昂也不失落,一把就将其中一串塞入自己嘴巴,喜滋滋的神色瞧得二人忍俊不禁。
“光顾着吃,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刘协好笑的看着曹昂。
虽然说适应了这家伙的画风,但曹昂现在这个模样跟他老爹?差的也太多了吧。
简直就是一个憨货。
“办妥...办妥了。”
曹昂咀嚼着糖球,待得全咽下去他连连点着头,说着,他用那还没擦干净的手从衣袖里抽出了一份地图。
“这是幽冀两州的舆图,我从家中偷来的,都好久没人用过了。”
刘协一脸嫌弃地捏着边角接过了地图。
看着上面大致标识的山川城县,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差不多了。
“看来小殿下早有打算啊。”
一旁的卢植见状摇了摇头。
“可是陛下未必会同意此事。”
可对此,刘协则是眨了眨眼。
“不同意?为什么要让他同意。”
“卢师不说不就好了,当年我三岁便敢偷溜皇宫,如今这年纪偷溜去个河北好像也说的过去吧。”
在卢植诧异的眼神中,刘协撇撇嘴一tຊ把拽过还没吃完糖球的曹昂。
“你这臭小子这回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
“不然我就不带你去边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