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卢植便带兵前来配合禁卫将那群参与暴乱的百姓尽数镇压。
虽然在场百姓有着十万之众,但实际真正参与其中的估计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一切都进行的有条有序,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不少人才看明白,原来今日所谓的暴乱在那位陛下眼中都只是过家家罢了。
卢植带兵赶来时从容不迫的神情就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切。
坐在回宫的马车内,刘协看了一眼身旁荀彧以及曹昂。
这二人倒是运气好,一直呆在百官队伍中,从始至终暴乱都没有威胁到他们分毫。
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自从上了马车后,总是感觉荀彧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不过这个时候刘协也没工夫理会这些,他还有更大的疑惑想要去找人为自己解答。
拍了拍帘幕,马车应声停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刘协就来到了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身前。
这时在刘宏跟前,两位太医刚为他将伤口处理干净。
瞧着流在木板上的血水,刘协脑海里就不由得浮现出了那一日的画面。
“既然协儿来了,那你们都先下去吧。”
吩咐太医离去,刘宏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刘协坐下。
“父皇。”
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刘协坐在位子上皱起眉头抬头看向老爹。
这人到底还是自己在历史上认识的那个汉灵帝吗?
“您就从来没有怕过吗?”
“怕?”
刘宏挑了挑眉,说道:“怕什么?协儿莫不是当真以为父皇只是一个沉醉于美人乡中的笨蛋吗?”
说着,刘宏掀开了一旁帘幕,示意刘协看向窗外。
只见此刻窗外,以杨家,袁家为首的雒阳几大世家正将马车以及卫队紧紧靠拢着天子座驾。
刘协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朕能提前知晓,可这几大世家又何尝不是呢?”
刘宏叹了口气,唏嘘地继续说道:“朕花费了十六年都扳不倒的世家,区区几个亡魂作祟,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
言语提醒至此,刘协这才回忆起了当时暴乱开始之初杨修看向自己的欲言又止的神情。
看来对方也是事先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事。
可。
刘协咽了咽口水,他认真地看向自己老爹。
“父皇,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亡魂,又是谁?”
他不是什么历史高材生,对于这段历史的了解除了小说也就只剩下了评剧,可偏偏这些故事的重点都不在眼前这位昏君身上。
听到这个问题,刘宏嘴角泛起苦涩。
“一群想要颠覆皇权的乱臣贼子罢了。”
说着,天子将手掌轻轻放在了刘协的脑袋上,他语重心长地对其讲道:“等你再大一些,朕或许会将当年之事告诉你。”
话音落下,刘宏看了一眼窗外马车,与一穿着雍容华贵的老者撞上了眼神,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没得逞啊…
这驾马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皇宫,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遭那些世家也逐渐少去,慢慢地,就连禁卫也只剩下了百余人。
刘协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但是看着一旁闭目养神的老爹,他内心也是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近乎到了黄昏,马车缓缓停下,刘宏睁开了双眼,面容严峻的他牵起刘协的手,二人共同走下马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对于刘协而言极为陌生的建筑。
这是个很大的宅邸,但破败的牌匾,四处横生的杂草,除去门口恭候的几位壮汉外此处再无他人。
“陛下。”
蹇硕从旁呈来一柄长剑,可对此刘宏却是摇了摇头。
“有你在身边就好,朕犯不着用上此物。”
蹇硕闻言点点头,紧接着便将长剑收了回去。
脸色露出一抹轻快之意,刘宏对着刘协莞尔一笑。
“走吧,随朕去见一个家伙。”
于是乎,只见大汉天子一手牵着自己的小儿子,身后跟着以蹇硕为首的十余禁卫走进了这间建筑。
左转直行一段路,众人停在一间房门前。
刘宏看了一眼蹇硕,对方心领神会地吩咐身后禁卫在四处布防。
推开房门,里屋正中间圆凳上这时正坐着一人。
待得这人转过身子后,刘协瞬间瞪大了双眼。
他伸出手指向这家伙,满是震惊的开口道:“马元义?怎会是你?”
原来那坐在里屋圆凳上的,正是刘协最开始所见到的那个马元义。
只不过今日的他脸色红润,就连面容都干净了不少,唯有那络腮胡始终没变。
马元义起身对着众人拱手一拜,嘴角带笑恭敬道。
“草民见过陛下,小殿下。”
刘宏看了对方一眼,紧接着便坐在了桌旁圆凳上。
“事已至此,就不用这般繁文缛节了。”
说话的功夫,蹇硕悄然站到了马元义身后。
对于出现在自己身后这个武艺强悍的太监,马元义耸了耸肩,像是无所谓似的将自己腰间短刀抽出递给了对方。
“我很有诚意,所以蹇公公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握着短刀,蹇硕不动声色地轻哼了一声。
刘宏摇头轻笑,随即摆了摆手,蹇硕这才退到了房门。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刘协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怎么往事还没解释明白,现在老爹又带自己来到了马元义这里?
良久过后,最终还是天子开了口,他眼神淡漠地瞧着马元义。
“说说吧,你们都想要什么。”
“看来还是陛下靠谱。”
马元义嘿嘿一笑,一副憨态下的外表下,刘协却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抹危险。
“天师说了,倘若陛下能够一改往昔善待百姓,我等自然不会搞出来什么是非。”
“但如若陛下执意现状的话,天师的态度自然也很坚决。”
这是在威胁自己老爹吗?
刘协眯了眯眼。
而且眼前这一幕...黄巾贼竟然在跟自己老爹谈判?!
历史进程上有这一幕吗?
“大胆,你一卑贱之人难道是在威胁陛下吗?”
蹇硕厉声喊道。
“不不不,蹇公公误会了。”
马元义连连摆手。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况且即便蹇公公今日将我斩杀与此,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结果。”
刘协嘴角微微抽搐。
这还不是威胁吗?
你这就差骑在这位陛下头上拉屎了。
可是对于这话,刘宏只是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他再度挥挥手,蹇硕只能咬着牙退下。
“所以你们也是想要朕施仁政对吗?”
“倒也不是。”
马元义抿嘴,他很清楚自己在于谁谈判,他更清楚如果谈判破裂的话将会带来什么后果。
虽说硬气,但他也是由衷希望今日能促成这桩谈判。
“天师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擅自改政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我等只求陛下能稍作改动,只需让天下百姓不至于家破人亡就好。”
刘宏点点头,他自然也很认同这个说法。
若是放在以前,他哪里会在意这些说辞。
只不过现在有些不太一样了。
“朕可以答应你们,但你们也要答应朕,就地解散聚拢民众,朝廷会出面赈灾。”
谈话间的功夫,刘宏看了一眼蹇硕,对方虽心有不愿,但最终还是将背在身后的木匣放在了桌案上。
推开木匣,里面正放着一把漆黑如墨,散发着凌冽寒气的短剑。
“此剑名为中兴,乃是朕亲手所铸,以此为信物可好?”
将木匣推至马元义眼前,而对方在看见tຊ这把宝剑后瞳孔猛缩,神情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认得这把剑。
不止是他,天下权贵世家皆晓得这把剑的存在。
在某种意义上,这把剑甚至代表着眼前这位陛下…
看着马元义震惊的神情,刘宏欠了欠身一脸平淡的模样继续说道:“所以现在这场谈判,你们可信了?”
信。
当然信!
马元义手掌颤抖的抚摸着木匣,他咬紧嘴唇严肃的对上这位陛下的眼神,单膝跪在地上郑重地说道。
“倘若陛下有此心意,我等自然不会做出忤逆天下之事。”
“我马元义在此以昊天氏起誓,如若陛下下定决心善待百姓,我等太平道人绝不会寻衅滋事。”
....
等到刘协跟着老爹一行人走出这间宅子时,夜幕已经降临。
他低着头,在上了马车才开口问道。
“父皇,您今日这是?”
“三月三,黄巾起,这是他们太平道原先所定之事。”
刘宏并未直接回答问题,反而将原先历史进程中的黄巾起义道了出来。
其实也正常。
放在原有历史中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起义,朝廷官方又怎么可能丝毫不知情。
刘宏揉了揉受伤的胳膊,扭头看向窗外老宅:“朕只是忽然不想看见一个破乱的天下了。”
言语说到这里时,刘宏眼神里满是坚毅,如果蹇硕此时看见了这一幕的话,恐怕也会感到惊讶。
因为如此的天子,他只在十几年前看见过。
“协儿,回宫之后,你便跟在卢中郎身旁学习吧。”
“荀家小子虽然不错,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