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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我困。”
  汝安刚刚来叫过早,林笙耍赖不肯起床,现下还没睡熟又听见开门声,以为是汝安又来了。
  “林掌使,陛下在前厅等您。”
  本已在梦境边缘,听见蒋留砚那压着嗓子的声音,林笙在床上先是滚一圈,然后坐起,转头看见真是蒋留砚,欲拿出手揉眼睛确认,发现自己用被子裹的严严实实,根本扯不出来。
  “掌使?快些梳洗吧。”
  林笙点头如捣蒜,汝安小步跑过来,蒋留砚也在离开门口时将门带上。
  “陛下身体刚好怎么就出宫了。”
  “不知道,想来今日休沐,陛下在宫中闷了。”
  “估计长公主得消息躲到城外去了。”
  东望帝经常在垣来城中私服出行,每次陪在身边的不是妃子便是女儿,从不带皇子,有意避嫌。
  几位公主有的已经出嫁,有的年纪尚小。
  他每每传召褚思妤不得便会带林笙出去。
  既然是跟东望帝出行,想来有侍卫在明处暗处,自己的侍卫可以不带,荷包……带着吧,万一看中什么,让汝安在身后买下便是。
  林笙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得体。到前厅时东望帝和姜怀彻君臣二人相对无言,东望帝拿起桌上装饰的花瓶端详。
  先看了年制,去年的,再看花纹,好看是好看,没有特别之处,瓶口处虽光滑,但并不算尚品。
  姜怀彻假装没看见东望帝在端详花瓶,端着一杯茶,试图把头埋进去。
  东望帝信他有部分是因为他真看起来不大精明的感觉。比如现在,皇帝都登府了,多好的机会,姜怀彻却一言不发,有话搭话,回完话便沉默。
  谁会信这样的人心思活络呢。
  在战场上看得长远却不擅交际,这是一个将军最好的样子。
  林笙的到来让他如释重负,目光里得救的光芒刺得林笙不禁加快步子,着急把东望帝请走。
  “林笙见过陛下。陛下若想去城中逛逛,派人来喊我便是,让您等我实在折煞我。”
  “无碍,朕临时起意。想起你最近在宫外,便过来了。”
  “陛下手中的瓶子是民间所制,在街上偶然遇到,顺手买回来替兄长装饰府邸。”
  “这制式在宫中到少见,若用官窑的技术来做,想必更精美些。”tຊ
  “陛下若感兴趣,改日我看着好的带入宫中。搏您一句新鲜玩意。”
  “就你这丫头会哄人。”
  不哄能怎么办呢您说是吧。
  东陆向来不限制商贸,其他几国好吃的好玩的最多三个月便会传入垣来城中,这也是林笙喜欢逛街的原因。宫中不忙时总会找各种理由出宫来闲逛,把上一次没见过的好玩的买一遍,没见过的好吃的也买一遍,时不时会带些适合褚申墨与阮湘霖吃的让他们尝尝。
  若不适合,将能改的改改,也要让他们尝尝。
  “你之前制的冰酪不错,是在哪里学的?”
  “街的尽头有一家南陆人开的小店,之前在卖呢。”
  “我也想尝尝外面的味道。”
  “叔叔,已经夏末啦,不宜食凉。”
  东望帝许林笙在宫外叔侄相称,方便行走。
  “那你可还见过什么新鲜玩意?”
  “之前您一直病着,我也不好出来,确实现在也不知道带您看什么好,不如我们就这样走走,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也看看大家的生活。”
  东望帝浅笑,林笙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在他问时一定拿出些确切答案。
  如果在宫中问当下何水果最应季,就算是季节交替时并无鲜果应季,下面人也会呈上些勉强应季的做回复。
  而林笙会说,依农时,现在的果子多是上一季的末茬,而这一季新果尚未成熟,看您此时想吃些什么。
  奉承话有太多人说,有一个不说,便成了最特别的那个。
  曾经这个最特别的人是褚思妤。
  林笙已经不记得是何时发现这个事情的。
  她和褚思妤关系向来好,两人互相当对方是姐妹,又都曾有心入朝堂。
  林笙选择入后宫时褚思妤一度闭门谢客不愿再见她,终敌不过一句“好姐姐”软下心来。
  褚思妤讲起曾在潜邸时东望帝喜欢没事和她一起吃饭,父女二人无话不说。
  今日师父教了什么,玩了什么,写了字觉得很好看,特意拿给父亲看看。东望帝都会笑眯眯的应和。
  继位后政务繁忙,很少有空再陪女儿,总归还是眼中有这位长女的,时不时会考考她的学问,也不忌讳和公主聊政务,若没这份宽容,褚思妤断然生不出做女官的心思。
  但,也是东望帝亲手扼杀了褚思妤的女官之路。
  女官入朝前不得婚配。
  在褚思妤十七岁时东望帝赐婚,十九岁完婚。
  唯一一个从潜邸时便在的孩子最终还是被关进深宅大院,父女间曾谈的抱负也终成空。
  林笙和褚思妤太像了,但又没那么像。
  褚思妤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底气,但这些仰仗东望帝的给予,因而一旨赐婚便能让她终身再无可能。
  林笙从孤身一人到垣来城,有两位位高权重的义兄是运气。而她站到东望帝面前凭借的是经书殿考核中几乎门门前三甲的成绩,是孙磐也要感叹一句这孩子有天赋又肯努力的日日夜夜。
  就算没有东望帝,她也会活的很好。
  “叔叔又想起思妤姐姐了吗?”
  茶肆临街,最方便观察来往过路和周围的商贩。
  但东望帝的目光并不在来往的人身上。
  “小机灵鬼。”
  “前些天她同我说,姐夫想出城去庄子上住几日。二人和睦顺遂,形影不离,是好事。”
  “有了家室倒忘记我这老父亲。”
  话中略带苦涩。林笙不知道东望帝这是在转什么性。
  “在床上躺许久,醒来时孩子们要传唤才会来,活到现在竟觉凄凉。”
  蒋留砚就站在东望帝身后,听到这话背后发凉,头不自觉又低一分。
  林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在告诉自己这话不能回。
  “那,叔叔觉得,哥哥姐姐们,为何会如此呢。”
  蒋留砚在皱眉,示意林笙不能再说了。
  “大抵是平日不够亲近吧。”
  “叔叔今日想寻思妤姐姐,是想起以前她在家的时候了吧。”
  “是啊,她是我的长女,也是唯一一个在我怀中长大的孩子。可是,生疏至此,何至于。”
  “我亦为人子女,虽然父母早亡,但身边长辈甚多。长辈们自然觉得孩子安稳些,生活无忧是最好,但,思妤姐姐与您之间并非长辈与小辈的隔阂。您将她嫁出去的原因,我并不清楚。”
  这件事是东望帝的逆鳞。
  蒋留砚忙端起茶壶给东望帝添茶。
  希望能引得他注意力换到其他地方。
  林笙胆子太大些。
  不想东望帝并没有发作。而是长叹一句,不再言语。
  褚思妤和东望帝的隔阂自她被赐婚那日起便在,东望帝非常清楚女儿为何突然疏离。这么多年来他不愿承认,但不代表那不是事实。
  自林笙入宫,陪东望帝在垣来城中闲逛之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这其中几乎全是因为褚思妤不肯应召,总找理由躲出去。
  恰逢东望帝刚从鬼门关走一回,感叹年长孩子们却不亲近,提起此事林笙有七成把握不会被问责。
  但她并不指望这三言两语能让他后悔当年的冲动。
  一个专制惯的老人,已经没有时间去认错,更没时间去改正。
  只是,如果他能知道当年是自己错了,对阮湘霖和褚申墨会好些。
  阮湘霖年纪已长,一生蹉跎至此,丈夫的冷漠才是最消耗她的。
  褚申墨在朝中亲信连连因盐铁局之事被牵连,若东望帝对他好些,朝堂动荡便不会让褚申墨在想做事时屡步为艰。
  “很少听你提起你的父母。”
  “太远了,那时才八岁,这十年里他们的样子越来越模糊。”
  “初见阿笙便觉得你伶俐,你父母定然是悉心教导过的。”
  “父亲从不觉得我是女孩便只能拿起绣花针,我的弓箭都是他亲手按照我的身量打造的呢。母亲最善琴和画,可惜我实在愚钝,未学上三分。只能勉勉强强,在一众堂姐面前更是相形见绌。”
  “说起弓箭,我曾请人做过一把短剑给太……你堂长兄,只是没见他用过。”
  “家中侍卫众多,自然不需要兄长时时带兵刃在身上,我记得他书房中有一处架子,似有短剑,从未蒙尘。”
  说到这,东望帝挥挥袖子,笑了。
  蒋留砚见状松一口气,林笙在时他总不自觉悬心,这孩子实在口无遮拦,又总能把东望帝说高兴。
  “您要看看夜市吗?夏日夜市人多,鱼龙混杂,若要看的话,不如去城楼上。时间还早,午饭尝尝话城里酒楼味道,有时我会和阿策一同去吃,不如我叫人请他来和您一起用饭,至于那之前,我带您去听曲,然后再给您做些糕点。”
  “阿策?是许久没见他了,也好。”
  林笙将消息递到庆王府时褚申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很少和东望帝一起用膳。
  以前在宫中是淑妃不许他在外面用膳,东望帝和淑妃用膳时不喜有人在场,他自然也凑不上去。
  林笙显然知道他为东望帝鲜少问起他一事经常闹心,特意制这个机会。
  但,于他而言,真的不知如何去面对东望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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