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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又回到了地下室。她摸了摸脑袋,除了有点昏昏沉沉,没有伤口。
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栅栏外面赵顺奎、陈晓莲和赵小满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她吓得尖叫起来,然后看向身边,黎露还在昏睡。
“她比你醒得早,打过针了。”陈晓莲平静地说道,“一会儿你也打个针,可能会有点脑震荡。想吐的话就吐在这个桶里。”
杨文竹捂住脑袋,努力想着这是怎么回事。
陈晓莲给赵顺奎一个眼色,赵顺奎打开栅栏门,她进来坐到杨文竹身边,打开一个看着像饭盒似的盒子,从里面拿出棉花、碘酒和注射器。
她推了推杨文竹的屁股,杨文竹不动。
“不打针,一会儿难受可没人管你。”陈晓莲又推了推杨文竹。
杨文竹只好侧过身挨了一针。
陈晓莲和赵顺奎出去了,赵小满坐在栅栏门外把玩着拨片。
“你利用我?”赵小满轻声说道。
杨文竹听着厨房门关上之后,才小声说道:“小满,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出去了。我只是想结束这一切,让我们所有人回到正轨。”
赵小满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能了!从你怂恿我爸妈搞假绑架那一刻起,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是不可能!”杨文竹爬到栅栏旁边,“我想到了个办法,可以回去。”
赵小满看着杨文竹急切的目光,直觉告诉她要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她可能会动摇,她不想再一次被杨文竹骗。
杨文竹看出赵小满的迟疑,立刻说道:“我这个办法,可以保住你和你爸妈,也能让我们回家。”
赵小满转身往外走去。
“小满,你听我说。”杨文竹扒着栅栏,“我和黎露被拐卖了!”
赵小满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过头来。
“我因为和我爸吵架,就想离家出走,于是和黎露、林皓一起自导自演了假绑架。”杨文竹抓住唯一的机会快速说道,“我们拿到钱特别兴奋,可是林皓不小心从山上掉下去了,钱也撒没了。这时候我和黎露不敢回家,只好搭车往外省走,结果就被人贩子盯上了。”
“然后呢?”赵小满背对着杨文竹问道。
“然后我们就被卖到山沟里了。”杨文竹说道,“咱们不是经常看到这种新闻嘛,女孩子被卖到贫困的地方,给那些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当老婆。我和黎露就是被卖到那种地方了。”
不等赵小满接话,杨文竹立刻接着说道:“结果人贩子的车出车祸了,不是那种死人的车祸,就是一般车祸。警察来了,我们就趁机跑了。因为林皓死了,我们不敢回家,就只好给你爸打电话,你爸就把我们接回来了,我们就住在你家里。现在我们想开了,决定去自首。”
赵小满终于转过身,轻声问道:“警察能信吗?警察一直怀疑我爸妈。”
“那就不说住在你家。”杨文竹立即改口,“我们就一直在外面流浪,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才回来。”
“你去了哪个城市,住在哪儿,谁能给你作证?”
“这些都可以再商量。等我们把所有事情都商量好了,没有漏洞了,我们再出去自首,好吗?”杨文竹恳求道,“小满,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只求你和你爸妈说一下我的想法,看看他们怎么说。我们在这里呆了三个月了,以后还要呆多久?这总要解决的。好不好小满,我们找一个既能保全你们,也能让我们回家的方法,好不好?林皓的死全是我的责任,我承担一切。求求你想想,去和你爸妈说说。”
赵小满眼睛闪了一下。杨文竹不确定那是不是动摇,但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发动感情攻势。
“你现在手术费也有着落了,你们家也从最困难的时候走出来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你帮我结束这个错误吧,结束所有人的煎熬。我真的,求求你了。”
赵小满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从小到大,你一直比我聪明,比我见识多。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是这不代表我会永远被你牵着鼻子走。”
“小满……”
“我凭什么相信你?还有她?”赵小满说道,“而且你的故事里全是漏洞,你让别人怎么相信?”
“我们可以计划好,我可以保证没问题。”
“上次你保证没问题的结果是什么?”赵小满轻颤着说道,“我爸妈相信了你,结果我们一家人都变成了罪人。我求求你不要再计划了,我们承受不起你的任性了!”
杨文竹愣住了,过了好久才喃喃说道:“小满,我也是为了你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赵小满又转过身去:“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了。”
说完她走了出去,铁门关上后,又传来了一阵反复锁门的声响。
“哈哈哈——”身后忽然传来尖利的笑声。
杨文竹回过头,看到黎露正在捧腹大笑。
“赵小满蠢是蠢了点,但人家又不傻!”黎露一边笑一边说道,“你就算想要摆弄人家,拜托你也想个好点的故事吧。你就这么看不起你最好的朋友啊?那我还真是替赵小满不平了。”
“我也是为了出去。”杨文竹说道。
“你们俩一个囚禁对方,一个利用对方,真是好朋友啊。”黎露讽刺道,“之前看你们在学校里,每天形影不离的,厕所都一起去,还以为你们多好呢。”
“我没有利用她,我出去也会这么和警察说。”杨文竹说道,“小满是无辜的,她也是被逼的。”
“她无辜?这里唯一无辜的人是我!”黎露忽然暴怒,将手里的小说砸向杨文竹。
杨文竹急忙用手一挡,纸边将将擦着眼皮飞过去,即便如此,鼻子还被砸得酸疼,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一股怒火从心底腾起,但她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赵顺奎抱着火盆走进西厢房,摆在林皓的牌位前面,然后蹲下点燃火盆里的纸钱。
陈晓莲一边把纸钱放到火盆里,一边念叨:“昨天是林皓的百天。我在这屋给他念经超度,正好被我看见了。”
赵顺奎默默点了点头,从香筒里抽出三根香,递给陈晓莲。
“要不是我通宵给林皓做法事,她们就真的溜出去了。”她对着林皓的牌位鞠了三个躬,然后把香插进香炉里,接替已经快烧尽的香。
“从出事那天开始,我吃斋诵经,诚心赎罪。”她虔诚地说道,“菩萨果然是慈悲的,宽恕了咱们,还保佑了咱们,所以做好事就会有好报。”
赵顺奎低垂着眼皮,用铁棍扒拉着火盆里的纸钱,让下面的纸钱也有足够的氧气燃烧。
“她们还是想跑。”陈晓莲蹲在赵顺奎旁边,拿起纸钱往火盆里放。
“嗯,回头我把锁都换了。”
“她们已经起了这个心,往后麻烦少不了。”陈晓莲接着说道,“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万一被们跑出去了,咱们蹲不蹲监狱都放在一边,小满怎么办?顶着绑架犯女儿的标签,你让她以后怎么抬起头见人?”
赵顺奎默默点了点头。
“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赵顺奎的脸被火焰映得通红。
当晚饭摆上了熟悉的打卤面,杨文竹哭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从很小时候起,每年赵小满都要把她请到家里庆祝生日,而陈晓莲做的生日面是必备节目。
所以,当她和黎露在地下室昏天黑地早已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时候,这碗打卤面提醒她,这就是现实。
“哭个屁!”黎露嘲讽道,“赶紧吃吧,也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的吃了。”
自从上次逃跑失败,黎露的情绪越发暴躁。眼看就要逃出去了,却在最后关头被抓回来,这种打击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绝对是毁灭性的。
当天晚上,杨文竹一口东西都没吃。她坐在画板前,也不像以前那样先比量好久才开始先用铅笔画,再用画笔画,她一上来就疯狂地用画笔涂抹着颜色。
黎露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于是躲在墙角看小说,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等她再睁开眼睛,天光已经顺着天窗外面那道十字裂纹照进来了。
杨文竹蜷缩在地上。黎露想叫她,目光却被她画的一幅画深深吸引。
画上是一片蒿草和芦苇野蛮生长的湖泊,湖面上有一只白天鹅,它正专注地盯着绿色的水面。乍一看,这幅画自然平静。但是当黎露把目光再往上移动,却看到了一条潜伏在水下的巨大黑影正朝着天鹅游去。
她被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接着她在旁边的草坡上找到了一只黑色的羊羔,它正转头望着湖面,看着毫无防备的天鹅。羊羔背对湖面,后腿委曲,好像随时要逃跑。它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向天鹅发出警报。
黎露正在思考着这幅画的寓意,目光一扫,又被画面右下角吸引了。这里是一棵高大的树,树上缠着藤,藤上开着漂亮的花。她看着眼熟,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院子里的那棵树吗?
她的目光顺着鲜花往下走,树下是一片草丛,草丛中间却露出了一块羊的头骨。
黎露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看向熟睡的杨文竹,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油彩。
杨文竹醒来已经是午后,地下室没开灯,一片漆黑,只有外面那块画板的裂缝透过来的那道十字之光。
“怎么不开灯?”杨文竹问道。
“赵顺奎关的。”黎露在黑暗重回答道。
赵顺奎从来没有关过灯,他今天是怎么了。杨文竹正在乱想,那道十字之光忽然熄灭了,过了一会儿又点亮了。
有人站在外面。
她凑到天窗下面,透过缝隙往外看,忽然就像一把重锤砸中心脏,她看到了杨英明。
“爸爸!”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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