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喜轿里的薛芊掀开珠帘,最后望了眼薛华富离开的身影,终于死心了。她用帕子掩着面,委屈化成了无声的哭泣很快淹没在敲锣打鼓声中,还好,以后就自由了。隋云昭精神抖擞地上马,逐影的毛发被养的油光水滑,昂首走在送亲大军的最前面。马蹄飒飒,玄甲军都别上一朵朵红花,也算是沾沾喜气,大军浩浩荡荡而去。她朝城门上那道白色身影挥挥手,便不再留恋。唐芮瑶为随行医官,破例骑马跟在隋云昭身侧。一年下来,她的驭马术比大多数纸上谈兵的贵族子弟要优秀的多。也随着玄甲军学了些自保的技能,谁能想到曾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能在荒原策马
这几日嘲哳雨声入耳,这对托勒拜来说,无疑是一场煎熬。
突如其来的大雨,山谷地势较低,比不得定居的石屋,多数临时营帐都渗水,一片怨声。外面大雨里面小雨,所幸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少阿勒班部的士兵边抱怨边排水晾晒衣服物什。夜晚的营地里,星星点点全是火堆。
暴雨后的夜空,繁星满天。
江宥安离隋云昭一步之距,像往日一样,安静地送她回隋府休息。一路上气氛不似往常轻松。
若是情报无误,大战在即,睡个安稳觉的日子是最后一夜。
踏上隋府门口的青石板,青石板凹凸不平,有些年久失修的样子,还有这几晚暴雨留下的水坑,溅起一圈水花,鞋袜上都是泥点子。
隋云昭轻声抱怨道“我爹也真是,这台阶的石板坏成这样都不修。”
“过几日我去城里寻个工匠来。”江宥安接话道。
“不过,不修也无妨。”隋云昭没有继续往里走,反而转过身向前迈了一步。
“为何?”江宥安见她转身,眸色又亮了几分。
溶溶月色下,红衣银甲,意气风发,不过从军营出来前洗的发还未干,瀑布般落在肩头,她秀眉微挑,“小江,我们快要回京城了。”
江宥安刚想说什么,被她一把拽进隋府,“走吧,请你去我隋府赏月。”
夜风阵阵,吹落池塘边枝条上攒的雨水,在水面上泛起涟漪,两人在杂乱的花园里漫步。
“明日。薛小姐出嫁之日,我要你留守骆丹城。”隋云昭抬眼,似乎是他的表情太凝重,于是调侃道“还有,就算城没守住,把小命护好,等我回来,把丢了的城池拿回来。”
江宥安瞥见她两颊若隐若现的梨涡,便知她又是打趣,于是配合行礼,一副下官的模样,“在下谨记将军教诲,会把自己的小命保住,等将军凯旋归来。”
隋云昭轻笑出声,“你倒也不全是书呆子。你身边就宁宇一个,自然是不够的,我会多派些亲兵。”她正色道“京城那位的身体每况愈下,正是山雨欲来之时。这姓薛的应该是搭上了京城里的某人,用边境战事来作为筹码,若我和玄甲军输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夺走北疆兵权。为了权,宁愿让边疆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真是其心可诛。”
“李贵妃从冷宫里出来了。想来圣上也不愿意刘慧妃一家独大的局面。”
“三皇子废为庶人,她又没了母族势力,只能去找唯一适龄的六皇子谢禹忱结盟。六皇子母族身份低微,她以为她挑了一个好控制的。”隋云昭冷笑一声,愚不可及,懂得韬光养晦、暂避锋芒的人,又怎会是好掌控之人。
只要给一条信息,隋云昭便能大致推出当下局势。
江宥安赞许地点头“正是。刘慧妃自然不愿有人与五皇子谢禹彦相争。可惜了谢禹忱,蛰伏多年,还是被推到了明面上。
“谢禹忱倒与我有些交情,是我们嵩山书院的旧相识。”
江宥安微笑颔首,有些心虚道“他与我也有几面之缘。”
“是吗?”隋云昭暗自腹诽“颖川贪墨案,我就不信谢禹忱没有暗中推波助澜。”
“我父亲怎么样?海东青送来的信,都是他鸡爪一样的四个大字‘身体健康’。”隋云昭知道江宥安做事一向稳妥,京城隋家必定留了人手,若真有事,必定会暗中帮忙斡旋。
“隋叔领了个京城九门提督的虚职,每日去守备处应卯,负责京城治安,比战场上清闲的多。”
“回京后,你跟我一起去见他。”目光捕捉到他的一丝慌乱,隋云昭连忙又加几句“当然还有芮瑶,我要把她平平安安带给岚姨。还有苏家,你把他家长子捞回来,他们肯定得好好谢你,还有那苏乾和,中了个武状元,在我爹手下干活,不至于文不成武不就的。周珩听说中了榜眼,在刑部当侍郎。还有那个姓谢的,不过一年,他就乘风起,成夺嫡人选了。他们都是我的好友,届时都要见见。还有书院的李夫子,陈夫子,没有他们,我可能现在字跟我爹一样。”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眸子里仿佛闪过天空上的繁星。
他暗自又把这些人名暗记一遍。
她所珍视的是他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的。
“先不想这些。京中势力插手,我恐后方大乱,所以让你守骆丹城,不必太过担忧,何睿华是可信之人,他会负责排兵布阵,你只要确保朝中势力不在此时染指。我带五千人走,其中两千中途会与哈斯比部三千精兵会和,折返骆丹城。乌图尔部会出两千精兵,穿玄甲军铠甲,填补空缺,和送亲的玄甲军一道。托勒拜的主力应该会强攻骆丹城,以狼烟为号,前后夹击。”她垂眸,认真整理好他的白狐大氅,里面是竹青色的衣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衬得人清致如松。
她指尖紧张地蜷缩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活着。回京,我们成婚。”
一时间,两人唯余下浮动呼吸声。
江宥安漆黑的眸里划过一道流光,又惊又喜的泪差点溢出眼眶,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攫取表情,放在心上反复揣摩,他嘴唇微抿,收回了目光,声音微微颤抖“真的吗?”
又暂时不敢听她的回答,掩耳盗铃般掩饰内心的仓皇无措,他垂眸兀自说着“你若不愿,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若是因为婚约,我不愿强加于你,回京我就面圣去解除。”
清风拂起他的碎发,眸子雾蒙蒙地透着光,语调温柔而坚定。
“不是因为婚约,因为我心悦你。”
几缕乌黑浓密的长发划过他的脸颊,胸口一沉,是她环抱上来,发间是扑鼻的玫瑰香,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颈间,撩起酥麻之感。
江宥安从小受的礼仪教化,不能做唐突之事,手悬在空中,最终还是虚虚地环住她,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银甲。
隋云昭抬头,四目相对,两人的呼吸就在方寸之间。
她眼尾有些红,又赌气般的往白狐大氅上蹭了蹭。
原先孑然一身,死了也了无牵挂,如今有挚友,有亲朋,有心悦之人,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了牵挂,就要承担与之相对的风险。
“江宥安,我要是回不来,你要给我收尸,还有铺子里那些钱,都给我爹用…”让他再娶一个这种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刻,隋云昭觉得自己没江宥安那么大度,“
江宥安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我们攻无不克的隋将军,肯定会凯旋而归,这些丧气话都不许说。回京后我把我的铺子房契田契都交于你,如何?”
“哼,说话算话。”隋云昭轻哼一声,却没那么担心了。
“那是自然,我在骆丹城等你。”
第二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薛华富暗自清点了人数,象征性送了几里路便偷偷回去通风报信了,卖女求荣是丝毫不想再掩饰,每一个女儿都是他获取权利用来交换的工具,最宠爱的小女儿薛芊也不例外。
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从小学习琴棋书画,最后不过是加高价格的筹码。
大红喜轿里的薛芊掀开珠帘,最后望了眼薛华富离开的身影,终于死心了。她用帕子掩着面,委屈化成了无声的哭泣很快淹没在敲锣打鼓声中,还好,以后就自由了。
隋云昭精神抖擞地上马,逐影的毛发被养的油光水滑,昂首走在送亲大军的最前面。
马蹄飒飒,玄甲军都别上一朵朵红花,也算是沾沾喜气,大军浩浩荡荡而去。
她朝城门上那道白色身影挥挥手,便不再留恋。
唐芮瑶为随行医官,破例骑马跟在隋云昭身侧。
一年下来,她的驭马术比大多数纸上谈兵的贵族子弟要优秀的多。也随着玄甲军学了些自保的技能,谁能想到曾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能在荒原策马,在战地救人,在腿上绑匕首呢?只要见过大漠的磅礴圆月就不会把自己拘在小小的四角宅院中眼巴巴望月了。
春草生,随风晃,才没过马蹄,如浅波荡漾。
唐芮瑶轻叹一声,离别皆是伤心人,她问道“怎么不多看几眼?”像是问隋云昭,更像是问自己。
隋云昭轻笑,意味深长地说“以后机会多的是。”
坎西几日前便出发赶往哈斯比部领兵,一方面是熟悉托勒拜,另一方面也是怕哈斯比部反水,他的身份特殊,除了大王,这些军队就听命于他。想必两人分别时也是难捱。
那日收药过后,芮瑶便将互通心意之事分享于她,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说了一宿的悄悄话。
“京城、江南、桃庄…你们一起去看看。让他知道,我们大衡也有好多好玩的。”隋云昭轻声说道,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哦,别忘了回来,京城几件事了,我要成婚了。
“那我得提前备礼了。”唐芮瑶一夹马腹,马儿轻盈一跃,便跟上了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