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深:“反乌托邦主义悲剧。”温从容:“反什么邦?”她不得不承认,顾亦深的致命之处就在于,他的喜好总是与自己背道而驰。四十来分钟的时间里,电影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在讲完一大段不知所云的大道理后就开始分别,接着经历战争,女主角被抓走,男主角救人,却失败了,然后又莫名其妙开始讲道理……对于每天沉浸于简单快乐的狗血韩剧和中国家庭伦理剧的温从容来说,此等高深伦理大片,四舍五入等于是折磨自己。“从容,一个人的信仰永远都是最伟大而神圣的。”顾亦深看得十分认真专注,并且很愉悦地将自己的心得分享给对方,“你觉得呢?”
约会
不久前,温从容趁着月黑风高,偷偷跑去“温汀”找顾亦深。
她美其名曰:“怕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冷。”
顾亦深冷淡地点点头。
其实他知道,温从容最近迷上了看恐怖片,直接导致她那点小破胆的受惊程度直接降为负数。
她绝不允许自己一个人在家撞鬼。
她来时还特意抱着一堆零食,此刻靠在认真工作的他身旁,抱着电脑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锯惊魂》。
顾亦深全程面无表情,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刚想侧过身和她讲道理,整个办公室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好像停电了。
温从容愣了半秒,瞬间跳到顾亦深怀里,宛如一条八爪鱼般,死死抓住他高声尖叫。
顾亦深有些无语。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供电系统恢复正常。
温从容眨了眨眼,看着顾亦深那张近在咫尺的帅气面庞,十分尴尬地笑了笑,刚想溜走,就被他又提了回来。
他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冷不丁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
“如果你精力实在旺盛,我们也可以做些不需要开灯的游戏。”
01
病床上,打完针的温从容盖着被子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但仔细看去,那被子露出的巴掌大的换气缝隙里,手机屏幕透出的光亮分外明显。
她在打游戏。
顾亦深推开门,不动声色地观察十秒后得出这一结论。
于是他走过去,很冷漠地坐在床边,指尖点了点被子,冷冷命令:“睁眼。”
温从容没出声。
他故作严肃:“温从容,我说最后一遍,别装死。”
威胁果然是最有效的,对方听完,立刻慢腾腾地拉下一点被子,露出一双白嫩的小手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眸。
“果然,现实永远和小说写的不一样。”
顾亦深:“哪里不一样?”
温从容幽怨道:“小说里,霸道总裁抱着小娇妻上医院,应该一进门就命人清场,所有权威医生和护士在门口整装待命,最顶楼的VIP套房任君挑选。”
顾亦深立刻揭穿她那傻乎乎的幻想:“从容,你只是被狗咬了,不是中弹了。”
温从容把头埋回枕头里:“我谢谢你啊大哥,这么丢人的事你不用提醒我两遍。”
她吸溜了一下鼻涕,又忍不住坐起身:“不对,我感觉现在不但人克我,连长尾巴狼都克我。”
顾亦深:“长尾巴狼是什么?”
温从容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咬伤我的那只尾巴贼长的黑狼!”
顾亦深沉默片刻,摸了摸她的脑袋:“乖,人家叫黑贝,也叫阿尔萨斯狼犬,虽然那只还没成年,但咬合力和攻击力都是一流的。”
温从容眨了眨眼:“所以呢?”
顾亦深:“所以它扑向你,应该只是单纯地想和你打闹,它要是真的有心伤你,你现在可能就不会坐在这里等着打狂犬疫苗,而是通知我直接去停尸房认领了。”
温从容不知该怎么回。
“而且你一哭,把那只狗也给吓坏了,人家主人哄了半天还没缓过来。”
温从容现在更难过了。
“那个阿姨呢,没找我麻烦吧?”温从容记得自己一屁股摔在地上,那个女人也跟着尖叫一声,一副“这个小姑娘要碰我瓷”的惊恐表情。
顾亦深编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我和她解释过了,她表示理解,然后开心地牵着狗走了。”
温从容吃惊:“真的假的?就这么简单?”
顾亦深继续面不改色道:“真的。”
“那就好,吓死我了,看来那阿姨人品倒是不错。”温从容“嘿嘿”地傻笑,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于是仗着自己现在算是个病人,伸手不怕死地去拉他袖口。
“顾亦深,我想喝奶茶。”
顾亦深想都没想地拒绝:“不健康。”
“可我想喝。”
“自己买。”
她瘸了,买不了。
温从容鼓着腮帮子,没脸没皮地往对方身上靠:“求你了,给我买一杯吧,就一杯,红豆布丁奶茶三分糖去冰。”
顾亦深皱眉,伸手抓着她的后脖颈,把她从自己身上拉开。
要杯奶茶就这么黏人,放出去还得了,分分钟就是被拐的节奏。
“你和别人也这么撒娇?”
“胡说,我只对我喜欢的人撒娇。”温从容顿了顿,又低着脑袋小声嘀咕一句,“而且,我也只对你撒娇。”
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顾亦深一直悬在头顶的那团阴霾不知为何瞬间就消失殆尽。他看着对方红扑扑的脸颊,突然觉得女孩子是非常神奇的物种。
明明几小时前还在生气,现在又开始对着他撒娇。
他握紧温从容的手不放,轻声开口,口吻带着轻柔的耐心:“以后,别和我吵架了。”
温从容很听话地点头,随即伸出双臂抱住他。
“嗯,不吵架了。”
她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又突然抬头,努力凑近他,柔软的嘴唇划过他的侧脸,在他耳畔轻轻询问:“顾亦深,你会离开我吗?”
刚刚打电话求救时,她下意识拨打的,是小时候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他手机那么多,现代人又爱用微信,没准这个号码早就被他遗弃了。
可他居然一直留着。
温从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难过。
说到底,他们还是长大了,不再是坐在孤儿院的小椅子上眼巴巴等开饭的小屁孩。他们现在有各自的工作,也有各自的交际圈,只要离开那间两百来平方米的复式小楼,他们便没有任何可以重叠的时间。
这样的日子久了,温从容便逐渐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长大后的顾亦深不需要她,长大后的她却不能没有顾亦深。
顾亦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不会。”
“那……我在你工作时打电话给你,你会接吗?”
除了必要的工作,顾亦深平日里其实不太爱用聊天软件,他的本质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最喜欢做的就是戴着眼镜看财经新闻,身旁往往还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或是红酒杯。
顾亦深毫不犹豫地点头:“会。”
明明是自己最想听到的回答,温从容却依旧皱着眉,哼哼唧唧几句,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顾亦深却不让她抱了。
他伸手轻轻捧着她的脸认真问:“到底怎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怕你讨厌我。”
温从容缓缓低下头,看起来沮丧极了。
“我怕你突然有一天醒悟过来,和那些说闲话的人一样,觉得我这个天天在你身边闹腾的小姑娘实际非常平庸非常胡搅蛮缠,一点也不适合你妻子的身份。我也怕你和九年前那样,突然在我的面前消失……”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此刻却前言不接后语,絮絮叨叨讲了半天还没讲清楚。
但归根结底,她大概是对自己有些不自信了。
顾亦深不禁哭笑不得。
“温从容,”他用指关节敲了敲对方光洁的脑门,“你每天在外工作,就是想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吗?”
一听这话,温从容小嘴一噘,非常坚定地反驳:“胡说八道,我工作时很认真的好不好。我会怕你,是因为你从小就爱教训我。”
“我教训你,是因为你小时候太过贪玩,总会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胡……胡说八道,我从小就是淑女!”
“容容,温奶奶说过,说谎的人会天打雷劈。”
“咳咳。”
在门口沉默好久的医生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无奈地打趣:“那什么,你们两个小年轻,秀恩爱回家秀啊,现在医院床位很紧张的。”
02
深夜,温从容被顾亦深抱回了家。一进家门,她便把喝干净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又连忙让顾亦深放自己下来,一个人单脚跳进了浴室。
解决完生理问题,她双手撑着淡灰色的大理石柜,对着化妆镜开始臭美。
在连续摆了几个很显身材的姿势后,温从容心想自己脸上的胶原蛋白真的挺给力,就算现在穿套高中校服,混进学校也是一个妥妥的高中学生啊。
门轻轻被打开。
顾亦深迈着步子走进去,手里还拿着一条柔软的纯白毛巾。
温从容没反应过来,此刻正撅着屁股,昂着下巴对镜子抛媚眼。
两人透过镜子,对视三秒。
“我最近新开了一部漫画,女主角是个神经病。”温从容看着顾亦深,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扯谎,“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正在找感觉。”
顾亦深没说话,点头表示理解,又缓步走到她身边站定,一言不发就开始解领扣。
温从容瞳孔微颤,强装镇定,取了电动牙刷开始刷牙,余光却一直瞥向他,瞧着他解完扣子、脱去外套衬衫,一步一步,最后纤长的双手放在腰际,很自然地开始解皮带……
她看得双眼发直,手一抖,一嘴牙膏泡沫差点呛死自己。
“你干吗呢?”温从容忍不住了,侧过身一脸警惕地看向他。
顾亦深手上动作没停,抬眼看着镜子里的温从容。
“洗澡。”他说。
温从容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本就不太够的智商直接成了负数:“你你你……洗澡脱衣服干吗?”
顾亦深给了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温从容这才回过神,尴尬得连镜子都没再瞅一眼,低着脑袋迅速洗漱完,转身跳出去。
没走几步后,她渐渐发觉哪里不太对劲。
“我们是合法夫妻,坦诚相见很正常,我为什么要跑?”
温从容记忆力不错,所以她清楚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没什么性别意识,总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得连洗澡都在一起,于是乎经常嚷嚷着要和顾亦深一起洗澡,偶尔趁着大人不注意,还会往他的浴室里钻。
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被黑着脸的顾亦深捂住眼睛,用浴巾包得严严实实,然后毫不留情地丢出去。
“温从容,不要,想想以前的你多么勇敢,二十四岁的你一定可以重拾这份勇敢。”
给自己做完一整套心理建设,她重新回到浴室面前,很大爷地拍开门,用一种蛮横的土匪口气大声吼道:“顾亦深,我进来拿条新毛巾!”
她气势十足,无比自信地看向对方。
然后,她呆住了。
顾亦深这厮平日不吃零食不喝碳酸饮料,虽然工作繁忙,但为了保持健康也会定期去健身房打卡,几万的私教费和完美规划的结果就是他浑身都没有一丝赘肉,腹部肌肉结实而漂亮。
而且,他太白了。
朦胧水汽中,顾亦深的黑眸尤为清澈,甚至还镇定地提醒温从容:“毛巾都在抽屉里。”
“知知知……知道了。”
温从容默默骂自己是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又弯腰伸手,在抽屉里撞翻一堆瓶瓶罐罐才找到了新毛巾。
在此期间,她眼睛一直是看向白花花的墙。
顾亦深直勾勾地盯着温从容的脚踝,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害羞之意。
不过思考片刻后,他好心地建议:“你洗澡不方便,一会儿要我帮忙吗?”
作为一名十八线恋爱番漫画家,她出于职业习惯,默默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好家伙,好刺激。
温从容憋得耳垂通红,结结巴巴说了句“不用”之后又单脚跳了出去。
她坐在沙发上,猛喝一口水压惊。
手机突然一振。
微信四人群,又名“相亲相爱一家人”,温时越在不声不响消失一周后突然上线,并且疯狂艾特温从容。
“妹妹,帮哥一个忙。”
“我在外地出差,但我给攸攸定了一个限量版女包这几天就到了,我怕自己没时间取,就把地址填你家了。”
温从容噼里啪啦打字:“我看起来很闲?”
“嗯,听说漫画马上就要被砍了,挺好的,砍掉就闲了。”
温从容愣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是,你这个大律师最近不是休年假吗,这么点时间不和攸攸姐出去玩一个人瞎忙什么呢?”
温时越甩来一个表情包,慢吞吞地发来消息:“我哪里是瞎忙,我是在正正经经打一个酬金超高的案子,打赢了我在北城第二套房的首付就不用愁了。你以为我和你们家那人一样,分分钟几百万进账吗?”
“你也很厉害的。”鹿灵攸上线,发的是语音,温温柔柔的声音,“辛苦了。”
温时越一听是自家媳妇,瞬间秒回,还换了个恶心吧啦的语调:“亲爱的你终于下课啦,累不累渴不渴啊?要不要我给你预约个肩颈按摩放松一下?”
鹿灵攸是小提琴老师,手里带着好几个要考级的学生,连周末都没得休息。
“你先回来再说吧。”鹿灵攸语调中带着笑意。
温时越对鹿灵攸嘘寒问暖完,又问道:“顾亦深呢,我那位日理万机的大兄弟咋一直都没吱个声。”
温从容随口回了句:“他在洗澡。”
“哟,我是不是耽误你什么事儿了?”温时越不怀好意地说。
被他这么一提醒,温从容瞬间回想到刚刚目光所及的所有细节。她呛了一口水,边咳嗽边开语音大声反驳:“啊啊啊,你这个满脑袋黄色颜料的不正经律师。”
“妹妹,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都懂。”
温从容理亏,咬咬牙刚想和这货继续辩论,身后顾亦深不知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了,他此刻换上了黑色真丝睡衣,上衣扣子解开大半,露出被热气染红的脖颈和漂亮锁骨。
他上前,站在温从容身后,直接夺了温从容的手机。
“废话真多。”
他冷冷回复一条语音。
“兄弟,你这就不对了。好几周不见,我以为你要想死我了。”对方笑嘻嘻的,说起话来比温从容还不要脸。
温从容趴在沙发上,瞧着顾亦深臭着一张脸,隔着手机与温时越互㨃,不由得“咯咯”地笑。
说来除了鹿灵攸,温从容与温时越、顾亦深三人都是曾生活在同一家孤儿院的孩子。
那个地方,叫作“爱妮小屋”。
身为院长的温奶奶曾经说过,会去孤儿院的人,都是各种意义上的孤儿,无依无靠,无父无母。他们聚集在那幢小屋里,在一位奶奶的庇护下如普通小孩一样读书玩耍,最后平平安安地长大。
温时越和温从容虽同姓,但实际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个纯正东北人,他自打出生起就被不想负责的亲生父母丢在南方北城自生自灭,所以从小到大,他除了比普通人拔尖一点的身高外,口音是一点东北音都不沾。
温时越从小就皮,性子和顾亦深天差地别,却意外地和温从容十分合拍。
有段时间青春言情小说席卷爱妮小屋,闲暇时刻,大家总会猜测谁和谁更为般配。
温从容还记得在小伙伴眼中,自己和顾亦深的适配度为零,和温时越的适配度为百分之九十八。
但当事人双双表示嗤之以鼻,他们以兄妹相称,简单得很,于是温从容逢人就说:“我看不上他,他瞧不上我。”
温时越看上的人叫鹿灵攸,是他的高中同学。
人美歌甜,善良温柔,书香门第,无论放在哪一部小说都是妥妥的女主角。
后来他们高考,凑巧考上外地同一所政法大学,而更巧的是,温时越的宿舍就在鹿灵攸的宿舍对面。
于是乎,某天鹿灵攸感冒了,温时越得知后冲好一杯温热的感冒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里每天捧着瓷杯送到对方宿舍楼下。鹿灵攸喝完,他还眼巴巴补充一句:“我明天再给你送。”
温从容分析,温时越小时候虽然和顾亦深一样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但经过岁月的洗礼,在恋爱方面突然开窍了。
温时越听到这话时莫名老泪纵横:“我可太欣慰了我的好妹妹,我认识你这么久,你也就今天说了句人话。”
03
第二天早上,温从容难得与顾亦深同步起床。吃过早饭,她打开衣橱,开始给自己搭配衣服。
顾亦深抬眼望去,一水的黑白灰。
可他记得,温从容之前一直打扮得粉粉嫩嫩,又显时尚又显年轻。
“你喜欢这几个颜色?”他问。
“不喜欢。”温从容答得很干脆。
顾亦深皱眉:“不喜欢为什么要穿这些?”
“因为这样穿和你很配啊。”温从容回头看着他,拿着她的黑色小裙子在落地镜前转了个圈,“我可不能给你丢人。”
“不丢人。”顾亦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颇为认真,“以后穿自己喜欢的,不需要考虑我。”
他难得说句民主的人话,温从容有点感动,刚想开口附和一句,就听见对方接着补充:“不过,你穿黑白灰色系确实比较清爽。”
温从容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咳嗽一声,说:“顾亦深,你领带歪了。”
顾亦深听罢立刻低下头,瞧见自己的领带平整完美,连一点褶子都没有。他侧过身,看到温从容露出得逞的笑。
顾亦深无奈,一板一眼地训她:“别闹。”
她当作没听见,赤着脚凑近对方嗅了几下:“咦,你身上好香,你喷香水了?”
温从容仔细嗅完又抬眼看了看他,一脸认真道:“顾亦深,你脸红了。”
只要他穿着衣服,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臭脸,温从容就能将不要脸贯彻得淋漓尽致。
顾亦深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大概也只有顾太太有幸在早晨欣赏到,一座化不开的冰山是如何做到一边面无表情,一边从脖子红到额头的。
04
“没有人告诉过我,结婚会让人的智商掉没。”
一大早,顾亦深坐在办公桌前,向自己的助理发表这条可笑的结论。
而站在他面前,曾单枪匹马灭了一整个敌对公司,在酒桌上所向披靡的万能助理庄荣拿起桌上的文件,严严实实挡住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
“顾总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想想我,我每次提着进口保健品回老家看父母,结果被按在凳子上,强迫听一堆亲戚的催婚大计也会觉得很丢脸啊。”
庄荣一直以“精神契合”作为自己谈恋爱的唯一标准,外貌虽重要,性格谈吐、兴趣爱好却更能成为考验两个人在一起的标准,为此他不惜苦读数百本恋爱方面的心得著作,一个小小的爱情理论都能滔滔不绝讲个七八小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目前为止依旧单身。
毕竟人海茫茫,找到精神高度契合的女孩宛如大海捞针。
但他平日没事,倒很关心自家老板的八卦。
“男人嘛,就算在外面混得再风生水起不可一世,回到家也得挂着笑脸哄人开心,脸红算什么大事。”
顾亦深摇头:“从容不需要哄。”
庄荣反驳:“你是傻子吗,女人都需要哄的啊。”
话音刚落,他似是想起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动动手指他这个月的工资就能少个零,于是又耐心地给顾亦深普及恋爱知识:“顾总,温小姐现在是你的妻子,不再是当初那个跟在你身后的小屁孩了。”
“所以?”
“所以你不能再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呀,你以后不该总是训她,教育她。”庄荣苦口婆心,叹了一口气,“不过想想也是,你们两人和正常小情侣不同,虽说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跳过了恋爱直接结婚的,除你之外,我还真没见过别人。”
庄荣还记得,一个月前他跟随顾亦深去国外谈生意,几天谈判下来好不容易签完合同,当晚庆功宴都还没结束,他家老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条“回国有事”的短信。
他只觉莫名其妙,一连打了对方十来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差点以为顾亦深是酒劲没过,连夜回国找顾家报仇去了。
结果第二天中午,他就在朋友圈刷到了温从容的动态。
拍的是两本结婚证,而证上,他那位失踪的老板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乍一看分外显眼,吓人得很。
庄荣知道顾亦深谈合作速度快,倒没想到对方结婚的速度也这么快。
“顾总,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庄荣笑嘻嘻地把手机递过去,“三天后是情人节,我觉得你可以好好把握机会,促进你们的夫妻感情。”
05
晚上十点十分,顾亦深加完班赶回家。
温从容正躺在沙发上看韩国偶像剧,抱着薯片哭得稀里哗啦。
顾亦深咳嗽一声:“从容,情人节那天,我……”
“要加班是吧。”温从容看也不看他,双眼盯着电视屏幕,非常爽快地批他假,“没事,我上周就和工作室的人约好一起出去吃烤肉了。”
“……”
顾亦深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又面不改色地走进浴室。
他背靠洗漱台,打电话给庄荣,别扭道:“你说的不行,从容那天没空,她要和朋友吃烤肉。”
庄荣:“情人节这种日子和朋友吃烤肉算什么事!老板你稍微主动一点,说你想和她一起过,不想让她和别人一起吃饭!”
顾亦深沉默。
庄荣:“来,我们先试一试,你念一遍给我听听。”
顾亦深依旧不说话。
庄荣急了,直接从自家沙发上跳起来:“老板,机会只有一次,还想不想和你家那位过情人节了!”
这句话的威力显然非常强大。
顾亦深:“从容,我想约你出去吃饭。”
庄荣:“没什么感情,女孩子不喜欢的,你再温柔一点。”
顾亦深:“从容,我想约你出去吃饭。”
庄荣:“再深情一点。”
“我想……啧。”
他念得颇为烦躁,干脆止住声,双手撑着洗漱台默默思考自己这二十七年来的坎坷人生。他思考完一抬头,突然就从镜子里看到趴在门边,捂着嘴憋笑的温从容。
欣赏完全程的温从容咳嗽一声,把门完全推开。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只是想上个厕所。”温从容眨巴眨巴眼,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无辜模样。
顾亦深继续沉默。
庄荣听到动静反应极快,欢快的语气瞬间从话筒里传来:“哟,嫂子来了,那什么……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挂了,哈哈哈!”
顾亦深继续一动不动,表情十分滑稽。
“亲爱的,你是发烧了吗?”温从容很夸张地去摸他额头,“天哪,怎么回事,你居然在计划约我吃饭,你不热爱工作了?”
顾亦深想要开口解释,但他嘴唇动了动,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向来冷静,很少会露出现在这种窘迫的神态。
温从容眯了眯眼睛,心中一种变态的快感油然而生。毕竟她的丈夫平日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天天拿自己开刀,如今却像个任人摆布的精致娃娃,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以后如果想和我吃饭,直接说就好,不需要问庄荣啦。”温从容朝他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话说,你现在可以把浴室使用权暂时交给我吗?”
顾亦深握紧手机,走时面色依旧平静,就是背影略微僵硬了几分。
三天后,顾亦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准时离开办公室,但作为工作狂,他依旧心系桌上一大堆没来得及处理的文件,于是一番思索之后,他把庄荣叫了进来。
“我不行。”
“你行。”
“不行。”
“行。”
“我……”
“扣你工资了哦。”
不过顾亦深尚且良心未泯,出门前承诺给他五倍的加班费。
庄荣皮笑肉不笑,让他赶快消失。
他觉得之前自己的好心建议是在给自己挖坑。
顾亦深倒是一身轻松地上车准备出发,他系好安全带,心情很好地拿出手机,和温从容发了微信,说自己现在来接她。
今天路上有些堵车,四十多分钟后顾亦深算算时间,觉得温从容现在应该准备完毕出了家门,早早在楼下等着,于是又给她发微信。
“到哪里了?”
温从容没几秒就回复。
“到眼影了。”她想了想,又补充,“准确来说,到粉底了。”
顾亦深没回话。
女人的思维总是奇奇怪怪。
顾亦深停好车,也不着急催她,十分自觉地从后座拿出电脑和蓝牙,利用碎片时间开始办公。
不知过了多久,温从容才踩着小高跟姗姗来迟,她拉开副驾驶的门,气喘吁吁地坐进去:“嗨。”
“三十五分二十六秒。”顾亦深的语气不冷不热,“温从容,你刚刚是在研究核武器吗?”
“你不懂,我今天的妆很贵的,所以要慢慢化。”
顾亦深的语气十分轻蔑:“我平日里给的钱不够你买?”
好一副资本家形象。
温从容习以为常,伸手拉下镜子仔细欣赏半天才满意地关上。她侧了侧身,又忍不住向顾亦深抛媚眼:“顾大爷,快好好看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顾大爷”认真看了半天,最后点评道:“你今天面色有点苍白。”
温从容瞬间收回笑脸,觉得这么贵的妆配顾亦深真是可惜了。
于是她瞪了对方一眼,决定自我“闭麦”,不和这个超级大直男进行任何与妆容有关的沟通。
06
顾亦深一脚油门,直接开到了IMAX电影院门口。
按照他那么无趣的人设,第一站就该去革命根据地故居瞻仰辉煌历史,第二站就是在北城博物馆饱览传统文化,然后吃过饭后就该拍拍屁股回公司加班了。
他们认识这么久,从来都没单独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偶尔几次还是和温时越、鹿灵攸一起看的漫威电影,在座的人一个个热血沸腾得快要掀翻影院的房顶,完全没有任何粉红泡泡的可能性。
两个人看,一定会选爱情片吧。
温从容莫名开始羞涩了,她扭扭捏捏站到顾亦深身后,也不好意思问他电影名字,保留着这份惊喜感,她笑着扫了眼收银台。
然后,她的目光放在了那一大箱刚出炉的爆米花上。
“顾亦深顾亦深顾亦深,我们买桶爆米花进去吃吧!”温从容瞬间收起羞涩二字,她指着爆米花,身为吃货的属性展露无遗,整个人都开始兴奋起来。
顾亦深:“少吃点这个。”
温从容:“无爆米花不电影,看电影的话爆米花和‘肥宅快乐水’是标配啊!”
顾亦深:“不行。”
温从容看着他,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柔声道:“求你了,哥哥。”
几分钟后,坐在座位上捧着大份爆米花和可乐的温从容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VIP厅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这场电影不火啊,都没什么人看。”
顾亦深十分平静地说:“不会有其他人。”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温从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抿唇,用最清冷的语气说着最豪气的话:“我包场了。”
说完,顾亦深心里还有些许的得意,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女生听到这样的话,应该先是震惊,再是感动,最后一般都是合家欢乐的大结局。
如顾亦深所想一般,温从容看起来非常震惊。
紧接着,“守财奴”温从容脱口而出:“天哪,这得多少钱?”
顾亦深老老实实说了个数。
温从容直接瘫在柔软的靠椅上,拍着胸脯连连感叹:“顾亦深,你真的很败家。”
电影正式开始,温从容“咔嚓咔嚓”地吃着爆米花,顺口问顾亦深这个片子讲了些什么。
顾亦深:“反乌托邦主义悲剧。”
温从容:“反什么邦?”
她不得不承认,顾亦深的致命之处就在于,他的喜好总是与自己背道而驰。四十来分钟的时间里,电影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在讲完一大段不知所云的大道理后就开始分别,接着经历战争,女主角被抓走,男主角救人,却失败了,然后又莫名其妙开始讲道理……
对于每天沉浸于简单快乐的狗血韩剧和中国家庭伦理剧的温从容来说,此等高深伦理大片,四舍五入等于是折磨自己。
“从容,一个人的信仰永远都是最伟大而神圣的。”顾亦深看得十分认真专注,并且很愉悦地将自己的心得分享给对方,“你觉得呢?”
温从容没有回话。
顾亦深偏头,发现自家妻子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表情安详,呼吸十分均匀。
她睡着了。
他不急着叫醒她,一手撑着下颌,盯着对方的睡颜若有所思。
十来分钟后,电影播到战争最激烈的时刻,一声炮响愣是把温从容给震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男主角把女主角救出来了?”
她一睁眼,就看见顾亦深那张没什么温度的脸盯着自己,跟大灰狼盯着小红帽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秒,她就极快地意识到自己看电影看到睡着的事实。
这个靠椅实在太舒服了,剧情又很无聊,温从容其实只想偷偷闭目养神一分钟。
她捂脸:“对不起,我是个肤浅的人。”
顾亦深看着她,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接着将扶手往上轻轻一抬。
“咔嚓”一声,两人之间的隔断瞬间消失不见。
温从容:“哇。”
顾亦深:“你哇什么?”
温从容伸手把扶手放下来,然后又抬上去,反复几下后,她宛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新奇道:“哦吼,原来这个扶手还可以抬上去嘛!”
顾亦深看着她玩扶手玩得开心极了,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句:智障儿童欢乐多。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温从容发觉不对,也不玩扶手了,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反问,“那个,我需要知道吗?”
顾亦深眸色深了几分,发出一声低沉轻叹。
他侧过身,掌心微微用力,一把将温从容拉入自己怀中,后者惊呼一声,双手一下子抵在他肩上。
对方掌心轻轻按着她的后背,喉结滚动,眼底压抑着情绪。
“温从容。”
“干……干吗?”
顾亦深满脸愉悦:“我认为你现在可以知道一下,为什么我要把它抬上去。”
07
温从容觉得自己放弃那一顿烤肉真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自己口红都没有了!
出了电影院,商场门口就是北城的广场中心,昨天还空旷一片的场地今天居然多了不少临时搭建的小铺子,卖些好看又实用的小玩意。
小贩们用帐篷和小桌子整齐摆好两排,挂上许多亮晶晶的星星灯,中间留一条可供通行的小路。
因为情人节的缘故,今天的情侣尤其多。
温从容比顾亦深走得快一点,她走走停停,最后在一个卖花的铺子前停下脚步。
小贩见她眼中兴趣浓厚,于是指着那些看起来很新鲜的花,笑道:“女士,这是进口的奥斯汀玫瑰,今天才到的,特别新鲜。”
“奥斯汀?”温从容以前只看过普通的大红玫瑰,顾亦深平日又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从来都没有送过自己玫瑰花。
“传说中的巴比伦空中花园种满了玫瑰,所以奥斯汀也属于花园玫瑰。”对方很有眼力见儿地说,“女士,我看您身旁的先生,似乎很喜欢这一款。”
温从容抬眼,发现顾亦深站在边上目光沉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正心心念念着,为什么不晚点从电影院出来。
但在温从容的视角里,他看起来倒真的是在端详那沾着露水的花束。
稀罕,原来他喜欢这玩意儿。
温从容扬唇,转身笑着对小贩说:“帮我包一束吧。”
这边顾亦深刚刚扳正了自己的思想,一抬头,就瞧见温从容将那一小束花捧在他的面前。
“好看吗?”
顾亦深想也没想:“好看。”
“送你了。”温从容十分大方地塞给他。
顾亦深这才集中精神盯着手里的花束,他在国外出差,曾参观过专门培育这种名贵花种的法国庄园,于是端详良久后他不冷不热地揭穿真相:“从容,这不是奥斯汀玫瑰。”
奥斯汀玫瑰花型独特,香味浓郁特别,而这一款明显是经过人工染色处理后的产品。
说完他立马有些后悔,看向温从容的神情也有些无措,生怕她会生气。
但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附和地点头:“我知道。”
顾亦深不解:“那……为什么买?”
顾亦深知道温从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迷,连在淘宝购物时,都会因为五块的快递费与商家大战一小时。
可她刚刚掏钱,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
她付了三百块。
温从容吐舌,十分狡黠道:“因为我家美人是冰山脸呀,花三百块钱换美人一笑,听起来就很划算。”
她以为对方听了至少会感动一下下,但“顾直男”握着花束,看起来依旧没什么反应。温从容吐舌,目光放在远处,生硬地转了话题:“啊,那边有好多卖吃的摊子。”
“少买点。”
顾亦深宛如老妈子一般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顾亦深你真的好啰唆。”温从容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远了。
顾亦深走得慢,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她,见她一溜烟儿跑到卖炸物的摊子,一会儿又跑去卖棉花糖的小摊上,挑挑选选好久才选了个小猪佩奇图案的。
“叔叔,后面那个人付钱!”
温从容回头,冲他笑得不怀好意,却意外可爱。
顾亦深眉眼舒展,迈开长腿走过去替她付钱。
商场周围的节日氛围向来很好,美好的人间烟火气息此刻浓烈得快要溢出来似的。
温从容刚想往前逛逛,衣角突然被轻轻拉住。
她低下头,看见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
再往上一看,居然是个大约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睁着一双单纯清澈的大眼睛冲她笑:“姐姐,这个送给你。”
他笑得又奶又甜,把藏在背后的玫瑰递给温从容。
那是一大束真正的奥斯汀玫瑰。
“哇,谢谢。”温从容受宠若惊,特意蹲下去捏了捏小男孩的脸,笑道,“我不能要啊,小朋友,这太贵重了。”
小男孩摇摇头,小包子脸非常严肃:“不行,姐姐必须收着。”
温从容被逗乐了:“为什么要送我玫瑰花?”
小男孩的嘴很甜,别着手,脆生生地答道:“因为姐姐长得好看。”
温从容乐得合不拢嘴。
她认真道谢,把自己没吃的棉花糖送给了小男孩,又起身冲顾亦深扬了扬手中的花,大声炫耀道:“快看,人家小男生都知道送漂亮姐姐玫瑰!”
顾亦深看着他们,双手插在西服口袋,很没情调地耸耸肩。
只不过温从容转身的刹那,顾亦深低眸,对经过他身边的小男孩轻声说:“做得不错,费用记得找庄荣报销。”
小男孩比了个“OK”。
之前庄荣给他提的建议,他其实认真考虑了许久。不过他的骨子里天生缺少浪漫基因,后天学习方向也一直是冷冰冰的理工科。
但如果温从容更喜欢惊喜礼物,他愿意去学习如何讨自家妻子的欢心。
奥斯汀玫瑰是他托朋友单独从国外空运过来的加急单,三天以来催了二十一个电话,差点被庄园的负责人拉黑。
虽然很麻烦,但现在看来,成效确实不错。
她笑得很开心。
“顾亦深顾亦深,我今天可以吃一个冰激凌吗?”温从容抱着花,突然往回冲,跑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一脸认真地补充,“我这个月的生理期还没到。”
顾亦深还未开口,对方就轻车熟路,腾出手拽着他反复念:“一个一个一个,我就只想吃一个,你看今天过节,就满足一下我这个可怜人小小的愿望吧,好不好呀哥哥?”
温从容的技能:非常善于对顾亦深撒娇。
顾亦深的弱点:非常不善于拒绝温从容的撒娇。
顾亦深只得叹气:“可以。”
于是温从容仿佛胜利者般获得了一个甜筒。
刚吃了几口,她把花给顾亦深拿,又伸出那只得空的手,十分自然道:“顾亦深,我的手好冷,把你的手借我焐一下吧。”
顾亦深有些无语,他实在不明白大冬天的,女生为什么就算冷得发抖,却还热衷于吃这种冰凉的食品。
但吐槽归吐槽,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握住对方伸来的手,指尖交错,十指紧扣,一点一点将温度传递给对方。
寒冷的冬季很适合相互取暖、谈情说爱。
“顾亦深,你好像火炉。”温从容称赞。
她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喜怒哀乐也全部放在脸上。
顾亦深看着她,突然就想到了年初聚餐,温时越坐在他身边,有意无意打趣自己的一句话。
“温从容今年二十四岁了,行为处事却还像个未成年小孩一样,这都拜你所赐啊我的顾大总裁,感谢你把我妹养成了一个小废物。”
顾亦深面不改色,只说了三个字:“不用谢。”
非常诚恳,非常真挚,一点虚假的感情都不掺和。
温时越接不下去了。
温时越腹诽,自己当着这位主说他老婆的坏话,又侧面表示这位主的教育方式非常失败。结果这位主不但没有骂自己,反而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
这样显得他像个恶毒的大叔。
温时越莫名感到了一丝罪恶,他想了想,又开始夸温从容:“可她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精力旺盛、能吃能睡……”
他胡诌时,顾亦深全程都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温柔,这种可怕的反差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直到晚餐过后他开车回家,路上收到了那家餐厅发来的信息。
顾亦深临走前购买了三瓶万特纳庄园产出的红酒,并且摆摆手划在了他的账上。
温时越看着账单,瞬间两眼发直。
他坐在车里仰天长啸,欲哭无泪,从此以后再也不当他的面说温从容一句不好。
08
“嘭!”
一声巨响划破天际,温从容抬眼,头顶巨大的红色爱心气球已经被扎破了,里面无数兑换券如鹅毛般从天而降,四周的人纷纷伸手去接,一整条街都洋溢着热闹的欢笑。
“从容。”
人声鼎沸的街口,温从容笑容未减,抬头看向顾亦深。
下一瞬,她感受到对方的拇指轻轻划过自己嘴角,非常温热的触感,抹去残留的一点糖渣。
“情人节快乐。”
顾亦深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笑意,语气也比往常都要温柔。
他极少笑,黑沉的眼眸像是被冰封的刺骨湖泊。
无论是过去那个普通的小男孩,还是如今万人瞩目的北城新贵,他公司的下属,曾经爱妮小屋的伙伴,站在他面前时,多少都有点害怕他。
可温从容不怕。
在她眼中,顾亦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他的温柔永远藏在别人看不到的细节中,却又宛如刻入骨髓般深刻。
况且,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的,像初雪消融,万物回春,连眼尾一粒小痣都跟着生动起来。
这也太犯规了。
温从容的脸颊又开始发烧,她虽看不见,但百分百确信又是一枚熟透的柿子。她咳嗽一声,不自在地偏了偏头,结巴道:“同……同乐。”
顾亦深点头微笑,接着话锋一转:“你明天想吃什么?”
温从容挑眉,下意识地反问:“明天你也会准时回家吗?”
“会。”顾亦深说,“我保证。”
温从容像是得知了一件不可思议的喜事,表情转瞬又变得欢乐。
“那我要吃糖醋里脊、红烧带鱼,还有海带排骨汤!”
“好。”
“我还想喝你给我冲的牛奶。”
“好。”
顾亦深的目光轻轻落在彼此紧握的手上。因为环境嘈杂,他们说话时身子靠得很近,顾亦深闻到对方身上有一点淡淡的,很好闻的花香。
他个人不喜欢太过刺鼻的香水,虽然不曾说过,温从容却十分自觉地迁就他,只喷那几种特定的香水。
好像她从来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小心翼翼地跟上自己的脚步。无论时光如何改变,她依旧还是当初那个会喊他“美人哥哥”,会把所有玩具和零食尽数奉上的小破孩。
“顾亦深你知道吗,我之前总觉得世界对我一点也不好。”她笑得很用力,咬了一大口冰激凌。
“但我现在又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他们站在那个破旧却温暖的小院子里,温从容因为发烧,一直哭着要爸爸妈妈抱,顾亦深嫌她烦,就点亮手里的烟花棒塞在泪眼汪汪的她手里,见她停止哭闹,又开始十分别扭,十分不耐烦地哄她开心。
“哥哥,这个世界很好呀。”
小小的姑娘哭着哭着就笑了,明明生来不幸,却能因为一点点甜快乐得不像话。她攥着烟花棒,认真宣布自己的感受。
世界,很好。
顾亦深摸了摸她的脑袋,沉黑眼眸蕴含着几分复杂的情感,但那种情感在转瞬间又变成他平日里一贯的冷淡。
容容,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但只要你愿意,我保证在你面前,它可以一直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