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睛,在季青林温柔的按摩中睡去,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虽然她和季青林之间没有那么热烈,但起码是幸福的。杨惠卿醒来时天还没亮,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雨,噼里啪啦地扰人心烦。季青林不在床上,她摸了一把一点余温也没有。她冲着昏暗的房间喊了一声,不出三秒季青林就开门进来。“怎么醒了?”杨惠卿抱着被瞪着他:“你怎么没睡?”季青林挠挠头,实话实说:“我睡不着,抽了根烟。”
她好像生来就不是冒险的人,她喜欢按部就班稳妥的生活。
杨惠卿虽然不会做出像贺一容一样的事,却能够与她共情,也钦佩她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勇气。或许,只有年少时的感情才最纯粹。爱就是爱,不考虑其他外在因素,有爱便能勇往直前,即便看不见前路。
一瓶吊水很快完了,医生拔针的时候贺一容醒来。
她先是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才转过头来看到杨惠卿。
辨认了一下,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她嘴下有梨涡。
“表姐。”
杨惠卿给她盖紧被子,又把她瘦得可怕的手放进被窝。
“怎么瘦成这样?”
贺一容自嘲一笑,半是无奈半是委屈:“胃口不好吃不下。”
杨惠卿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她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和聂祯之间的种种,没有立场去说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孩做错了事。
“好好吃饭,瘦了不好看。”
贺一容不再答话,大大的眼睛都是红血丝,眼神纯净无瑕却没有一点光。
她眼睛里的水气慢慢凝聚,变成泪滚出来,滚到额边嘴角。
杨惠卿无声地帮她擦去。
却被她抓住手,紧紧的,像求救的人抓住唯一生机。
“表姐,和我爸爸说,把他找回来。”
“不要再让他在部队里了,我想他。”
“让他赶紧来见我。”
“他骗我。”
“聂祯,坏蛋。”
“三哥,我要三哥。”
“三哥怎么不来陪我。”
贺一容开始语无伦次,涕泗横流,脸上聚齐不正常的潮红。
杨惠卿轻拍着她,不管她说什么都应着。
突然,她又貌似清醒过来,看着杨惠卿。
“表姐,求你告诉季哥,死要见尸。”
贺一容被扶起来喝退烧药时,短暂地睁开眼又闭起。
不知道她虚空里看见了谁,奋力地要抓住。
她睡得极不安稳,不停地转身,说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瘦弱的身体里藏满了悲伤和不安,杨惠卿也难以理解,好好的贺家幺女,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心事,追到她的梦里去不让她好过。
直到她力竭,呼吸都几不可闻,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杨惠卿下楼时,杨仝和贺毅溯不知去了哪里,杨母和朱声声正在沙发上坐着说话。
朱声声人如其名,声音温柔又有力量,让人忍不住陷在她的情绪里。
“姑姑,不是我不上心,只是我才嫁过来一年,一容和我也不是很亲近。”
“我知道毅阳是为了这个家早点有个女主人才结婚,可我……”
她捂着脸哭起来,杨母和杨惠卿对视一眼,还没说出安慰的话,朱声声便抬起头来,利索地抹把脸,像根本没哭过一样。
杨惠卿心里赞叹,不愧是大表哥挑中的人。
朱声声对着杨母恳求:“我也没经历过这些,一时乱了套,只能打电话请您过来。出了这事,爸那里肯定不好交代,要怪罪我了,要是一容身子再养不好,我更对不住一家子。”
杨母拍拍她的手以示宽慰:“怪不到你头上去,丫头年纪小不知轻重,胡闹!”
又叹了一口气,不忍心责备这对年轻小情侣。
“也难怪,这俩孩子都十几岁时没了妈,朝夕相处的。”她又细细考虑一番,“是门好亲。”
朱声声犹豫着:“聂祯还没消息,要是平安,一容也能好受些。”
杨惠卿想起贺一容刚刚那句“死要见尸”,心里憋得慌。
正好季青林和杨仝贺毅溯一辆车回来。
季青林也不管人多,进门就把杨惠卿手抓着:“没什么不舒服吧?”
杨惠卿摇头,着急问道:“有消息吗?”
季青林拉着她到杨母跟前坐下,一一分析眼前的混乱状况。
“妈,这事我觉得先不能让聂爷爷知道,他去年冬天开始身子就不硬朗了。”
杨母点头:“这是肯定的,谁也不能走漏了风声。”
季青林又道:“我们刚刚去找舅舅和我爷爷了,有他俩出面,就算这事和赵家有关,他也会有些忌惮不敢要祯儿性命。”
“就怕……是真的执行任务出意外。”
杨母思索半天,像说给自己听似的,强调着:“不会的,不会的,他福大命大。”
又道:“你岳父亲自带队去了,挖地三尺也会把人找回来。”
季青林有条不紊,又对着朱声声道:“一容那嫂子要多费心了。”
贺毅溯在边上听了半天,难掩焦急,终于插话:“一容呢,现在怎么样了?”
杨母白他一眼,当着这么多人就训他:“你现在知道关心你妹妹了,但凡你平时多注意她,能出这档子事吗?!”
贺毅溯摸摸鼻子,也不敢吱声。
季青林皱着眉:“一容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得陪着她,万一想不开再出什么事。”
贺毅溯“切”了一声:“能有什么朋友,那些个小女孩谁不是看她是贺家闺女才一个个贴上来。”他声音低下去,“一容平时也就跟着我和老三,后来我在外面混玩,她就跟着老三……”
贺毅溯越说越觉得自己混账,又心疼妹妹,眼睛都红了。是啊,他明知道妹妹没朋友,只有他和老三这两个不靠谱的哥哥。
他自责更深,一时情绪上来竟然抱着杨仝哭:“是我对不起她,把她扔给老三,老三又整天搞电脑,把她扔给聂祯……”
“聂祯也混蛋,他怎么就能把一容扔下自己去部队呢。现在又生死未卜,这可怎么办啊!”
他又哭又吼的话让大家听了都无言,更觉得小姑娘可怜。
回去的路上,季青林和杨惠卿都闷闷地不说话。路过一个学校门口,遇上高中刚下晚自习的学生,有些堵车。
杨惠卿靠窗枕着臂看他们,一个个穿着校服青春洋溢,就算是九点多才放学,也都精神满满的,在他们身上好像什么事睡一觉醒来都会过去。
她喃喃道:“是不是只有小孩子,才有勇气做傻事。”
季青林靠过来,头枕着她的肩,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舒心很多,深吸了两口才说:“小孩子无牵无挂,成年人要顾虑的太多了。”
跑过去一对穿着校服也肆无忌惮牵着手的小情侣,杨惠卿还伸头去看,突然拍了季青林一下,头也不回:“你初恋什么时候?”
季青林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脑子里乱糟糟的事情也都全部腾空让位。
坐直了身子严肃又认真:“哪有什么初恋,都不算数的。”
杨惠卿冷哼一声,也不认真追究他的陈年往事。
她也有些累,转过身躺在季青林腿上:“你说,聂祯和贺一容万一最后要是没在一起呢?”
季青林没回话,轻轻地给她捏额头。
“但起码现在是山可崩地可裂的,也不会辜负了这段感情。”
她闭上眼睛,在季青林温柔的按摩中睡去,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虽然她和季青林之间没有那么热烈,但起码是幸福的。
杨惠卿醒来时天还没亮,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雨,噼里啪啦地扰人心烦。
季青林不在床上,她摸了一把一点余温也没有。
她冲着昏暗的房间喊了一声,不出三秒季青林就开门进来。
“怎么醒了?”
杨惠卿抱着被瞪着他:“你怎么没睡?”
季青林挠挠头,实话实说:“我睡不着,抽了根烟。”
杨惠卿哪里信,掀开被子爬到床头,拉着他的袖子把人拽过来。刚一靠近就满身的烟味扑面而来,她嫌弃地用指头捏起他的中指,鼻子凑近闻了一下就把他的手甩开:“抽了一夜吧?”
季青林退后两步,怕熏着她:“我去洗澡。”
杨惠卿把他拉住,没有一点埋怨,跪在床上搂着他的腰:“你抽吧,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季青林不说话,只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
半天,杨惠卿才放开他,跪坐在自己脚上,手臂展开向他:“累了。”
季青林失笑,弯腰把她抱起来放进被窝,自己也和衣躺在一边。
夜雨淅淅沥沥不停,把夜无限拉长。
季青林低着头看着被子,和杨惠卿讲他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