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呻吟一声:“小暗卫,就算你再垂涎我的美色,也别老这样扑倒我好么?我的后背也是血肉所做,一天连着两三回都如此,怕是骨头都要跌散了。沛芙却充耳不闻地从虞立薰身上撑起,戒备地望向床上的被褥,那刚才还让她很想躺上去的地方,但此刻一角被褥却在微微地抖动,幅度虽小却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小心地站起身,拔出剑
这时候要包子做什么?要求还这么多……
“郡主,你饿了?”沛芙疑惑地看他。
虞立薰妩媚一笑,瞬间眼角眉梢都是桃花。
沛芙正觉得美色惑人,却见他靠着马车壁,懒洋洋地虚托了托自己平坦的胸道:“人家这里之前不是让你玩坏了么?小暗卫,虽然本郡主知道自己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乃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儿,但你不觉得做女人还是要有点胸?”
郡主,不就是之前你胸前捆的那两只“赖以生存的沙包”让我不小心弄坏了么……求你不要讲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好吗!
沛芙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威武雄壮气息的雄性郡主,一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果然到现在为止总能平静以对,哪怕此时听到这样的对话也只是眼角微微抽动的少主,才是最强悍的!
算了,不就是去买包子么。这附近的小镇上就可以搞定,沛芙决定快去快回。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沛芙用轻功赶回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马车已经前进到了城门外十里亭处。
这往日用来供行人躲风避雨的十里亭,在今日的此时处于客满状态。甚至十里亭外还临时搭了不少凉棚,远远望去里头也是坐了不少人,大多是京城的纨绔子弟及其姬妾。
他们随身带着的护卫侍从也是人数众多,挤挤挨挨地将十里亭周围百步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官道都被横向占用了大半来停放马车。更不用提一些闻讯特意跟来瞧热闹的百姓,也正远远地聚在一旁围观。
这许多人聚集一处,真正过路的车马被挤得只能排队前进。想不到宁世子的婚事受关注程度,已经威胁到官道的通畅了。
至于这位话题的主要人物宁浣亭,则早已下了马车,正在十里亭内与一名身着蟒袍头戴金冠的男子寒暄。
沛芙没走近便已望见金冠男子那身海水江牙坐龙的蟒袍,袍子本色是蓝紫,却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红褐光泽,近看更是连四爪金龙上的龙鳞都片片分明,足见用料之考究,做工之精细。
能穿着如此考究精细的蟒袍之人,在京城中也没几位。而能穿着这样考究精细的蟒袍却脸色苍白眼睑青黑、行为举止浮夸轻佻、一副酒色过度模样的,则只有当今以纨绔花心闻名京城的二皇子了。
这位二皇子在京城也算得上是个人物,或者说算得上是一代煞星。
因着来自皇族无上的权势,又是老皇帝宠爱的皇子。虽然明面上他还不到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的地步,但暗地里凡是被他看上的女子,几乎无一幸免,轻则从家里莫名消失,重则全家突然遭遇毫无来由的灭门惨事。反正事情不管轻重,这女子最后都会出现在二皇子府后院。
至于二皇子府中更是听说夜夜笙歌酒池肉林,极尽奢靡荒淫之能事。
大约是想表达对宁浣亭这位从“少女芳心的杀手”,升级为“少女杀手”的惺惺相惜之情,近来这位京城煞星倒是开始频频对宁世子示好。
今日自然也是他当仁不让地率先带了人,热情地来到京郊十里亭迎接宁浣亭一行。
虽然沛芙觉得以他这般好色,恐怕迎接只是幌子,想率先一睹玉雪郡主的容貌才是真。从他在与宁浣亭寒暄的同时,还不忘时不时扫向马车t?帘子的急色模样,就可见一斑。
沛芙在离十里亭数丈处便停下,开始四处打量怎样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宁国公府的马车内,将那两只“又大、又圆、又白”的包子顺利交到虞立薰手里。
然后她苦恼地发现大白天光线太明亮,四周的围观人数实在太多,尤其大部分目光都正关注着马车,试图从马车的缝隙里窥见宁世子第十五位准新娘的真容……她哪怕变作一只苍蝇,只怕也会在这么多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正苦恼间,忽然肩头被谁拍了一下,沛芙不由一惊,正要下意识地反手回击,已经听到个温厚的声音笑道:“小尘,你怎么独自在这里?”
她缩回了手。现如今,世上会这样唤她的,只有一人。
“绝心!”她有些欣喜地回头,果然看到一名同样面蒙黑巾、身着暗卫标志性黑衣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站在身后冲她笑。
绝心是二皇子的贴身暗卫之一,也是与沛芙同期接受训练的暗卫。
虽然他和绝情一样从头到脚罩在一团黑色中,但气场却截然相反,站在他身边总让她有种温暖的感觉。尤其他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总是微微眯起,仿佛时刻都在微笑一般,令沛芙看到他心情就不禁变得好起来。
“小尘,我靠这么近都挨到你身后还没发觉,总这么没警惕心可不好。”绝心笑着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如同对方是自家的妹妹或者宠物。
他的体型壮硕,身材高大魁梧,与沛芙说话的时候往往会微俯下身子,配合着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温暖愉悦感觉,整个人就好像一棵洒满阳光的参天大树。
也是因为这样温暖愉悦的感觉,沛芙总是很高兴见到绝心。
“看到二皇子,我就猜作为贴身暗卫的你是不是也来到了附近,再想想也说不定你又被二皇子派去……‘收集’哪位美人了。”沛芙歪着脑袋打量他,试图找出他刚奉命做过某些不可告人之事的痕迹。
身为二皇子的贴身暗卫也是不容易,除了日常保护二皇子的人身安全之外,还得不时去执行一些不太好言表的隐秘任务。
绝心闻言呵呵一笑:“小尘,你跟了才貌双全的宁世子后果然连说话水平都提升不少,什么‘收集’,强抢就是强抢——我帮二皇子强抢的民女还少吗?”
虽然他是笑着说话,眼中却露出一抹嘲讽。也不知究竟是在嘲讽二皇子,还是在嘲讽帮二皇子作恶的自己。
也是,作为暗卫虽然平素见不得光,但好歹也是专门训练来负责保卫主子安全的暗卫,一再被支使去做强抢民女这种下作的事,确实有点糟践人。也难怪每次见到绝心,都会发现成为皇子暗卫的他,眼中的嘲讽之色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浓重。
“前些时二皇子倒还真又派人抢了个村姑,不过对方虽然出身低微却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二皇子殿下抢归抢却又爱玩什么得到人更要得到心的把戏,结果就一直僵持到现在。僵持也就罢了……”绝心不愧为专业的暗卫,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太久,下一刻又轻松道。
他下巴朝二皇子的方向点点,继续道:“一听说宁世子接了玉雪郡主回京,殿下又立马兴冲冲赶来瞧瞧玉雪郡主的真面目。瞧这样子他多半已经把之前的村姑抛到脑后,那村姑今后多半就是被遗忘在二皇子府的角落里,同其余被抢来的女子一样自生自灭,也着实可怜。”
难得对生死麻木的暗卫居然也会说“可怜”,看来绝心是真觉得那村姑可怜了。
沛芙闻言望向不远处与宁浣亭寒暄完,对着马车殷勤问候的二皇子。
“其实,二皇子相貌底子应当是挺好的,就是面色差了些,气质也实在……还是我家少主看起来赏心悦目。”沛芙看看急色猥琐的二皇子,再看看自家发束玉冠身着白衣、一派仙人风范卓然立于人群之中的少主宁浣亭,顿时觉得自己运气真是不错。
“美貌后妃所生,又用金玉堆砌着养育长大,有几个真会长得难看?就是这些皇子皇孙们大多不会珍惜罢了。”绝心也表示赞同。他和沛芙私下里随意惯了,便是这句理应大逆不道的话也没什么忌讳。
他也打量着远处的二皇子,又笑道:“说起皇族,你还记得在暗卫传习所听说的,那个关于皇族的传闻吗?”
看沛芙茫然苦思,他笑着拍了她脑门一巴掌:“就知道你这脑子!是关于那个每一代暗卫中都会有一名皇族混入其中的传闻。”
沛芙揉揉脑袋恍然想起,当年他们刚进入暗卫传习所时,便曾听说这样的传闻:每一代的暗卫中都会混入皇族。这来自皇族的暗卫,担负着暗中监视所有暗卫的职责,且只听命于每一代的天子。
她思索道:“那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不知道我们这一代有着皇族血统的暗卫,又会是谁?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人根本没熬过暗卫残酷的训练,早就不在世间了?可惜咱们暗卫之间都看不到彼此长相,否则还能从各位皇子的容貌特征来比较推测一下……”
绝心靠在树干上笑道:“你想太多了。首先,混进来的皇族就从未说过只有一个,所以就算有个别没熬出头的,最后也必然会保证有至少一人成为暗卫,否则怎么起到监督作用?而且……听说每一任暗卫传习所的修罗,都是由这样身份的人担任的。想来也是,老皇帝又怎么放心用外人来管理重要的暗卫?”
修罗,是暗卫传习所最高统领的外号。就如同暗卫都有各自的外号一样,在暗卫传习所中担任不同职责人,也会有相应的外号。
绝心摸着下巴,望向滔滔不绝问候完车中玉雪郡主,正搬家般向郡主美人赠送见面礼的二皇子:“只是不管是谁,若是看到亲兄弟这般风流快活、挥霍无度且毫无皇族气度,而自己同样的出身,却失去了整个江山的继承权,一生只能是个见不得光的角色,不知心里会不会有怨恨。”
沛芙望望那头裹在一身华服中却笑容猥琐的二皇子,摇摇头:“都说同人不同命,连皇子间都有不同的。有的天生倒霉被从锦衣玉食的生活中踢出来,过我们暗卫刀山火海般的倒霉日子,有的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天天只知道沉溺酒色之中虚度光阴。这样想想,倒是让人觉得心里平衡不少。”
“确实,真是件想想就叫人心平气和的事。”绝心呵呵笑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取出几包点心凉果递给沛芙,“崇文门那边卖的西瓜糕和酥儿烧饼,我记得你挺喜欢,刚才出城路过的时候顺手买了。”
沛芙欣喜地接过打开一看,顿时乐开了怀:“连我喜欢的无花果干和玫瑰瓜子之类的零嘴都有!要知道我的零食已经断档两天了,果然是我的好兄弟!雪中送炭呀!”
作为贴身护卫,平日里逛街买零嘴小吃的机会实在不多,最近又碰上个零食不断的吃货郡主,那些点心茶果她都馋好久了。
绝心拍拍她脑袋:“瞧那玉雪郡主不像要从马车中出来的样子,二皇子应该还会磨蹭一段时间,不妨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一早赶路到现在,我还真饿了。”沛芙吐吐舌头,当下就不客气地取出一块西瓜糕啃了起来,顺手抓了把瓜子给绝心,一边继续围观十里亭,“你家二皇子也确实执着,我看他若非顾忌对方是郡主身份,早就直接掀了车帘进去一窥真容了。不过他这样继续黏在马车前不走的话,我看咱们晚饭都得在这里解决了。哎……这西瓜糕味道就是好!”
这西瓜糕名为西瓜实则是糕饼,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色如琥珀味道甘美,不愧是崇文门一带有名的点心。
因着历来对皇家的敬畏,加上传习所关于皇族暗卫的传闻,每一代的暗卫都会对身边的同伴小心谨慎,不敢轻易露出丝毫对皇家的不敬。哪里会像绝心和沛芙此时这么大大咧咧,能够随意拿皇子当话题来开涮。若是让别的暗卫看到这样的场面,只怕会惊讶到掉了蒙面巾。
那边随着二皇子殷勤的话语与讨好,以及众多官宦及其内眷的热情问候,马车中终于传出个优雅悦耳的声音,极有礼貌地回应众人。每个音调转折间都彰显着车中人曾受过多么优良的教养,仿佛车中人就是个养在深闺中有礼仪有涵养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从未是个会用沙包等物绑在胸前冒充波涛汹涌、会捶着门框笑得毫无形象的雄性生物。
这声音顿时引得二皇子对车中人投以越发热辣猥琐的目光,同时还不忘假装出潇洒高贵的皇族风度。那酒色过度的脸上盛满热情洋t?溢的笑容,仿佛他的家中从未关着许多强取豪夺来,连他自己恐怕都记不清数量的美女。
而宁国公府的宁世子则依旧谪仙般翩翩站在马车旁,浑然无视周遭各种目光,只是缱绻多情地望着轻车帘后的人,仿佛里面真是他梦寐以求的佳人、将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配合演戏、性别为男的妖孽。
不得不说,他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演技好!
沛芙扭头看看被自己挂在一边的纸袋,想到里头装着那对“又大、又圆、又白”的包子的用途,忍不住有些寒毛凛凛,抽搐地感叹:“这些皇亲贵胄们真会玩,我们这年头当暗卫都不容易啊。”
说起来,此刻有绝心在旁边,她似乎更难将手中的包子送上马车了。一会儿郡主若是从马车中露面,会不会被人发现胸部太过平坦进而怀疑性别?最后导致少主第十五次婚姻失败?
等等……少主跟那个妖孽婚姻失败的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沛芙发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诡异烦恼中。
“刚才就想问你,这袋中装了什么?你为何一脸愁苦?”磕着瓜子的绝心随着她的视线,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纸袋。
“包子啊……”沛芙咬一口无花果干,叹了声。
“包子?”
接收到绝心疑惑的目光,她才想起自己拎着袋包子却不趁热吃,好像有点不合情理,于是转着眼珠搪塞道:“这……是给我那位僚友绝情买的。”
“哦?”绝心笑眯眯的眼又扫了下纸袋,叹口气将手中瓜子壳抛下树,“小尘你什么时候与那个人冷话少的绝情关系这么好了?我一直以为同你感情不错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果然是日久生情么?真叫人失落。”
那句“日久生情”让沛芙觉得背上一寒,忍不住抖了抖肩膀:“说什么呢,那冰山一样巨冷无比的绝情,光靠近就让人凉飕飕好像入了冬,要跟他日久生情岂不是先得被冻死个几回?我又不嫌命长!这次他为了保护郡主,独自引开凉心居杀手受了重伤。我作为同僚多少也要表示一下关心……”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绝心仰头望向树枝上方轻笑着开口,说出来的话害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哦,绝情,原来你居然受了重伤?”
僵硬地抬头,沛芙果然发现他们所在这棵大树上方的枝桠间隐约露出绝情的黑衣,这棵树长得十分繁茂,如果不是特别留意根本无法从这密密交织的枝叶间发现他的存在。
那么所以……绝情几时也在这里的?他听到了多少?她刚才说他那些话都听到了?
上次是给他疗伤,结果自己发现没带换洗衣物,只能把他衣服抢了,这次背后说人又好死不死被正主听到……
沛芙哀怨地瞪了绝心一眼,觉得暂时都没有什么食欲了:“你是不是早察觉他来了?”
最近她一定是流年不利,所以明明不是有心,却总屡屡得罪这位暗卫中的精英。
“绝情出现的时候吐息比往常沉重,我以为他是见到我们俩相谈甚欢吃醋来着,才问你们有没有日久生情,想不到只是受了伤……唉……”绝心惋惜地叹气。
如果他没有一边叹气,一边嗑瓜子的话,沛芙可能还会信他真有几分惋惜之意,如今见此忍不住瞪他。
刚才他分明是听到了绝情沉重的呼吸声,故意引她说出那番话,既是试探又带着告诫意味,借此提醒她暗卫铁律就是不能产生感情。这样的损友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眼前黑影晃过,绝情落在了他们旁边的树枝上,静静的,如同飞雪坠地无声无息,他连一片衣角都没有颤动过便已离他们那么近,然后慢慢转过头来。
“太远。”他依旧惜字如金,哪怕刚被同行开涮过,却仍无动于衷。不愧是天下间排行第一的暗卫,永远像是一把锋利而冰寒的剑,不带有一丝多余的情感,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小尘,你能听懂他在说啥?”绝心若无其事地继续嗑瓜子。这样的绝情他早已习惯了。
沛芙在绝情释放出的冷气中,心虚地缩了缩身子:“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离需要保护的对象太远了,不利于随时防卫各种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状况。”
“说得好有道理!我至少还有几个顶班的,你们少主可只有你们两个暗卫,都蹲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确实不像话。”绝心拍掉手中的瓜子壳,无视绝情投过来的寒冷目光,对沛芙呵呵笑道,“我们以后再聚,你就同绝情先去护卫主子吧。”
沛芙藏好零嘴吃食,刚想同绝心道别,绝情已经身形一晃跃到了前一棵树上,显然选择从一棵接一棵的树上一路跃至马车附近。
利用茂密的树叶隐藏行踪,真是个好方法!
她提起装包子的纸袋,也起身跃向前方的树,落下的时候树枝颤动着落下几片叶子。绝情回头看向飘落的树叶,显然有些不满意,声音冷如寒风,吐出两个字:“轻功?”
“这句我懂!”身后仍在原地嗑瓜子的绝心积极发言,“他一定是想问你,以前暗卫传习所教过的轻功就只有这样?比如在树枝上掠过而片叶不动的绝顶轻功‘细胸巧翻云’,为何总是不用?”
沛芙望望前方的冰山绝情,再望望身后正弹着瓜子壳玩的绝心,最后将视线投在手里装着“又大、又圆、又白”大包子的纸袋,忍不住感慨地叹口气,吞吞吐吐道:“僚友们,要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是万万细不得的!”
她话音一落,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绝情脚下的树枝轻颤着也落了几片叶子,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她,看得沛芙竟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寒意。
终于绝心轻咳了下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怪异道:“原来‘细胸’二字还能这么理解,我觉得以后用这招时,大概心里也会有点不适应了……”
你不适应个啥?你又没胸……沛芙很想反驳他,但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竟已被绝情一把拎住衣领掠向十里亭。
他的轻功极好,即便不用那招高明的“细胸巧翻云”,也能片叶不沾身地飞掠至目的地。只是如果他不用拎小狗小猫的动作来拎她的话,会更好……
这次还没等沛芙感觉到晕眩,他们就已经达到了十里亭上方的树枝间。
由于今日以二皇子为首,来了不少皇亲贵胄,所以十里亭上方的几棵树上早已人满为患。随意往枝叶茂密处望一望,就能窥见一抹抹暗戳戳的黑色身影仿佛枝叶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隐匿着,对经过的他们毫无反应,好像他们没有生命,只是树枝的一部分。
等绝情停下丢开她时,沛芙赫然发现已经没几棵足够粗壮繁茂的树枝能让她蹲守了。她四下环顾,慢慢苦起脸来——完蛋,晚来一步,失去了占据有利位置的机会。
每次遇到贵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考验暗卫藏匿功力的场面。
要知道每个主子身边总有几名暗卫如影随形地贴身保护,而这些暗卫通常十二时辰不能离开主子左右,于是每当主子们聚在一块儿喝个酒对个弈,暗卫们就会像今日这般挤得不可开交。
这还算好的,听说最痛苦的莫过于主子们在密室中议事之时。
密室才多大?暗卫们为了隐匿身形,就不得不钻床底的钻床底,钻桌底的钻桌底……总之钻一切可钻之物,只为将自己藏起来,而这样的姿势往往要保持很长的时间,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躲阴暗的墙角?那么好的位置一般是别想抢到的!
总的来说,蹲守位紧张,真是身为暗卫永远的痛!
沛芙叹口气,觉得今天让她苦恼的事情真是不少。
她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果断决定还是用那招名称最为优雅的“珍珠倒卷帘”。她轻轻一个侧翻,双脚熟练地一勾,便优雅地倒挂在了一根看来还算粗壮又茂盛的“有主”树枝上,引来树枝上原本蹲守者无声的侧目。
沛芙冲他眯眼笑笑,再耸耸肩——下回还说不准谁要借谁的树干子挂着呢。
她探头向下方十里亭张望,恰巧望见玉雪郡主正在众人的殷切盼望中,由宁世子的搀扶着娉婷地从马车中下来,迎来众多围观者惊艳的赞叹声。
然后听到她那气度高华、温润如玉、风姿卓然的少主宁浣亭,用那清朗如月的声音说道:“二皇子猜得没错,浣亭确是第一次见到郡主便为之倾倒。”
她差点一失足摔下树去。
倾倒?沛芙敢用手里已经凉透的包子打赌,此时此刻表面平静的少主,内心中一定正倾倒着排山倒海的鸡皮疙瘩。
同样是倾倒,意思差太多。
少主也真是不容易,成个亲却总出t?这样那样的状况,如今还得当众同一个妖孽表现出亲热的样子。希望此次回京之后能找出追杀郡主的凶手,然后及时与这位郡主解除婚约,另寻佳人顺利成亲。
沛芙觉得自己真是吃着暗卫的饭,操的是宁国公的心!
简直有点心力交瘁啊有没有!
树下那个仿佛娇弱无力,正用细嫩不足却极为纤长的双手扶着宁浣亭的玉雪郡主应答得极为得体,在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后,小鸟依人地往宁浣亭身边靠去:“浣亭,人家好累了,可不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这次沛芙真的没能控制住,被郡主那句娇嗲的话吓得一岔气,再也勾不住树枝,整个人就头下脚上直直地往树下栽去。
树下传来几声惊呼,本以为会摔个狗吃食的沛芙却感觉到自己一头扎在一个温暖坚实的物体上,抬头才发现她竟然刚好落在了树下的郡主虞立薰怀里,将后者压倒在地。
“小暗卫,你这是突然想不开要自杀吗?”虞立薰凤眼微眯轻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嘲谑。虽然意外被她压倒在地,但他丝毫不见狼狈,推开她站起身来优雅地拂了拂身上沾染的尘土。
但是下一刻,拍完尘土的虞立薰忽然表情慌张地一把攥住旁边二皇子的手腕,指着一旁的树干惊呼:“二皇子,有刺客!”
沛芙吃惊地扭头,果然发现一支箭无声无息地插在他们上方三寸处的树干上,几乎没至箭尾。露出的一点箭身隐隐能看到泛着蓝色光泽,显然涂有剧毒,刚才若不是沛芙恰巧掉下来将虞立薰压倒,此时这位玉雪郡主只怕已经魂归九天。
“什么人?竟敢在此放冷箭?来人!来人啊!”二皇子慌乱的声音,打断了沛芙的发呆。
想不到那些刺客竟然追杀到了这里来,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手。
她正想回头望向少主宁浣亭,原本气氛和谐的十里亭内外已经在二皇子的惊呼声中炸开了锅。
在场的大多是娇生惯养受不起惊吓的贵族官宦子弟以及他们的内眷,随着这支箭的出现,突然发现杀手潜伏在附近的可能,就算随身带有众多护卫,也免不了惊慌失措。
一时间沛芙只觉得耳边充斥着各种高低起伏的尖叫声,赛过魔音穿耳,心脏都跟着别别直跳。
“女人的尖叫声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不知何时被护卫们团团保护在中间的虞立薰喃喃,音量极低,只有离他极近的沛芙能听到。
这位早已经历过许多次刺杀的玉雪郡主,显然早已达到了临危不乱境界,此时只是靠在树旁看着这兵荒马乱的场面打了个哈欠,又恢复了平日的慵懒,丝毫不见方才的端庄优雅。
再看同样被护卫保护着的宁浣亭,也是处变不惊地吩咐了手下沿着箭的来处搜寻过去,便负手一旁淡淡垂眸望着地面,充耳不闻四周连绵不断的惊呼声。
等现场被控制下来,诸人终于在侍从的搀扶下各自回到马车中,个个一副如丧考批的表情。乱糟糟地进入京城后,连向来爱好女色的二皇子都皱着眉头面色极差地匆匆与众人挥别,一眼都没再扫向众位马车中终于恢复了安静的女眷们。
也许今后一段时日,他会对哑女比较感兴趣。
沛芙随着玉雪郡主并没有一同回去宁国公府,而是被安置在了虞将军当年的将军府中。
“他脚步虚浮,没有一丝内息,就算骤然被捉住脉门,也没有下意识反应,显然本身不会武。”从马车出来前,虞立薰忽然低声道。
宁浣亭显然听懂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点了点头:“请求面圣的折子已经递上去,就等明日皇上传召,我便再来接郡主一同进宫谢恩。”他极为有礼地交待着,好似真是一个称职的未婚夫。
玉雪郡主在京中并未有朝廷赐下的郡主宅邸,幸好当年的将军府尚未被朝廷收回,便作为玉雪郡主待嫁的娘家先住进去。而连带着负责保护郡主安危的沛芙,也必须留在将军府中,直到宁浣亭来迎娶……
“世子走好,一路小心。”虞立薰也端庄地站在门前行了个礼,声音温柔神情温顺,好似真是个玉雪般温柔美丽的未婚妻。
沛芙搓着胳膊目送宁浣亭离去。自打这两位达成一致决定将婚礼继续后,沛芙觉得自己几乎每天免不了要冒上十二个时辰的鸡皮疙瘩,真是有损健康。
玉雪郡主虞立薰缓缓走进将军府,走得极慢,一路痴痴地望着府中的景致,似乎在追忆着什么极宝贵的东西。
自打虞将军战死沙场,虞立薰被封为郡主前往光州封地之后,这座将军府就一直被空关着,只留了一房家人稍事看顾。十多年未有主人的将军府萧条冷寂本该是正常现象,然而沛芙还是感到出乎意外。
这座将军府内竟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相对于京城诸多朝廷重臣的府邸来说极为窄小,甚至连宁国公府的一半都不到。
小小的府院内几乎荒草没径,破旧的房舍墙壁乃至游廊都爬着藤蔓,大约只有从门前那两只长满青苔的石狮子,才能窥见一丝当年镇国将军府的威仪。
而府中占地最大的是一个小型演武场,陈列着一些刀剑枪戟,俱已在十多年的风霜雨雪中残旧不堪。
大约当年虞将军就是在这演武场内与手下们每日练武切磋,或许虞立薰幼时也曾在这里由父亲手把手地学习过骑射。那时仍是名纯真少年的虞立薰定是有着将来要继承父志,上阵为国杀敌的志向的。这从他此时留恋地摩挲兵器架上一截陈旧的马鞭,能猜出一二来……沛芙觉得自己的心里头升起了一丝小感伤。
“小暗卫!”虞立薰突然的呼唤打断了沛芙的浮想联翩。出于刚才升起那点小感伤,她从隐藏的角落里跃出后分外恭敬地候命。
然而虞立薰一开口就打散了这份感伤:“小暗卫啊……”他懒洋洋地倚在兵器架上,“之前让你去买的包子呢?本郡主难得指派个任务,你居然就执行得有头无尾?”
得,他居然还记着这事。
本想蒙混过去的沛芙犹豫了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又扁平又沾满尘土的纸袋递过去。虞立薰没有接,眯了眼问:“这是什么?”
“包子……”沛芙有点没底气。这包子她原本一直拿在手中,方才从树上落下时被压在了两人身下,其结果就是现在这般连着纸袋一同被压扁了。
“本郡主记得要的是又大、又圆、又白的包子,你这扁塌塌的玩意儿也算包子?是大饼吧!”虞立薰哼哼笑了几声,充满鄙视地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沛芙的额头,“就你这么无用的暗卫,若不是被分配在太太平平的宁国公府里,又遇上个与世无争的主子,恐怕早就死了百回了。”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她当初被派到皇宫里当暗卫,估计坟头草也差不多有一尺高了。
沛芙呐呐受教。觉得宁浣亭真是天下间最好的主子,此次既然他吩咐自己跟随玉雪郡主,那她一定要好好听从玉雪郡主的指示。
“小暗卫。”玉雪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千变万化的情绪,“本郡主现在有个新的任务需要你去执行。”
刚想到要听从指示,新的指示就来了。
“是,郡主。”沛芙恭敬应声。
玉雪郡主却只是随手将四周指了指:“你瞧,这将军府多年来虽然有家丁偶尔打理,也依旧不像能住人的。本郡主的侍女们生死未卜,宁世子说要安排的侍女仆役,估计也没这么快过来,所以如今只有劳烦你这位暗卫打扫一番了。”
所以沛芙跟随这位性别为男的玉雪郡主,除了被要求服侍他上床下榻穿衣吃饭外,所执行的第一个任务是买包子,第二个任务则是打扫整座将军府。
沛芙抓了抓头皮,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作为暗卫,为何执行的任务都不是在需要保护的对象身边默默守护呢?
想想这位玉雪郡主其实运气也不太好,自打被老皇帝赐婚给宁浣亭后,就仿佛少主之前那十四位准新娘所遭遇的诅咒,又一股脑儿不分男女地降临到了他身上。
一路从光州封地到京城,不过数天时间他就连番遭遇刺杀,并且一次比一次凶险,而身边所带侍从也逐渐减少,最后听说在安排分头行动护送郡主轿辇至京城外沿的时候,也遇上了不知来历的刺客,如今生死未卜。
沛芙想到玉雪郡主身边那些身手极佳的美貌侍女们,两天前才初次见面如今却多半已香消玉殒,就不由得有些感慨:这年头不管是当暗卫还是当侍从,要想活久些,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得跟对主子。
花了半天时间,手拿扫帚一路扫过将军府庭院的沛芙,再次意识到了追随t?宁浣亭是件多么幸运的事,起码比追随宁浣亭的未婚妻要日子好过多了。
而这一天,因为打扫整座将军府而忙到满身大汗的沛芙,在日落时分终于等来宁国公府派来的侍女仆役后,简直有种见了父老乡亲的热泪盈眶感。
等一切安置妥当,当她腰酸背痛地扶墙走进郡主房门时,才发现自己选的真不是时候,也可以说选的真是时候!
屋里水汽弥漫,一道屏风后隐约有人影晃动,伴随着还有水声。虞立薰竟正在沐浴。
沛芙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接近屏风。她多年来虽然试图偷窥少主沐浴未遂,但也多少总结出了一些概念。
从那隐约投在屏风上的人影看来,这位男扮女装的虞立薰真是……腰肢纤细,甲等!侧身线条优美,甲等!浑身上下骨肉均匀,甲等!
他平日里刻意装得娇柔妩媚,想不到脱了身上女装后,仅仅隔着一个屏风都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好身材。
沛芙心中连连暗赞,不禁渐渐越走越近,一不小心脑袋便碰到了屏风,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尽管声响极小,但已惊动了里头正在沐浴的人。
“小暗卫?”虞立薰慵懒的声音从里头响起,“本郡主沐浴,你一声不响地跑来,是打算服侍本郡主沐浴?还是打算偷窥?”
虽然没有抱着偷窥的目的,但已经做了偷窥之事的沛芙,觉得脸上一烫,正要解释两声。耳边突然传来破空声,她大叫一声:“不好!”顾不上绕过屏风,直接一脚踹倒屏风,便飞扑向屏风后浴桶中的虞立薰。
浴桶也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哗啦翻倒,在屏风与浴桶接连倒地的惊天动地声响中,滚倒在地上的沛芙松了口气,望向几乎在他们倒地同一时间擦身而过,插在地面上的一排毒针。只差一点,挡在虞立薰身上的她,就被这毒针扎成刺猬了。
而这种毒针一旦入体,便会随着血液游走全身,最后流向心脏,让人死得不知不觉,且毫无伤痕。
这样说来,少主有一任准新娘的死状也是全身毫无伤痕,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死于心疾,莫非……另有隐情?
窗外已经暗沉的夜色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异样,想来刺客一击不中已经遁走。
“好险!”差一点,少主的第十五次婚事又要泡汤!这位玉雪郡主差一点就成为第一个在沐浴时候遇刺身亡的准新娘!
等等……沐浴?沛芙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身下压着的、双手撑着的,某个湿漉漉细腻柔滑触感温软的物体是什么……
她一惊低头,果然看到玉雪郡主虞立薰正好整以暇地躺在地上,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压坐在他身上的自己。那悠闲惬意的模样,好似正躺在午后的茵茵绿草上休憩,而非一丝不挂地躺在翻倒的浴桶旁的一大滩水中,身上还压着个大活人。
看到她终于回神,虞立薰将一只光裸的手垫在脑后,凌乱发丝间露出的绝美脸上勾起一抹笑:“小暗卫,你说,本郡主该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还是该指责你不但偷窥我的身体,还又抱又摸占尽便宜?”
他另一手轻撩犹在滴水的发丝,指甲干净整齐,尾指处仍套着那截精美的雕花金护甲,在烛光中反射着金灿灿的亮光,与被乌黑发丝缠绕下肌肤分外显得雪白的他,形成一种近乎妖异的美。
洗澡还戴着护甲,太臭美了些,也不怕失手刮伤了自己的肌肤。
沛芙偷偷撇嘴,赶紧收回正撑在他平坦胸前的手,跳起来背过身去:“郡主,刚才事出突然,属下为了救郡主,一时情急才不得已有此失礼之举,望郡主千万莫要见怪。”
这刺杀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都怪那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家沐浴的时候才来,下回是不是如厕的时候,她也得防着呀?
沛芙内心吐着槽,听身后虞立薰啧啧道:“哟,刚才还整个儿饿虎扑羊一般,抱着人家滚地板,这会儿又不敢看了?”
为什么被他这样一说,刚才发生的事就变了味儿?她哪里像饿虎扑羊了?
不过,他的肌肤手感倒真是不错……不知道少主的肌肤触感如何?唉,为何就没有刺客在少主沐浴的时候来刺杀一回,好让她趁机体验一下呢!呸呸,怎么能希望少主被刺杀呢!
作为一名自认为忠于主子的暗卫,沛芙胡思乱想到这里开始自我唾弃。
等她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结束,抬头发现虞立薰不知何时已转到了她面前,一脸兴味地打量着她的眼睛。
他身上只随意披上了一件外袍,湿漉漉的墨发就披散在身后。对着终于回过神来的沛芙,他仍是用一种十分兴味的语气道:“小暗卫,你在想些什么坏事?这眼珠子转个不停,眼神千变万化的,真是有意思。难道……”
他朝沛芙凑了凑,语带魅惑道:“难道你是在思考怎么补偿本郡主?”
这家伙真能胡扯!沛芙眼睛猛地瞪大。
“莫非不是?”见她原本就极大的眼睛,因瞪大眼而显得更大更亮,虞立薰眼中笑意愈盛,却做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撑着柱子哀叹:“本郡主可是被你占尽了便宜,你居然不想补偿?你想赖账?本郡主的名节啊……”他语调哀哀凄凄如同唱戏般,说到最后一个字,差点就没拖出个戏腔来。
喂喂……作为一名男子,就算被看了也不至于这样吧?还名节呢!真让人起鸡皮疙瘩……何况她根本没看到几眼好么!
她低头看看身上被他洗澡水打湿的黑衣,有点郁闷。为了保护这位雄性郡主,她至今不过三天多,已经两次“湿身”。虽然如今回到了京城,可她本身也没几件换洗衣物啊!到底这事儿是谁比较吃亏真还得另说!
“小暗卫,你又在想些啥?”虞立薰见她又自顾自神游起来,忍不住感兴趣地问了声。
沛芙掸了掸湿透的衣服,叹气道:“回禀郡主,属下在思考,万一下回你如厕时候刚好来了刺客,该进去救你呢,还是等在外头成全一下你的名节?”
虞立薰噗嗤笑了出来,伸指戳了戳沛芙的脑袋:“你这小暗卫,上辈子是说书的吧?总能逗得本郡主高兴。”
沛芙被戳得脑袋歪向一旁,视线正对上内厢缀着珍珠床帘的床。
虞立薰房里因多年未住人,早已重新打扫布置过。原本空洞洞的四壁,如今按照虞立薰的爱好摆满了各类珍奇古玩。就连原本朴素的床都换上了一张极大的红木雕花拔步床,外面罩上了织金锦帐,还垂了珠帘。
就连刚才被沛芙踹倒的屏风,都是镶嵌着碧玉翡翠的,现在想来也不知摔损没有,怪心疼的。
最吸引沛芙的则是床上那些填了上等蚕丝的软缎被褥,光是用看的,都让她觉得躺着一定很舒服,可惜她向来只有躺横梁的份儿。
这房间的奢华景象与与自家少主那雅致中透着随性的房间截然不同,今后他们两人若是成了亲整日一块儿生活,恐怕需要磨合很长一段时间……等等,好像又想远了,他们此次是假成亲,怎么可能一块儿生活!
沛芙赶紧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只是双眼还是不舍地盯着那张床。
虞立薰顺着她的视线,一边走到床前伸手撩起床帘,故意让床上铺着的的被褥清晰露出,一边又叹道:“这将军府是没落了,想当年府中最弱的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哪有宵小敢来……”
他的“想当年”还没追忆完,沛芙已发现不对劲,猛地扑上前去:“郡主小心!”
裂帛声中,虞立薰毫无防备地被她用力扑倒在冷硬的地面上,手里的床帘被拽下一片,珍珠滚落一地。
他不由呻吟一声:“小暗卫,就算你再垂涎我的美色,也别老这样扑倒我好么?我的后背也是血肉所做,一天连着两三回都如此,怕是骨头都要跌散了。”
沛芙却充耳不闻地从虞立薰身上撑起,戒备地望向床上的被褥,那刚才还让她很想躺上去的地方,但此刻一角被褥却在微微地抖动,幅度虽小却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小心地站起身,拔出剑快速地将被褥挑起,同时后退几步。被掀起的被褥间,赫然盘着数条蛇在缓缓蠕动,从那鲜艳夺目的花色看来,此蛇必然剧毒无比。
什么时候让人将蛇藏进这里的?沛芙确定少主刚派人送来这些物品时,她曾亲眼看着侍女们将被褥取来铺在床上。
当时还是好好的,那么多半是在她后来离开之后,被人潜进来做了手脚?难道少主派来的那些侍从中有刺客的奸细?
“郡主,你真的没有惹过什么不得了的仇家?”沛芙趁着那些蛇尚未反应过来,用整个床单飞快地兜起床上的蛇。
能在宁国公府藏下奸细的,可绝对不会是简单角色。这t?样不简单的角色却能够为了除去一个刚到京城的郡主,而动用藏在宁国公府的珍贵棋子,是得有多深的仇恨?
“早说过了,本郡主这些年来在光州算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可能惹到什么仇家?看来是你家少主该清理门户了。”虞立薰显然也想到了此处却没再多说,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她的动作,眼中闪过讶异,语气中少见地没有轻视的意思,“想不到你这小暗卫还有那么点见识和胆量,居然能及时察觉不对,还敢直接将蛇兜起来提着……”
“郡主,属下好歹是受过训练的暗卫,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只是……”沛芙看着手里不断扭曲着的床单有些为难起来,“这些蛇要怎么处理?”
虞立薰闻言不由嗤声道:“终究是女孩子,哪怕身为暗卫,终究也还是会害怕这种东西么?罢了,本郡主就勉为其难替你收拾了。”说着他朝沛芙作势伸出手。
沛芙却依旧显得有些为难,迟迟没有将手中蛇交出去,嗫嚅道:“郡主……这些蛇看着挺肥的……要不要……考虑做成蛇羹……”
“蛇羹?”虞立薰一副自己是不是听错的表情,再度确认,“用那些一看就有剧毒的蛇做蛇羹?”大约是太过惊讶,他连站起身都忘记了,仍然维持着刚才跌倒时的姿势坐在原处,一个劲儿盯着沛芙瞧。
沛芙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地转头看向别处:“郡主可别看它们剧毒,处理好了做出来的蛇羹,那滋味可鲜美极了……当年我们暗卫在深山老林里头训练时,这可是我最爱的野味之一……”她似乎真的回忆起了那时蛇羹的鲜美,忍不住吸了吸口水,“横竖这些蛇也没啥用处,丢到外头去到处游走只怕会害了路人,直接杀掉的话不如干脆利用做成蛇羹。”
虞立薰慢慢摸着床栏杆站起身,柳眉微蹙地看了她半晌儿,忽地大笑出声:“你这小暗卫真是出人意料的地方太多了,宁浣亭有你这样的暗卫待在身边,应当也是乐趣无穷,我倒是有些羡慕他了。要不今后你也别回去了,就干脆跟着我如何?”
暗卫被用上“乐趣无穷”的评价,除了沛芙大约也没谁了。
一会儿被说像想说书的一般逗人一会儿又“乐趣无穷”的沛芙,一时不知该感谢他的夸奖还是翻白眼,百感交集之下她索性运功朝地面甩了甩手中床单,将床单中的蛇都甩得再也动弹不得后,扎紧了床单丢到窗外。
这次她也没唤人来,自己净了手去更换被褥。幸好少主送来的被褥有几床,尚能替换着用。
等到被褥更换一新,虞立薰已经吩咐下去重新上了一桶热水洗沐,在重新扶起的屏风后沐浴更衣,又令外头待命的众仆役侍女晚上都去前院歇着,无事不得来此院中打扰他休息。
在此期间又帮助虞立薰挡住一支毒镖的沛芙,正要照常去横梁上躺着,反常地没有第一时间躺到床上去的虞立薰,忽地喊住了她:“小暗卫啊,这黑灯瞎火的别乱跑,你还得保护我不是?”
沛芙自然不好说还惦记着去外头寻了那些蛇,预备偷偷做个夜宵打打牙祭什么的,毕竟自己正在执行任务中。
便见微弱灯光下,虞立薰一脸慎重其事地指了指床上:“你瞧,今晚注定不会是个太平夜,本郡主如果直接睡在床上,只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要不你去替我睡那儿,混淆一下刺客的视线?”虽然是问句,但他说完后,便用一种事情已经定论的表情走向床侧的矮榻直接躺下,“本郡主就委屈一下,今晚睡在此处吧。”
沛芙望向已经用一种司空见惯的优雅姿势,躺在矮榻上的虞立薰,突地恍然脱口道:“郡主,原来你怕蛇!”所以那张待过蛇的床哪怕已经换过床单被褥,他都无论如何不想躺上去了。
“胡说什么呢!快睡觉!”虞立薰果然少了平日里的几分淡定,将榻上被子一卷,便翻身背对沛芙。
原来他这个有胆男扮女装欺君犯上的男人也怕蛇。
觉得自己又多知道了一点秘密的沛芙,伸伸懒腰走向屋内大床。暗卫要睡一次床也是难得的事,既然这样的高床软枕让她睡,她就不客气了。至于窗外被摔晕的蛇……算了,等她先打个盹再说。
不知是否时辰不早,刺客们也都睡了,之后屋内竟太平宁静没再出现什么诡异的暗器毒物。
沛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无比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