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猪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阿平,朝门外努努嘴,“你看!我说适合开饭馆吧!”“嗬!这事儿你还没忘,马上就吃你!”阿平不服气道。今天三嫂做的是她拿手的‘酸汤猪脚’,混合了多种香料在高压锅里压熟的猪肘与猪蹄,拆去大骨,猪蹄斩成四瓣,猪肘切成薄片,放入红豆与酸菜炒制的汤底内,加入豆花、小酥肉,便可端上桌。围着锅边,各种时蔬盘盘碟碟
城市像一张蜘蛛网,越往中间越密,捕获的蚊虫越多,而我们对于城市,就是蚊虫。
有人被锁在城市里,有人在逃离。
逃离的原因有很多,穷,是最常见的一个。
从麻园上55路公交,到白云路口下车步行至北京路,再上23路公交到金实小区,这是四哥告知的地址。
拨通电话,“喂!四哥我下公交了,怎么走?”
“你站在那儿别动,我让阿遥过来接你!”
得,还是没能逃过阿遥‘酷炫’的电动车。
一会儿功夫,阿遥就骑着他那亮黄色的电动车来到了公交站台。
“上车!”阿遥朝杨陶喊道。
杨陶左顾右盼,路上行人不多,因为是白天,电动车上的装饰灯并不十分显眼,不禁舒了口气。
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个老小区里,单元门下停着一辆皮卡车,四周到处是划痕。
“已经在搬了?”杨陶下了电动车朝阿遥问道。
“难不成还指望你?”阿遥道,“上楼吧!”
“几楼?”
“六楼!”
杨陶叹了口气。
才上到三楼,就听楼上传来骂声。
“ʝƨɢ你行不行!不是天天鄙视我体力差吗?说自己足球能连续踢两场!”
“我是腿有力气,又不是手!”这是四哥的声音,“歇歇,休息一下再走……”
杨陶抬头一看,四哥正和‘花猪’一起抬着一台笨重的电视机。
‘花猪’也是绰号,本名叫朱福,是四哥高中以来众多兄弟的其中一位,绰号的由来已不知所起。
“陶子来啦!”花猪看见正上楼的杨陶,招呼道,“你四哥抬个电视都歇两回了,之前是不是天天骂我不运动!”
“对对对!”陶子和阿遥一起鄙视地看着四哥,毕竟大家都同样被四哥嫌弃过。
“陶子,换你来吧!我还是上去拿点儿轻的!”四哥颤抖着手说道。
接下来就是不停的重复,上楼下楼,一件件的搬运,几趟下来,杨陶只觉口干舌燥,小腿都有些不听使唤。
还好四哥的家具、行李并不算多,毕竟是租的房,主要家具都是原本自带的。
几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差不多装满的皮卡车,杨陶才得空问道:“四哥,你这是要搬去哪儿啊?”
“搬去茨坝!”四哥同样喘着粗气。
“怎么搬这么远?”阿遥问道。
“三哥在那边,这边涨房租了,我还是去投靠三哥吧!”四哥答道。
三哥叫阿涛,是四哥的亲三哥,杨陶小时候就住在他们家楼上,现在回想起来,三哥还曾教过自己弹吉他呢!
提到三哥,杨陶想着家里那把断了三根弦的吉他,“还是自己没有天赋!”
事实却是,他压根就没努力过。
皮卡车的副驾和后排都被塞满了东西,四哥、花猪带着杨陶站在货箱里,开车的是四哥另一个兄弟,阿平。
货箱原本就被家具、行李塞满,几人只有很小的缝隙可以立足,阿遥说电动车电不太够,拒绝带人,只自己骑着跟在车后。
三人各点上一支烟,扶着货栏,一辆皮卡带着电动车,便朝茨坝开去。
天空中的云有些低沉,渐渐飘起毛毛雨,随着车速加快,耳边响起呜呜的风声,细密的雨水像泼在镜面上一般砸向几人的面颊,却没有谁低头。
不知是谁起的头,三人歪歪斜斜地靠在行李堆上唱起Beyond的‘光辉岁月’,越唱越大声。
城市的马路当中,飞驰的皮卡车,几人唱着‘风雨中抱紧自由’,既像是出征的士兵,又像不羁的嬉皮士。
可能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吧!
车一路驶到茨坝,最后停在了一个小铺子前,阿平开门下车,“到地方了!”
三哥和三嫂像是听见了动静,也迎了出来,三哥道:“这么早,我还以为下午才到!”
花猪也道:“看来茨坝也没有想象的这么远嘛!”
几人都下了车,开始将东西搬进屋内,阿遥急忙向三哥找插线板给电动车充电,确实不是借口,电动车从市区跑到茨坝,着实困难。
“你们先搬,我去买菜,都不许走啊!晚上在这吃饭。”三嫂一边说一边骑着一辆小电动车出了门。
三哥和三嫂都是一张天生的笑脸,都很白,很是般配,因为四哥长得黑,皮肤也不太好,常常被家里长辈将他与三哥错认了身份。
茨坝的街上人很少,可能是没到傍晚。
这里有很多所职高、技校,晚间还是很热闹的。当年杨陶跟着陈川来昆明给他朋友阿勇过生日,就是在这边,阿勇当时就是技校里的学生。
不同于市区里,因为各种规划,树和绿化挖了又栽、栽了又挖,这里的每一棵树,仿佛都活了很久,未经修剪,显得自然也茂盛。
虽是春城,茨坝却像独立出来的,一个悠闲的小镇。
如同蜘蛛网的边缘,极难捕捉到蚊虫,这里的人们,也活得比蚊虫生动。
小小的门脸,向上却有三层,四哥的行李基本被放在二楼,三楼也是空的。
几人终于忙完,在一楼坐着休息,没有沙发、椅子,每个人都挨着墙,靠着坐在小塑料凳上,揉捏着酸软的手臂。
“三哥,你这里怎么像个搬空了的小饭馆?”杨陶用手捶着发胀的小腿。
“就是个小饭馆,三哥刚转过来的。”四哥接话道。
“意思要开个饭馆?”阿遥问道。
三哥顿了顿,道:“还没想好,一方面还在酒吧和饭馆间犹豫,另一方面钱还不太够。”
阿平是个好酒之人,有些兴奋地说道:“开酒吧,我支持开酒吧,钱不够我可以入股!”
“别!”四哥抬手阻止道,“开酒吧给你们几个喝酒吗?不赚钱啦!”
“那就开饭馆!”花猪不喝酒,自然对酒吧没兴趣。
“开饭馆你投资?”阿平朝花猪问道。
“我可没钱,陶子来!”花猪道。
“我是何其荣幸,竟能被你以为有钱!”杨陶一脸苦笑,又扭头对阿遥说,“要不你来?”
三哥摆了摆手,“你们想什么呢!我可没想过合伙做生意,到时候朋友都反目成仇了!”
“那我来干嘛?”四哥苦着脸道。
“你来当免费劳动力……”
雨后傍晚的天空,阴霾已去,云彩也不是一朵朵,如薄纱般铺在天幕中,随着最后一缕霞光变换着色彩,若隐若现。
虽只是绵绵细雨,春城,这个干燥城市的空气也变得微微清新,路上也迎来了离校的学生。
并不算长的马路带着点微微的倾斜,路旁两边的商铺,都亮起各自的霓虹,精品、小吃、冷饮、网吧、酒吧……
匆匆的学生给这条街道带来了勃勃生机。
三哥家的小铺子还未开始做生意,却也没拉下卷帘门,简陋的矮桌上支起电磁炉和火锅,众人用小凳子围在一旁。
三嫂在家族里有个特别的外号,张一锅。
张自然是姓,一锅则是对手艺的揶揄与褒奖。
揶揄的是,无论什么场合、什么客人、什么规模,三嫂招待的总是一锅煮;褒奖的是,迄今为止,尝过三嫂手艺的人,无不夸赞、无不念念不忘。
三嫂的一锅煮只是品相,内容实则五花八门。可以是鸡牛羊猪鱼,可以是重口或清淡,菌菇、时蔬、麻辣、酸汤……在三嫂手中皆可随意搭配,信手拈来。
杨陶曾向三嫂请教,三嫂那次却道自己也是第一次这么搭配,再想做出一样的味道也是不能!
杨陶感叹,恐怕三嫂这手一锅煮的手艺,已是登峰造极了吧!
当中火锅里飘起浓浓的酸香,可能已飘进了大街,不时有嘴馋、好奇的学生从外往里张望。
花猪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阿平,朝门外努努嘴,“你看!我说适合开饭馆吧!”
“嗬!这事儿你还没忘,马上就吃你!”阿平不服气道。
今天三嫂做的是她拿手的‘酸汤猪脚’,混合了多种香料在高压锅里压熟的猪肘与猪蹄,拆去大骨,猪蹄斩成四瓣,猪肘切成薄片,放入红豆与酸菜炒制的汤底内,加入豆花、小酥肉,便可端上桌。
围着锅边,各种时蔬盘盘碟碟摆了一圈,边烫边吃才是火锅的乐趣。
一盘花生米孤零零的摆在角落,三哥忙问三嫂,“怎么就炸这么点?”
“我记得还有,刚去菜市场就没买,这已经是全部了……”
三哥尴尬地抬起头,对花猪和阿遥贱嗖嗖地笑道,“你们俩不喝酒,等下少吃点花生!”
花猪没所谓,阿遥却不同意,“我就喜欢吃炸花生……”
各自满上酒杯,一齐大喊了一声‘生日快乐’,共饮一大口。老家的包谷酒既烈又醇厚,酒下肚、脸上头。
并没有谁过生日,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没有特定理由的聚会,总是以‘生日快乐’开杯,以胡言乱语收尾。
“哎哎哎……”四哥颤巍巍地夹起一片肉,“我的手怎么不听使唤?”
杨陶抄起筷子,也发现颤抖不听指挥。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除了三哥三嫂,众人都是一样。
酒过三巡,除了阿遥、花猪,微醺的众人逐渐放浪形骸。阿平对四哥问道:“你搬家这事,小蔡知不知道?”
四哥不答,只闷头喝酒,还是花猪在一旁接道:“以后都别在他面前提小蔡了,说是回老家相亲,竟要准备结婚了。”
阿平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只拍了拍四哥的肩膀,大家一起同饮一口,就算是与四哥一同,祭奠了这段悲伤。
“花猪,”阿平问道:“你这次考试怎么样?”公务员考试刚刚结束,花猪已考了三年。
“不怎么样,”花猪仰头,有些心累地回道:“成绩还没出来,但感觉和往年差不多,估计又要败北。”
“你就没想过找一份工作?”阿平继续问道:“或者学做生意也行,总好过虚度时光。”
花猪摇了摇头,“不是不想,只是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也做不好。”
“陶子,”四哥突然道:“你退学的事情其实我们都知道了,你最近怎么样?”
除了阿遥,三哥他们几位今天是ʝƨɢ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十分惊讶。
“嗨!”杨陶叹了口气,“怎么都没有一点好消息!”众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竟有些感伤。“三哥,想听你弹吉他了!”
小小的门脸里,古典吉他的尼龙弦泛起回味悠长的吉他声,大家一起跟随着旋律唱起一首首老歌,老歌总让人怀念从前,也许,是现在过得不够好吧!
杨陶最后坐上9路公交的末班车离开了茨坝,被车窗外的凉风一激,冒了一头冷汗,竟有些想吐。急忙关了车窗,将头的一半缩回衣领中。
从小菜园转55路,也是末班,到工人医院时已接近十一点。
下了公交,杨陶在站台的座位上坐下休息,却看见街对面人影幢幢,红蓝交替的警灯让杨陶咪起了眼。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对面是一家快捷酒店,让人联想到‘扫黄’,杨陶向来不喜看热闹,稍作休息便起身离开。
今晚喝得不少,又历经冷风,酒劲上起头来,让人浑身没有力气,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躺下。好不容易爬回家中,杨陶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过了十一点,手机屏幕上竟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点开一看,都是李晓佳打来的。好像自己又一次放了李晓佳鸽子,明天再回电话吧!杨陶这样想着,随后就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