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日夜思念故乡,思念中国,思念广府,思念岭南。阿爸却能活下来,他悄无声息地背起生活的诅咒,为的就是当初佟姑姑那一句“来越南吧,好歹我在越南还有点生意,总不会让你们父女俩活不下去。然而事实却是,姑父的场子里要申请牌照的时候,要用一个外籍的残疾人信息,佟阿爸就是最好的人选。等事情弄好了,父女就住到了堤岸。这儿定居着许多像他们一样因为这
她从来都觉得,她才是那朵会死在西贡的玫瑰。
她日夜思念故乡,思念中国,思念广府,思念岭南。
阿爸却能活下来,他悄无声息地背起生活的诅咒,为的就是当初佟姑姑那一句“来越南吧,好歹我在越南还有点生意,总不会让你们父女俩活不下去。”
然而事实却是,姑父的场子里要申请牌照的时候,要用一个外籍的残疾人信息,佟阿爸就是最好的人选。
等事情弄好了,父女就住到了堤岸。
这儿定居着许多像他们一样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来到西贡的人。
她坐在那高高的门槛上,想念广东热腾腾的一碗肠粉,听着隔壁那条街上各种喧嚣嘈杂的声音,学着这里的很多适龄青年一样,背起书包,念完她本应该埋头苦读的高中。
农民工子弟学校里,她操着一口生涩的越南语,在归家之后去租来的田里修剪玫瑰,也会在休息日摆摊叫卖。偶尔抬头,瞧见西边落日余晖里透红的晚霞,被西贡的暮色惊叹到的同时想到故乡的天,是不是也是这样同样的美。
她十七岁的时候,知道原来背井离乡,原来是那样那样难以诉说的感觉。
来这儿的第一年除夕,佟闻漓难捱对故乡的思念,就问佟谷洲,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到故乡,回到中国。
佟谷洲安慰她说,等她上完大学,有了赚钱的能力了,她就能回到中国去。
佟闻漓为此很努力,即便越南语对她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为了能早日回到故乡,她总是乐此不疲的。
她因此谋划着带着来福去卖花,打算把回乡之旅提上日程。
“攒钱,买两张船票。”她坚定地说到。
佟谷洲喝着点土烧酒,久经风霜的脸红彤彤的,“一张就行。”
“一张?”
“你阿爸我就不劳我们小阿漓费心了。”他红着脖子,笑意盈盈。
“什么意思,阿爸,你不回去吗,我们是一块来的,当然也要一起走。”
佟谷洲摆摆手:“等你长大了,阿爸就老了,老头子折腾不动了,我就在这儿,这儿挺好的。”
“可这儿,不是中国。”佟闻漓停下数钱的动作,秉直身子,坐到佟谷洲的面前,“阿爸,我想回家。”
她强调了一下:
“你不用担心。”
“等长大了,我养你。”
西贡的那个除夕里,十六七岁的少女就那一个梦想:
“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
而现在,这个世界上,她没地方可以去了。
再也没有人,能不计回报的,那样爱她了。
她变成了一个游荡在异乡的孤魂。
硕大的雨点落下来让人生疼,她抬起头,看着天,看着从上而下逐渐变大的雨势——她从没这样专心的,看过一滴雨长什么样子。
她总结了,那和眼泪差不多,咸得发苦。
雨水打湿头发,打湿她的衣衫,留下她单薄的脊背,像一只无头的水鸟一样,奄奄一息地蜷缩在随时会被海浪淹没的岸边。
那把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比远处的乌云还黑些,但却黑的均匀,黑的像是安静的夏夜。
那大伞完全可以笼罩住她的身体,一丝风雨也漏不进来。她抬头,之前落在她身上的雨水重得她的睫毛压得睁不开眼,眼前的人是模糊的。
但她还是在这一片模糊中认出他了,她藏起来的玫瑰也认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