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上挂了个大铜钟,生产队办公室就设在这里,有事通知的时候就会敲钟。姜楠赶过来时,樟树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大家都穿着统一式样统一颜色的衣裤,远远看去人人都长得差不多的模样。周家人都不爱凑热闹,所以就站在外围默默地听。“同志
“同志们注意啦!大家伙吃饭的干活的都先停停,到村公所大樟树下集合!”
铜锣声过后,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大嗓门,那是生产队副队长,这人天生有一把好嗓子,嚷嚷起来十里八乡都听得见。
生产队敲钟集合,往往是有大事要说,姜楠手脚利索地拿来帽子给周洵戴好,推着轮椅就要出门。
周母拨拉一把周娅:“我见小楠手心好像有点破皮,你去推你哥。”
“我不去。”周娅撇嘴,“没见她那积极的样子嘛,肯定是想做给村里人看,好叫大家伙不再说她闲话,心思深着呢。”
周母摇摇头:“你啊,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村公所是村子中心的一排平房,场院里有一株大樟树,樟树据说有几百年了,枝干非常粗壮,要四五个大人合围才能将它抱住。
樟树上挂了个大铜钟,生产队办公室就设在这里,有事通知的时候就会敲钟。
姜楠赶过来时,樟树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大家都穿着统一式样统一颜色的衣裤,远远看去人人都长得差不多的模样。
周家人都不爱凑热闹,所以就站在外围默默地听。
“同志们,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说,”生产队大队长站在条凳上,满面红光,“刘老司令下乡考察生产情况,下一站就要到我们周家乡来,我接到的消息是今天傍晚左右就能到,大家做好迎接准备。”
好像一颗石子丢进了湖面,人群炸开了锅:“刘老司令?是那位刘老司令吗?”
“姓刘的老司令,只有那一位吧?”
“那可不得了,咱周家乡这是要迎来大司令了啊!”
“哐哐哐。”副队长一敲铜锣,“大家静一静,再听队长说。”
生产队长见众人静下来了,继续说道:“同志们,现在有个问题需要跟大家商量,老司令为了更真切地了解我们的生活情况,晚上要与咱睡一个屋哩!”
“啥?跟咱睡?”
“上谁家睡啊?我家就一张床……”
“别急别急,这就是我要跟大家伙讨论的,”大队长挥舞着手臂,神情仍是激动难抑,“虽然老司令说乡亲们睡哪儿他就睡哪儿,可咱们也不能让他老人家跟我们睡一张床吧,我们得合计一下,谁家里有空床,最好是有客房的,往左边过来排个队,我们再选一户出来。”
姜楠对刘老司令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周洵是个军人,肯定会有行伍情节。
姜楠偷偷关注周洵,果然,他那向来隐忍的眼瞳里闪烁着微微的光。
“我们也站过去吧。”姜楠轻声说道。
周洵浅浅地点了两下头。
75年这会儿虽然家家户户不至于饿肚子,但是生活条件也只是稍微好转,家中兄弟姐妹多的,好些都是大通铺,哪里能空出客房来。
能排到左边队伍来的人家不多,几乎都是家里有子女在外面工作的。
其中有一户姓秦,跟那秦国华攀着了亲戚,秦国华领了原本属于周洵的军功,升了职,真是风光的不行。
县里跟着就给秦家女儿安排了周家乡供销社的工作,所以这家人在乡里很是风光。
秦家女儿在上班没过来,来的是秦家的父母和儿子。
那儿子今年刚满18,飞扬跋扈的,瞧谁都不顺眼。
他一瞥见站过来的周洵一家子,很是不屑地重重哼道:“我说你们过来凑什么热闹?就周洵那尊容,也不怕老司令看了吓着么!”
这小子嗓门大,一叫起来大家都听见了,原本还在吵嚷的人群倏地一静。
生产队大队长满面怒意地训斥秦民强:“你怎么说话的?周洵同志是光荣退役的战士,是为了人民牺牲的,有你这样乱讲的么?”
大队长骂得很是叫人解气,可姜楠不经意间就瞧见了他与秦家父母的眼神交流,心里咯噔一跳。
下一刻秦家父母就跟着唱白脸骂起来:“民强,你太不懂事了,还不赶紧跟周洵哥道歉!”
秦民强被骂了一通,很是不服气,但大队长的威严就摆在那里,又被父母掰扯着,不得不撇着嘴不情不愿地说了个“对不起”。
姜楠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这家子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这边秦民强的道歉声儿都没让人听出来个响,那边大队长就换了个表情,唱起红脸来了:“这民强说话不中听,但他心还是好的,周洵同志现在行动不方便,要是怠慢了老司令,我们也不好交代是吧,我看要不这样,等老司令来了,我负责带他老人家上老周家坐坐,然后住宿问题,就还是在秦家解决,大家怎么说?”
周家乡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本来就跟他们无关的事,他们也犯不着争什么,现在看生产队长是站秦家那边的了,就纷纷同意下来。
周娅是个暴脾气,压根不忍让:“哼,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蛇鼠一窝,我呸。”
姜楠跟着说道:“老司令下乡,肯定是要住军属家里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我家周洵虽然退役了,但他实实在在是军人,你秦家跟秦国华不过是攀了亲戚,不会也准备说自己是军属家庭吧?”
秦家和生产队大队长脸色都不好看,但人群面前不好发作,而且姜楠说的确实在理,两边僵持着,一时间也没个结果。
副队长眼珠滴溜一转:“我出个主意啊,我们投票决定吧。”
“对,投票!”秦家第一个赞成。
如今周家风光不再,周洵也就一个光荣退役的事迹说出去好听点。
周家目前只剩下个周延能拿得出手,哪里比得上秦家的势头,搞投票,周家就是在自取其辱。
周洵显然听出来了意思,冷冷道:“你们弄吧,我退出。”
生产队大队长喜笑颜开:“我就说周洵同志觉悟高——”
“刘老司令一生戎马,这么多年以来为老百姓服务,无怨无悔,”周洵微微抬头,冰凉的眼神在他那张疤痕脸的映衬下,更加骇人了,“如果让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竟然成了别人争权夺宠的工具,不知该有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