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可以吗？”他问。秦云霄端详着这份“旅行Tips”，一张薄薄的A4纸上用圆体中文字和花体英文清晰的列出了九个地点，下方用不同颜色的笔附上该地的部分景点，其中有一个湖被标了重点，右侧括号里是蓝色记号笔写下的“很漂亮”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个感叹号。“漂亮”的“漂”还写错过一次，划掉在
考虑的结果是第三天两人一起登上了飞往高原的飞机。
秦云霄本想将Thor和Steve暂时送到父母住的老宅，他母亲很喜欢小动物，在家里养了两只宠物猫，每天跟个宝贝似的搂在怀里，看上去比他这个亲儿子还亲。可南洵担心两个小家伙怕生，怕骤然换到陌生环境会对它们造成影响，况且他并不认识秦云霄的家人，贸然将宠物寄放在对方那里不太合适。于是秦云霄便没有把它们抱走，而是请专门的人来上门照顾。
安顿好小家伙们，他们才带上行李登机。
A市距目的地几千公里的路程，飞行了将近五个小时，南洵头天晚上睡得太晚，一上飞机就困了，全程都在睡梦中度过。
他戴着耳机，将飞机的轰鸣声隔绝在外，什么都感觉不到，直到即将落地时秦云霄叫醒他，“……宝……南洵，我们到了。”
下飞机后南洵回忆起来，总觉得秦云霄似乎叫了自己别的称呼，可仔细想又想不起来，目光落到秦云霄脸上，带着点疑惑。
发觉他在看自己，秦云霄问：“怎么了？”
南洵还有点迷糊，眼睛半闭着摇头，“没事。”应该是听错了。
取回行李，他们先乘车去酒店。沿途经过几个村镇，更多的是大片无人的草原，一群灰白的小点在草原上缓慢移动，南洵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羊群。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丘，与天空在视觉上形成一个夹角，漫山遍野的绿草，镜子似的河流与湖泊点缀其间，天蓝而低旷，洁白的云漂浮于山间，时而分散聚拢，肉眼看上去仿佛触手可及。
在城市住久了，南洵都快忘记自己上次看到这种景色是什么时候，他把窗户打开一点，打开相机拍照，录下一段准备之后发给家人。
前座司机一面开车，一面熟练且不失热情地用带当地口音的普通话跟他们聊天。他的口音事实上已经不算重，但对于南洵来说还是有点难懂，尤其对方的语速也非常快，配上抑扬顿挫的语调听起来就像是一首外文rap，只听了几句，南洵的理解系统就进入了宕机状态。
秦云霄倒和司机聊得很好，南洵只能听懂他的话，尝试从“对”、“来玩儿”、“他是第一次”、“嗯，现在是朋友”中推断司机在说什么。没几句后秦云霄显然也发现了他的茫然，每说一句便低声为他翻译一句。
当这两个人聊到更深的注意事项和景点地名，南洵的眼皮再次变得沉重，他告诉秦云霄不用再翻译，他有些困了，话音刚落，头就开始时不时垂下，身体也摇摇晃晃向一旁倒去。
就在他快要撞到车窗时，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挡在他的额头和窗户之间，护住了他，接着关上车窗，揽着他倒向另一边，靠上自己的肩膀。
“好，我们会去看的。”
秦云霄搂着南洵，低声对司机说。
差点撞上这样的动静也没能唤回南洵的意识，他在秦云霄肩上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挪了挪位置，彻底睡熟了。
当他再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店的床上。
房间没有开灯，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有些暗，但依然能看清室内那些具有民族特色的装饰，连床都是这里的风格。七八月份正处于当地的雨季，天气多变，中午到的时候明明还能看到太阳，现在他就听到了雨声。南洵坐起来朝窗外看，浅灰色的天幕连着雨丝，斜斜地打在周围的房顶上，墙面湿痕显著，水呈珠状向下流，坠落地面溅起一圈王冠似的轮廓。
“醒了？”秦云霄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南洵伸了个懒腰，“嗯。”
“啪”得一声，灯亮了。
身旁床铺微微下陷，面前递来一杯水，南洵接过来，捧着喝了几口，喉间的干渴有所缓解。
“这雨已经下了一会儿，估计再有半小时就停了，到时候我们再出去，”秦云霄说，“你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南洵刚喝了口水，鼓着脸摇摇头。他把水咽下去，“不困。”
秦云霄点点头，“好。”
把杯子还回去，南洵起身下床，问：“你一直在外面吗？”
秦云霄回答：“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看你还没醒，我就出去转了一下。”
他变戏法似的从一旁的茶几上端起两盘吃的，让南洵看到后又放回去，伸出一只手，“请问南洵先生，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您共进下午茶？”
南洵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看了看食物，小声问：“好吃吗？”
“我觉得还不错。”秦云霄学他的样子小声答。
“嗯，”南洵思考了几秒钟，把手搭上去，“可以。”
这个房间外接一个观景阳台，视野开阔，遥遥望去，远处的山川和近处的居民区尽收眼底。他们把下午茶搬到阳台，边吃边等待雨停。
肉干吃起来有点费力，但很香，南洵吃完一小根，端起撒上干果的酸奶搅一搅，尝起来味道酸酸甜甜，有种无法形容的醇厚感。过了会儿，南洵把自己做好的攻略拿给秦云霄，叫他看看哪里需要修改。
他一个人旅行时习惯提前制定大致的计划，比起行程表更像是愿望清单，不限制完成时间，相当于绘画前先定下的轮廓，只标出最想去的地方和最想尝试的项目、食物，除此之外就全凭心血来潮随意发挥。可能有时候前一天慢悠悠逛过四五个景点，凌晨两三点起床去海边等待日出，然后第二天就会在酒店房间里睡一整天不出门，十分随机。以前和朋友一起出去时，他和他们总是不太能相互兼容，有时他起床的时候朋友们刚刚回酒店，而他睡觉的时候他们则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当然，他也不是不可以改变自己的习惯来配合他们。他试过几次，可那样按部就班的打卡会让他觉得有些无聊。所以后来他基本都是自己独自旅行。这样反而更自在。
这是他和秦云霄第一次共同出行，南洵不确定对方是否能接受自己的习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在旅行真正开始之前问问对方。
“你觉得可以吗？”他问。
秦云霄端详着这份“旅行Tips”，一张薄薄的A4纸上用圆体中文字和花体英文清晰的列出了九个地点，下方用不同颜色的笔附上该地的部分景点，其中有一个湖被标了重点，右侧括号里是蓝色记号笔写下的“很漂亮”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个感叹号。“漂亮”的“漂”还写错过一次，划掉在后面重新补上了正确的。
光看着这些字，他几乎能想象到南洵在做这份攻略时的表情。他见过南洵认真的表情，唇角抿平，眉眼会不自觉带上几分严肃神色，看似锋利十分不好接近，实际却只是一层再简单不过的伪装，只要和他说一句话，一开口，他就会立刻重新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他注意到南洵还在几个寺庙下标了星号，注明了宗教二字，下方是不知道从哪里搜到的注意事项。
“秦云霄？”南洵的声音唤回他的意识，“你还好吗？”
秦云霄回过神，“嗯？哦，还好，没事。”
他将“攻略”小心折好，还给南洵，说：“我觉得做得很好。”比他们当时的计划好多了，当年他们一群朋友来这里的时候压根什么攻略都没做，以至于刚到目的地就因为高反倒了两个。那俩人吸着氧给爸妈打电话痛哭流涕的照片现在还有人存着，时不时就拿出来嘲笑对方一下。
南洵：“你不介意吗？”
秦云霄：“介意什么？”
“我没有在上面写具体的时间。”南洵展开那张纸，示意他看，解释说：“我有时会突然想到，然后就去做。你可以接受吗？”
“比如？”
“比如我可能会凌晨一点起床看流星雨，”南洵举例说，“或者去爬山看日出，这样你也可以接受吗？”
秦云霄拿出手机，调出一个浏览器搜索页面，“正好，后天在这里会有一场流星雨。”
南洵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他略微惊奇地睁大眼睛，凑过去看，“真的吗？”
手机屏幕上明明白白显示来自官方新闻报道，秦云霄说：“当然是真的。”
“这是好运吗？”南洵眼睛很亮，在灰蒙天色中散发湛蓝的光，“我们刚到这里，就能看到流星。”
秦云霄说：“我觉得是。”
南洵的开心溢于言表，立刻从包里翻出记号笔，把这件事记下来，在旁边标了个大大的星号。
“最佳观测点在另一个区，从这里出发只需要不到三个小时。”秦云霄放下手机，回答之前的问题，”南洵，我没有起床气，不管是一点还是两点三点，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
南洵用笔帽顶了一下下巴，合上笔，眨眨眼问：“这算是导游的义务吗？“
“不算。”
秦云霄回答：“在我这里，它算提前预支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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