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不知道后宫手段如此狠毒,能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折磨成这幅模样,便是直接杀了,也比这样日夜折磨来的痛快。会疯的吧,换成旁人一定会疯的吧?“吾儿,可安好?”宸妃的黯淡的眼睛里渐渐生出几分光亮,又急着说道,“素芷姐妹仁义,吾儿若是能求到你,该是安好的?”见沈君曦点头,她的目光中缱眷出几分慈爱的温柔,她轻握着沈君曦
萧宸原以为黑衣人不会派什么像样的人给他。
却没想到万古与长青两人自称前身是麟王贴身暗卫。
不论是身手还是手段都是一流。
两人今晚再次找来另一位出名的医师为萧宸把脉。
再三确认后,结果与那晚老者如出一辙。
万古决定先前往榕国与北唐边境的隐谷寻找神医下落。
萧宸的心沉了又沉,最终归为无波平寂。
*...................
第二日学生们放假,一个月就这一天假,多数人都规划好上哪儿玩了。
柳明庭早早地在梅苑门前等着沈君曦。
他未脱军甲,修长英气的身躯饱含力量,束发以金冠,护躯银铠砌如龙鳞,在光下尤为晃眼。
一看就是巡了夜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不过今天柳明庭的心情极好,好到就算是见萧宸从厢房里走出来都能微笑颔首。
“柳大人,你未免来得太早了。”
沈君曦不是从屋内走出来的,她手持一把软剑,自柳明庭身后的梅林缓缓走出。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要不要与小爷练练?”
“嗡”的一声。
长剑出鞘。
惊鸿一瞥,她好似执掌着满天早霞,冷艳张扬。
这是萧宸第一次看到沈君曦动武,她以剑指着柳明庭的姿态英飒极了。
“属下不敢,恐会伤及小侯爷。”
对面迎面的寒剑,柳明庭微微一笑,拱手回道。
“你这人光剩一张嘴皮子,嘴上夸小爷厉害,让你动手又不敢了。”
沈君曦素手翻转,收了剑,笑骂他一句。
柳明庭知道她会用剑,但没见过。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日福王宴上,他不过是信口一说,她竟还记着。
可谓处处不饶人。
沈君曦回屋换衣裳,萧宸莫名其妙的跟着她。
“从昨晚到现在,你到底想做什么?嗯?”
沈君曦走进房门后,忽然转身,一瞬不瞬的打量萧宸。
萧宸险些撞上她,立刻惊的后退一步,回道,
“想知道小侯爷有没有伤着,昨日向箬竹姑娘要了润肤的药膏。”
沈君曦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起一个盒子。
拧开。
指腹饱沾后,走到萧宸面前,在他下颚上抹了下。
即刻他莹白的肌肤被晕红了大片。
萧宸闻到温润花香,眸光意外,低声问道,
“是胭脂?”
所以她手臂上红的也是??
“傻子,不许说出去。”
沈君曦这会儿额头有汗,微红的面颊如白云里抹上一匀清韵的朝霞,她将萧宸变成了大花猫还觉得好玩又在他眉心点了下,满意的脱口而出,
“嗯,明珠蒙尘仍明珠,美玉自当再盈华。”
随后就将怔在原地萧宸推出门去,
“小爷换衣裳不需要你伺候!”
萧宸望着紧闭的房门,喃喃道,
“明珠……美玉……”
不禁笑了。
原来在她心里,他一点也不浑噩糟糕。
因此当站在门外柳明庭以阴沉寒色望着他。
他唇边被沈君曦逗出的笑从容如故,隔着门微微担忧的叮嘱道,
“小侯爷今日去见我母妃,万是要小心,皇陵不比旁的地方……”
话都没说完,门就从内“吱呀””打开了。
换上常服的沈君曦不耐烦的望着“啰嗦的”萧宸,挑眉道,
“小爷行事需要你担心?你在家里好生呆着就行,待会儿箬竹就送药来了,老实喝了。”
萧宸只得垂眸应下,优柔潋滟的眉目在光下温煦乖顺。
*..............
冬日的天空,清明庄严,冷白雅净。
东郊皇陵金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格外辉煌。
沈君曦是头一遭来到这里,相比于皇宫,这皇陵中的暮老垂死宫嫔要多得多。
不论她们年轻的时候多娇、多美、多明艳,都终将在这里熬成白发枯骨。
跟着柳明庭一路走在无人的宫道中,沈君曦看了眼两侧的高墙,轻叹了句,“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柳明庭温和笑了笑,
“小侯爷生性潇洒爱烈酒,永远都不会想做笼中鸟,以后会有匹配的好亲事。”
沈君曦望着脚下被磨平的青石路,淡淡一句,
“世事难料,谁知道呢。”
柳明庭笑意凝固,询问道,
“听闻太子此次归来,对小侯爷很是上心?”
又怕是沈君曦误会,补了一句,
“前日宴会太子以及不少贵公子抱恙,刑部特去查,属下因此有所耳闻。”
没想到沈君曦直接承认,蹙眉道,
“嗯,他说只要小爷点头,就算小爷是男人都不妨碍他向陛下开口娶小爷回家。”
“荒唐!堂堂皇储竟然如此荒唐!”
柳明庭知道沈君曦说的是真的,庆幸她没有恢复女儿身之余,气恼太子有够昏聩!
“谁说不是呢。”
沈君曦望着他恼怒的脸以及额头的伤,心下微微一软。
其实她与柳明庭也算不上敌,怎能没有情分在?
柳明庭仅是要权罢了,若是能各取所需,倒也没必要一直介怀之前的事情。
她忽然开口问道,
“你觉着禁宫大统领范晓为人如何?”
听沈君曦提起自己顶头上司,柳明庭不明所以,回道,
“范大人行事谨慎,认真仔细,多年来从无纰漏,更救过陛下数次。”
沈君曦轻“嗯”一声,眸色晦深地朝他笑了笑。
望着沈君曦意味深长的眸子,柳明庭心中忽然掀起惊涛骇浪。
他在京中数年,自以为了解透了沈家权利所及。
难道说…
攀爬至今,还是只知道冰山一角?
禁宫军范晓是她的人?
柳明庭甚至不相信,他怀疑沈君曦诈他。
“你以为跟着陛下就能一路高升,但是我沈家一日不倒,有的位置就一日不会空出来,你要回来吗?”
这是沈君曦放下私情、释然之后,第一次向柳明庭抛出橄榄枝。
柳明庭从未想过沈君曦真的能原谅他,他内心喜不自禁,唇边却泛起一抹苦涩,止步行礼回道,
“明庭早已无路可退,也不能退,但明庭永远会护在小侯爷左右,这一点不会变。”
沈君曦有些失望,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罢了。
他安排自己来见宸妃已经是尽了力了。
范晓是不是沈家的人她不会说,尽管让柳明庭去猜。
因为不到关键时刻,她不会见,也不会私用。
在这京城,在宫中想要长久下去,谁都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还不是时常战战兢兢的吗?
走过一道道无人看守的宫门,沈君曦心中泛起几分古怪,正宫门神武军放行以及内廷宫门禁军无人在他职权之内。
但能做到一路无人,连过路的宫女太监都刻意避开,柳明庭在满是嫔妃但是后庭权势怎么会大到这种地步?
皇帝不该会给他这样的权利。
四宫六局的女官不该有这么大胆子,手也难以伸到皇陵。
沈君曦的脑袋转得何其之快。
她思索着,不论是皇宫后庭还是皇宫、皇陵、冷宫,嫔妃吃穿用度、人员调遣,都由手持凤印的皇后管辖。
那皇后为什么帮柳明庭?
她虽然心中生疑,但面上未显。
两人并肩走进一间还算干净的院落。
沈君曦走进屋内,原以为自己能见到娘亲口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云皎月。
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个满面疮痍,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女人。
被烙铁毁了面貌的女人穿着崭新的灰绿色刺绣上衣,呆滞的躺在床上,支离破碎仿佛一堆烂棉絮,眼睛里全无半点光亮。
沈君曦仅是淡看宸妃一眼,就将目光转到柳明庭身上,沉声说道,
“你先出去,小爷替宸妃看看。”
沈君曦不形于色是因为她是医者,什么样子的病人她都见过,但是柳明庭见到后妃如此没有分毫意外,或许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柳明庭知道沈君曦有些医术,因此没有多说,朝着宸妃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沈君曦按捺下心中思绪,走到宸妃床边,没有行礼,从被子下拿出她的手腕说道,
“晚辈沈君曦,今日受人之托特来看望宸贵妃。”
就算是做了心理准备,等看到宸妃腕骨上的被锁链贯穿的铁窟窿的时候还是一阵心酸。
病秧子若是看到了该会多心疼他娘亲。
宸妃空洞的目光游移到沈君曦为她把脉的姿势上,嗓音干哑的问了句,
“素芷?”
“柳素芷是晚辈娘亲,虽然早就听娘亲提到过宸妃,但全然不知宸妃遭遇。此次前来其实是受九殿下所求。”
沈君曦感受着宸妃脉象,心里难免懊恼,若是娘亲在世该是要动怒的。
宸妃四肢都被钩锁贯穿施加酷刑过,但她的身子竟然一直在受上好的药材补着,因此并无大碍。
她实在是不知道后宫手段如此狠毒,能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折磨成这幅模样,便是直接杀了,也比这样日夜折磨来的痛快。
会疯的吧,换成旁人一定会疯的吧?
“吾儿,可安好?”
宸妃的黯淡的眼睛里渐渐生出几分光亮,又急着说道,
“素芷姐妹仁义,吾儿若是能求到你,该是安好的?”
见沈君曦点头,她的目光中缱眷出几分慈爱的温柔,她轻握着沈君曦的手,询问道,
“一转眼,你都长大了,你那妹妹可好?”
沈君曦轻轻回了一句,
“她也好。”
“真好……”
宸妃细细的打量着沈君曦,见她冷艳的眉眼与柳素芷如出一辙,连把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因此松下了心,缓缓道,
“曾今本宫多番写信,希望素芷能把你妹妹许给吾儿,素芷都拒了本宫。如今看来,实在是本宫愚钝蠢笨,你娘亲说的才是对的,世事无常,盛衰兴废,便是本宫都逃不脱这个规律。”
宸妃出身尊贵,父兄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将万千宠爱寄予她身。
她怎会想到会有一天落得如此境地。
“榕国近百年强盛,当年姑姑为什么会来和亲?”
原本不该问这个,但沈君曦想不通,便忍不住问了。
“他曾被作为质子送到榕国,身子羸弱,处境可怜,但对本宫真心,以身救过本宫,本宫便怜他,待他好。
这些年,本宫傻傻的以为他待本宫是与其他嫔妃不一样的,没想到他那日竟会说,每每见到本宫会想起那些屈辱黑暗的日子,因此早就憎恨本宫,恨极了本宫兄长、胞弟……他原是恨的,如今想来,甚为可笑。”
宸妃说话的语气平静,眸底还隐约闪动着光,但沈君曦分不清那究竟是她年轻时的锋芒余光,还是一层盈盈凄绝的泪光。
“姑姑愿意走吗?晚辈能帮助姑姑逃出这座囚笼,假死之法并不难。”
沈君曦俯下身将声音压得很低,但宸妃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孩子,本宫不能走,更不能逃。”
她含泪的眸光坚定,
“本宫是榕国长佑大公主,是北唐的宸贵妃,生死都须得磊落光明,不可偷摸苟且躲藏于民间,哪怕苟延残喘也得留在这宫中等着看他的报应!你明白吗?就像你生于民间,本该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此刻也回来了。”
沈君曦心里划过酸涩,难怪娘亲愿意与她结交。
沈君曦在来之间就想到过,宸妃这样尊贵的人,怕是死也会守着那份骄傲和尊严。
即便跌落泥潭,她依旧是凤凰,是公主。
于她心中尊严远比个人性命要来得重要。
但是萧宸却能为了她,不要尊严。
“姑姑性子刚烈,让人钦佩,但留在这里总归不是办法,需听晚辈另一个计划。”
见长佑令被塞到自己手里,宸妃目光大骇,震惊的望着沈君曦。
“姑姑早知自己落地皇陵会遭受非人折磨,才将长佑令交给殿下保命却没想过,但九殿下只想凭此救母,不愿自救。”
沈君曦的嗓音压得很低,几乎是靠在宸妃脸边落下这段话。
她生的俊美,肤如霜雪拓清风,凤尾明眸朗日月…
在宸妃眼里是实打实的男子。
虽是晚辈还是让宸妃轻推了下他避嫌,不安问道,
“那吾儿怎么办?若本宫再与他们为敌,宸儿……”
沈君曦轻拍宸妃的手,
“如今局势九殿下不争必死,争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着,她又将另一瓶上好的补药塞进宸妃手里,
“姑姑的病症虽不伤及性命,但郁结在心,恐伤精神,这药姑姑得按时服用,才能重振精神。”
…
一炷香过后。
沈君曦与柳明庭一同拜别宸妃。
宸妃望着她的背影,捏紧手中长佑令。
沈君曦在她眼里与柳素芷差异实在是大。
柳素芷聪慧但不善谋,而沈君曦城府极深,听她施谋用智,宸妃都有一刻恍惚,沈君曦这一趟来究竟是为了苦战的沈家军筹谋,还真的是受宸儿所托。
其心中城府、谋略的令人心惊。
*.............
走在出皇陵的路上,沈君曦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宸妃告诉小爷,你与皇后交情匪浅,关照她不少。”
其实宸妃压根没说,但沈君曦善“使炸”。
从她走出皇陵后,再无人能对宸妃怎么样了。
柳明庭背脊一僵,额头生出冷汗,等沈君曦在心中默数到“三”才义正言辞的拱手回道,
“属下与皇后绝无半分牵扯。”
沈君曦心下一凛,正当她想再“炸”时候,“咻”的一声!
远处空中白日里炸开了青色烟火,她的脸色顿时大变。
是青色。
铜、铁、金。
往药粉里多加铜料可燃出青色烟火。
多加赤铁可燃出红色烟火。
隐谷的信号烟分别代表不同含义。
红色是最急的生死求救。
青色意味着家里出了祸事,速招族人回家。
这种隐秘的事,柳明庭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还开口转移话题道,
“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儿竟敢在皇陵周边放烟火。”
沈君曦冷厉看了柳明庭一眼,快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