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玉佩是她的。是她娘将她卖给裴晏舟时,唯一大方留给她的东西。说不上珍贵,甚至还带着些讽刺。而站在他跟前的,是丫鬟口中说着身子不适的叶姑娘,此刻正伸出青葱玉指,浅浅地拉住了裴晏舟的暗色大袖。“晏舟哥哥,你今夜会留下来陪晚秋吗?晚秋有些怕......”屋内飘着药味,宋锦茵步子停在屋外。不知裴晏舟是何时瞧见了她,头也未抬,只冷冷道了一句...
宋锦茵自然知晓那婢女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脸色未变,步子沉稳地行过拐角,看清了说得起劲的两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你们嘴里的这上梁,指的是哪一位?”
“锦茵姑娘!”
两人慌乱垂头,瑟缩了一下,迟迟不敢抬头再看。
说到底,宋锦茵好歹也是世子的人,就算世子厌了,她身后还有那一位。
心再狠,也不会真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想罢,两个丫鬟忙不迭地想要跪下请罪,没承想却被宋锦茵伸手拦了下来。
“我也是奴婢,当不得你们这一跪,但......”
宋锦茵笑得有些冷,她看向旁边跟着的那个小丫鬟,接着道:“跟世子院里有关的事,柳侧夫人不愿管,那这出了院子,总该是她手底下的事了吧?”
“奴婢这就将人压过去芙蓉苑,只是世子那......”
“我自己过去便是了,你只管将人送过去,再当着柳侧夫人的面问清楚了,这个上梁,究竟指的是哪道梁。”
见人离开,宋锦茵又轻轻地喘了口气。
今日这避子汤药像是比平日的更加厉害,刚喝完就加深了寒气,让她腹痛加剧。
薄唇紧抿,宋锦茵提了提气,再次朝着前头走去。
虽是同议亲有关,但叶姑娘暂住在国公府这件事,打的却是看老夫人的名义。
所以那住所便就着老夫人的习性,偏远幽静。
待宋锦茵赶到时,里头的喧闹已经静了下来,唯有待客厢房里,两道身影靠得有些近。
她透过半开的窗牖,看见那适才还淌着汗珠的男子,正坐在软椅上把玩着一枚水色极差的玉佩。
那枚玉佩是她的。
是她娘将她卖给裴晏舟时,唯一大方留给她的东西。
说不上珍贵,甚至还带着些讽刺。
而站在他跟前的,是丫鬟口中说着身子不适的叶姑娘,此刻正伸出青葱玉指,浅浅地拉住了裴晏舟的暗色大袖。
“晏舟哥哥,你今夜会留下来陪晚秋吗?晚秋有些怕......”
屋内飘着药味,宋锦茵步子停在屋外。
不知裴晏舟是何时瞧见了她,头也未抬,只冷冷道了一句:“还不进来?”
极快,宋锦茵就收起了泛滥开的心绪,踏进了屋里。
落在他大袖上的手依旧未收,像是怕人瞧不清楚,那手还拉着轻轻晃了晃,而后手的主人才将视线落到了宋锦茵的身上。
叶家姑娘微扬的下巴带着不屑,轻扫过来的那一眼里,满是鄙夷和嘲讽。
她收起了刚刚话里的软意,毫不避讳身边的人,摆出了敌对的姿态。
“宋锦茵,我以为你只是不要脸,没想到你这贱命也是够硬,当初竟然没被那许幼宜打死。”
宋锦茵身子一僵,没料到还能听到这位故人的名字。
叶家姑娘扫过她苍白的脸,“晏舟哥哥,既是叫她来伺候我,那今夜我可能做她的主?这等子粗鄙不堪的婢子,晏舟哥哥应当不会舍不得吧?”
宋锦茵垂头,不再看面前的两人,只固执地咬住唇瓣,让上头又一次渗出了血痕。
裴晏舟看了一会儿。
许是觉得无趣,他顺势拂开了那双还拽着他袖袍的手,眉梢拧了拧,抬手拿起了茶盏:“下人而已,自然是粗鄙。”
“所以晏舟哥哥,我可能做她的主?”
又问了一遍。
叶晚秋似是一定要听到个答案,松开的手又一次攥住了他的大袖。
有些晃眼。
饶是宋锦茵垂下了头,她余光里,也多少映出了些那被暗色衬的愈加白皙的指尖。
裴晏舟没有避开她的拉扯,哪怕他如此不喜被外人触碰。
宋锦茵的眼神在静下来的厢房里越发淡漠。
她猜到了之后的情形,除了堵得有些喘不过气的胸口,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夜凉如水。
裴晏舟思忖片刻,就在宋锦茵腹痛加剧时,倏尔勾唇道:“嗯,你高兴便好。”
叶晚秋得了信,瞬时便松开了手,转而在裴晏舟旁边的木椅坐下。
“我记得你琴艺了得,今日正好来了些兴致,你便抚琴一首让我听听,不过你这身量......”
叶晚秋看了一眼她笔直的背脊,轻嗤了一声:“装的倒是清高,跪着弹吧,何时我倦了,再让你回去,晏舟哥哥,你不会不允吧?”
裴晏舟的手里还握着那块玉佩,随意抛着,语气寒凉至极:“说了,你高兴就好。”
宋锦茵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每次欢好之后,她都会因为那避子汤而腹痛。
一开始她还会请大夫来看一看,后来次数多了,大夫也懒得再来,只留下一句子嗣难留。
宋锦茵哪敢盼着自己能有子嗣,她只是不想疼死在这处高墙宅院。
只是这些落到裴晏舟的耳中,便成了她心思颇深,到最后,竟是连那药都给她停了。
次数多了,那疼痛倒也渐渐能忍下来。
可今日,她却已经疼得脸色苍白,唇瓣翕动间都觉得颇为费力。
缓了一会儿,宋锦茵咬破舌尖稳了稳心神,一字一句地道:“奴婢今日,许是没法子应下叶姑娘了。”
“你只是个婢女,宋锦茵,就算搭上你的这条命,你也不配跟我说不。”
这话一出,宋锦茵知晓今日是没法子善了了。
她缓缓跪地,用仅剩的清明朝着她行了一个礼:“奴婢今日身子不适,当真是伺候不了姑娘。”
“好。”
叶晚秋这下倒是爽快的应下,而后侧头看向一旁的裴晏舟:“晏舟哥哥,在我们叶家,触怒主子的,杖刑三十起,她既是你的丫鬟,我便将杖刑改为掌掴,可好?”
裴晏舟的视线一直落在面前那个瘦弱的少女身上。
从她进屋的那一刻起,那笔直的脊梁就明晃晃的在刺着他的眼。
可无论叶晚秋如何表达着讥讽,她始终都紧抿着唇,不愿抬头看上一眼,也不愿对他表露出一丝求助之意。
裴晏舟心中戾气渐起。
想起第一次他气恼之下将她拉上床榻,她也只是在极痛时传出了细碎的呜咽,不肯求饶一句。
有骨气是吗?
不愿向他低头是吗?
可做他的婢女,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东西。
想到这,裴晏舟的眸底越发晦暗,语气也愈加冷了下来:“丫鬟冲撞主子,确实该受些教训。”
得了他的点头,叶晚秋的婢女便行了上来,抬起了手。
烛火下,一张苍白的脸透着倔意,紧咬的唇透出了这张脸上唯一的血色。
和那清脆的巴掌声一起落下的,还有她眼角顺势滴落的水珠,瞬间便在地上氤氲开,转眼便消失了踪迹。
“啪”的一声,巴掌未再响,玉佩却坠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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