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州城的轮廓,终于在铅灰色天际线的尽头浮现。没有想象中的巍峨雄壮,没有边关重镇的森严壁垒。它更像一头被岁月和苦难掏空了内脏的巨兽,匍匐在萧瑟荒凉的北境冻土上,沉默而绝望。城墙是灰黑色的夯土,许多地方已经剥落坍塌,露出里面参差的碎石和枯草。几段勉强还算完整的城墙上,稀疏地插着几面褪色破烂的旗帜,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无力地招展着,发出噗噗的哀鸣。城门口没有想象中的守卫森严,只有两个穿着破旧号衣、缩着脖子
寒州城的轮廓,终于在铅灰色天际线的尽头浮现。没有想象中的巍峨雄壮,没有边关重镇的森严壁垒。它更像一头被岁月和苦难掏空了内脏的巨兽,匍匐在萧瑟荒凉的北境冻土上,沉默而绝望。
城墙是灰黑色的夯土,许多地方已经剥落坍塌,露出里面参差的碎石和枯草。几段勉强还算完整的城墙上,稀疏地插着几面褪色破烂的旗帜,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无力地招展着,发出噗噗的哀鸣。城门口没有想象中的守卫森严,只有两个穿着破旧号衣、缩着脖子、冻得脸色发青的军士,抱着长矛,无精打采地倚在冰冷的城门洞壁上,眼神麻木地看着这支如同丧家之犬般涌来的流放队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比一路上的尘土和马粪味更加浓烈、更加复杂。那是劣质柴薪燃烧不完全的呛人烟味,是食物腐败的酸馊味,是牲畜粪便堆积发酵的恶臭……还有一种若有若无、却更加令人心悸的……仿佛是什么东西在缓慢腐烂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这气味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每一个接近这座城池的人,让人胸口发闷,喉咙发紧。
队伍靠近城门,那股混杂的恶臭更加浓烈。城门外护城河的壕沟早已干涸,变成了巨大的垃圾场。各种污秽之物、腐烂的菜叶、破碎的瓦罐、甚至是一些辨不清原状的破布烂絮,如同疮疤般堆积在沟底,在寒风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几只瘦得皮包骨、皮毛肮脏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疯狂地刨食,发出呜呜的低吼和争抢的撕咬声。
“都停下!干什么的?!”一个军士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着这支衣衫褴褛、带着沉重枷锁的队伍,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王头儿翻身下马,虽然脸上依旧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和风霜,但腰杆却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拿出了官差的架子。他掏出盖着猩红大印的文书,在军士面前晃了晃,粗声粗气地道:“奉刑部令!押送流放犯至此交割!这是文书!快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那军士瞥了一眼文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城门洞里另一个同伴努了努嘴。那同伴慢吞吞地转身,朝着城内走去,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城门洞里。
等待交割的时间,漫长而压抑。流放犯们被勒令在城外冰冷的空地上挤成一团。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无情地刮过他们单薄破旧的衣衫,带走身上仅存的热量。沉重的枷锁在寒风中变得更加冰冷刺骨,磨破的皮肉早已麻木,只剩下深沉的钝痛。饥饿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最后一点意志。
沈清墨紧紧抱着小桃,用萧珩那件厚实的狐裘披风将女孩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依旧蜡黄却不再滚烫的小脸。小桃靠在她怀里,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沈清墨自己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囚衣下的身体在不住地打颤,但她强忍着,目光警惕而凝重地扫视着周围。
寒州城的景象,比她预想的更加破败和……诡异。
城门附近,本该是商旅云集、人流如织的地方,此刻却一片死寂萧条。几间低矮的土坯铺面大多门窗紧闭,门板上落着厚厚的灰尘,有的还贴着褪色的、不知何年的封条。仅有两三家开着门的,也是门可罗雀。一个卖劣质烧酒的跛脚老头缩在铺子门口,裹着破羊皮袄,眼神空洞地望着街道尽头。
街道上行人稀少,个个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惶和麻木。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裹着臃肿破旧的棉衣,低着头,步履匆匆,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偶有目光扫过这支流放队伍,也只是短暂地停留一下,便迅速移开,那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切的、仿佛同病相怜的疲惫和……恐惧。
压抑!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同厚重的铅云,笼罩着整座城池。
“咳……咳咳咳……”
“呕……咳咳……”
一阵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从城内深处传来,在死寂的街道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间或夹杂着几声微弱的、充满痛苦的呻吟。
沈清墨的心猛地一沉。这绝不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这咳嗽声……带着一种空洞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绝望感!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匆匆而过的行人。果然!她看到不远处一个佝偻着背、扶着墙艰难行走的老妇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随即猛地弯下腰,哇地一声吐出一滩黄绿色的、带着泡沫的秽物!秽物溅在冰冷的泥地上,散发着酸腐的气息。老妇人吐完,脸色瞬间灰败下去,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
旁边路过的几个人,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地绕开老远,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
“看!又一个!”队伍里,那个带着小女孩的年轻妇人惊恐地低呼一声,死死捂住女儿的嘴,将她搂进怀里,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娘……我怕……”小女孩将脸埋在母亲怀里,发出压抑的啜泣。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在流放犯人群中蔓延开来。窃窃私语声响起,充满了惊惧:
“真的是瘟疫……”
“寒热症……就是寒热症!”
“我们……我们要进这鬼城?这不是送死吗?”
“官爷!官爷!求求您!别让我们进去!我们宁愿死在外面!”
绝望的哀求再次涌向王头儿。王头儿脸色铁青,握着鞭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烦躁地来回踱步。他何尝不知道这城里的凶险?但文书在此,他必须交割!他恶狠狠地瞪着哀求的犯人:“闭嘴!再嚷嚷老子先送你们上路!进了城,是死是活,看你们的造化!”
就在这时,那个进城的军士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皱巴巴青色官袍、头戴乌纱帽、身材干瘦、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官。那文官脸色同样不好看,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走路有些虚浮,官袍上甚至沾着几点可疑的污渍。他便是寒州城负责刑狱、流放犯交割的司狱官,姓刘。
刘司狱走到近前,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和汗臭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皱着眉头,嫌恶地扫了一眼黑压压、散发着恶臭的流放犯人群,目光在王头儿手中的文书上草草一瞥,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疲惫:“行了行了!文书没错!人都在这儿了?”
“回大人,宁远侯府流放犯沈氏、婢女小桃,及其他流放犯共一十七人,悉数押解至此。”王头儿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嗯。”刘司狱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身边一个书吏模样的随从道:“老李,清点人数,画押接收。”他又看向王头儿,语气淡漠,“交割完了,你们就赶紧走吧。城里……不太平。”
王头儿如蒙大赦,连声道:“是是是!交割完,卑职立刻带人离开!”
书吏老李拿着名册,开始哆哆嗦嗦地清点人数,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辨认着犯人脸上刺配的金印或文书描述。流放犯们如同待宰的牲口,被粗暴地推搡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沈清墨抱着小桃,站在人群边缘。她的目光越过刘司狱和官差,死死盯着城内那条死寂的、弥漫着不祥气息的主街。就在这时,一阵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咳嗽声从街道深处传来,伴随着一阵惊恐的尖叫和骚动!
只见几个穿着皂隶服、脸上蒙着脏兮兮布巾的衙役,抬着一副用破门板临时充当的担架,正艰难地从一条小巷里冲出来!担架上盖着一块同样污秽不堪的白布,白布下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一只枯槁、青黑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随着担架的颠簸而晃动!
“让开!快让开!死人啦!”一个衙役嘶哑地吼叫着,驱赶着前面零星的行人。
行人如同惊弓之鸟,尖叫着四散奔逃,仿佛那担架上是真正的瘟神!
担架经过城门附近时,一阵寒风卷过,掀起了白布的一角!
沈清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白布下露出的那张脸,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嘴角凝固着暗黑色的血沫!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裸露的脖颈处,赫然肿起了几个鸡蛋大小的、紫黑色的包块!如同毒瘤般狰狞可怖!
淋巴肿大!出血倾向!这是……腺鼠疫?!或者更可怕的肺鼠疫?!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沈清墨的全身!她抱着小桃的手臂猛地收紧!她终于明白城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腥气是什么了!那是尸体腐烂和疫病特有的死亡气息!
“啊——!”队伍里有人看到了白布下的景象,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引发了更大的恐慌!
“瘟神!是瘟神!”
“黑死病!是黑死病啊!!”
“快跑啊!进城就是死路一条!”
“官爷!救命啊!放我们走吧!”
流放犯们彻底崩溃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枷锁的束缚和对官差的恐惧!人群开始骚动,有人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枷锁逃跑!场面瞬间失控!
“反了!反了天了!”王头儿又惊又怒,抽出腰刀,厉声咆哮,“都给我站住!谁敢跑?!杀无赦!”
官差们也纷纷抽出武器,鞭子如同毒蛇般抽向骚乱的人群!惨叫声、哭喊声、呵斥声、兵器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沈清墨死死护住怀里的小桃,在混乱的人群中被推搡着,沉重的枷锁撞击着周围的人,带来阵阵剧痛。她努力稳住身形,目光却死死盯着城内。
就在这混乱之际,几匹快马从城内疾驰而出,马上是穿着低级武官服饰的军士。为首一人手持令旗,冲到城门处,对着正焦头烂额的刘司狱和王头儿厉声喝道:
“府尊大人有令!流放犯交割后,一律安置于城西废弃营区!任何人不得擅入城内!违令者,以散布瘟疫、图谋不轨论处!立斩!”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砸下!
城西废弃营区?沈清墨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意味着……自生自灭!
混乱被暂时镇压。在官差凶悍的刀枪威逼下,绝望的流放犯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刘司狱手下几个同样面带恐惧、用布巾蒙住口鼻的衙役带领下,绕过高大的城墙,朝着城西一片更加荒凉破败的区域走去。
所谓的“废弃营区”,不过是紧挨着城墙根、一片被遗弃的、连棚户区都不如的荒地。这里曾是驻军的临时营地,如今只剩下几排东倒西歪、屋顶塌了大半的土坯窝棚,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暴露在寒风之中。地上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散发着比城门口更加浓烈的恶臭。远处,甚至能看到几座新垒起的、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坟包,几只乌鸦在坟头枯树上呱呱叫着。
“就是这儿了!”带路的衙役如同丢掉烫手山芋般,指着这片人间地狱,声音带着解脱般的急促,“自己找地方待着!不许乱跑!每日……每日会有人送些吃食过来!”说完,不等流放犯们反应,便如同躲避瘟疫般,带着手下匆匆离去,消失在灰暗的城墙拐角。
希望彻底破灭。
流放犯们站在荒凉的营区边缘,看着眼前这片比侯府柴房更甚百倍的绝境,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勒得人无法呼吸。哭泣声、咒骂声、绝望的叹息声在寒风中飘散。
沈清墨抱着小桃,找了一个相对背风、还算完整的窝棚角落。棚顶有个大洞,寒风夹杂着冰冷的湿气灌入。地上是冰冷的泥地,铺着一层薄薄的、早已腐败的稻草。
她将小桃小心地放在墙角,用狐裘披风紧紧裹好。小桃似乎被刚才的混乱和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紧紧抓着沈清墨的衣角:“小姐……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沈清墨看着女孩惊恐的眼睛,又看看这片绝望的废墟,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她蹲下身,用被枷锁束缚的手,轻轻擦掉小桃脸上的灰尘,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不会。小桃,记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放弃。我们……会活下去。”
她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枷锁,哗啦作响地走出窝棚。寒风瞬间灌入单薄的囚衣,冻得她一个激灵。她需要观察环境,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营区里一片死寂。比她早到的流放犯们如同行尸走肉,各自蜷缩在破败的窝棚里,眼神空洞,等待着未知的命运。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
她的目光扫过营区深处。在一个倒塌了大半的窝棚旁,她看到几个人影围在那里,似乎在低声啜泣。
沈清墨拖着枷锁,艰难地挪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躺在一堆湿冷的烂草上,身体蜷缩着,如同煮熟的虾米,正剧烈地打着寒颤,牙齿咯咯作响。他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滚烫,嘴唇干裂发紫。更可怕的是,他裸露的脖颈和腋下,赫然肿起了几个核桃大小的、暗红色的包块!和他旁边一个同样病恹恹、不停咳嗽的妇人症状如出一辙!
是“寒热症”!瘟疫已经蔓延到了这里!
围在旁边的,是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流放犯,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却束手无策。
“爹……爹您撑住啊……”一个年轻男人跪在老者身边,声音哽咽,试图用自己破旧的棉衣给父亲盖上。
“水……水……”老者无意识地呻吟着,声音嘶哑微弱。
年轻男人慌忙拿起一个破瓦罐,里面只有浑浊的泥水。他颤抖着将水喂到父亲嘴边,老者却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将水全呛了出来,喷出带血的沫子!
“啊!”周围的人吓得纷纷后退。
就在这时,营区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和车轮声。
只见几个同样用布巾蒙住口鼻、推着一辆破板车的衙役,在几个持刀军士的监视下,将两个大箩筐重重地放在了营区入口的泥地上。
“府尊大人开恩!发放‘驱瘟神药’!”一个衙役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人一份!排队领取!不得哄抢!抢者格杀!”
箩筐里,是用劣质黄纸包成的小小纸包,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雄黄、硫磺和不知名草根的怪异气味。
“神药!是神药!”绝望的人群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瞬间爆发出狂热的呼喊!人们争先恐后地朝着箩筐涌去!哭喊着,推搡着,如同饥饿的野兽扑向腐肉!
“我的!给我!”
“滚开!我先到的!”
“大人!求求您!多给我一份!我娘快不行了!”
衙役和军士挥舞着棍棒,凶狠地抽打着拥挤的人群:“排队!都他妈排队!谁再挤?!”
混乱中,一个瘦弱的少年被推倒在地,瞬间被无数只脚踩踏,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个妇人好不容易抢到一个纸包,死死护在怀里,却被旁边一个红了眼的壮汉一把夺过!妇人哭嚎着扑上去撕打,被壮汉一脚踹开,滚倒在泥泞中。
秩序彻底崩溃。人性的最后一点体面在死亡威胁面前荡然无存。抢夺、哭喊、咒骂、棍棒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绝望的哀嚎……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沈清墨站在人群外围的寒风中,冷眼看着这一幕。她没有被那“神药”的噱头蛊惑。那刺鼻的气味告诉她,那不过是些毫无作用的安慰剂,甚至可能含有毒性!真正的瘟疫,靠这些东西,无异于饮鸩止渴!
她的目光扫过那个被踩踏的少年,扫过那个被夺走药包、倒在泥泞中哭泣的妇人,最后落回窝棚深处那个浑身打摆子、咳血的老者身上。
空气里弥漫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营区深处,不知哪个角落,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和绝望的呕吐声。
寒州城,这座苦寒的流放之地,已然成了瘟疫肆虐的人间炼狱。而她们,刚刚踏入其中,便被无情地抛入了这炼狱的最底层。
活下去?
希望渺茫得如同这灰暗天际的一缕微光,随时会被死亡的阴霾彻底吞噬。
沈清墨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戴着沉重枷锁、沾满泥污的双手。这双手,曾在腐朽的柴房里,从死神手中抢回小桃的性命;曾在风雨飘摇的驿站中,用最野蛮的手段缝合了萧珩致命的伤口。
如今,在这瘟疫肆虐的炼狱里,这双手,还能抓住一丝生机吗?
她不知道。但冰冷的绝望之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和属于医者的本能,如同微弱的火种,在狂风中艰难地摇曳着,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