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她频频入宫,与公主及容盈盈玩乐。今日,公主又折腾了新花样,三人乔装成小太监,在宫中六局到处添乱。顺走尚服局做的枕套,偷尝尚食局的糕点,把玩尚寝局新收的团扇。所到之处,竟是一片畅通无阻。殊不知是宫里上下早已得到消息,故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求公主玩得尽兴。冒险因此索然无味,三个丫头跑累了,公主又生一计,领着其余二人一同潜入了储宫。李沐妍晕头转向地问了一句,“这是哪儿呀?为何人这么少?”容盈盈手抵唇上,“嘘,这是太子储宫。他喜静,宫里留的下人少。”
女子已自报身份。可李沐妍一时间也不知她到底是善是恶?她谨答之,“回禀安玲公主,小女正是李沐妍。”
公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李沐妍外表柔弱,应对之间倒还算从容。“呀,这就猜出我是安玲公主啦?那王叔有告诉你进宫的任务吗?”
“王爷说带我来拜见安玲公主,陪您玩乐。”
“玩乐?我安玲公主,需要你一个小地方的野丫头陪吗?”她不屑地冷笑。
“欢逸……”黄衣女子扯了扯公主的衣袖,小声相劝,“你怎么这么说话呀?”
李沐妍也真是没想到,堂堂致国长公主,竟是如此刁蛮势利之人。但念及王爷,她不能和她计较。她略一思索,想到了对策,恭敬但不输气势地娓娓道出,“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风俗。比如,说像现在这个时节,我们可不会憋在家里荒度春色。我们小地方的女子会三五成群,结伴至河岸边办一场裙幄宴。带上自己手作的点心,于河畔斗草、赛歌,别有一番趣味。再过阵子,待莲子成熟,我们又约上好朋友,一起下河采莲子吃。”
她又似是怀念地叹了声气,“我们那儿玩捉迷藏,可都是往整座大山里躲呢。”
公主立即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其实公主本无恶意,只是想试探这李二小姐的深浅。而就李沐妍方才的那番描述,已令久居深宫的她馋得心痒了。
黄衣女子更是按耐不住,“斗草是什么呀?还有那莲子,还能自己采吗?”
李沐妍未曾料到,宫中女子竟对这些乡间游戏一无所知。她冲那黄衣女子笑了笑,同时从草丛里掰断了两根杂草。一根留给自己,一根给了黄衣女子。
两人各手持草的两端,并交叉成十字状。
她兴兴地提醒黄衣女子,“准备好了吗?用力拉!”
比赛开始,两位姑娘各自用力拉扯,却得确保自己的草不可以断。最终李沐妍的那根草不慎断开。
黄衣女子得了这游戏的要领,兴跃炫耀,“我赢啦!我赢啦!”
李沐妍却越败越勇,主动又向公主发出战书,“公主殿下,不如您也来和我比比?”
此时,唯公主仍放不下面子,“你好大的胆……”本以为公主要责罚她逾矩,可不料她竟突然急得跺脚,嘴里委屈起来,“王叔坏蛋!竟找了个野丫头来气我!啊!气死我啦!!”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公主,此刻却委屈得眼圈发红。而李沐妍的不安却是瞬间释然而解。公主越是嚷嚷,她就越是觉得好笑,最终竟忍不住破声大笑了出来。
见她们一个发狂笑,一个发狂闹,黄衣女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李姑娘,你别惹公主生气了,欢逸你也是……”她看着干着急,可口气还是软如棉花。加之她个子尤为娇小,犹如一只成了精的小白兔,看着两头,急得来回蹦跳。
总算,一个笑够了,一个委屈够了。公主板着脸,示意李沐妍和黄衣女子都坐下,“好好好,你真有本事啊,连致国的长公主也敢不放在眼里。看来宁王叔是已经把你给惯坏了。”
李沐妍乱捧了一通,“回禀公主,恰恰相反。正是宁王殿下觉得我疏于管教,特叫我来陪公主玩的。他说公主智慧非凡、机敏过人,叫我以公主为标榜,虚心学习!”
“哦?怎么?这会儿又奉承起来了?不过,本公主爱听!”公主的脸上终浮淡笑,扭扭身子,宛转正坐道,“好啦,正式向你介绍一下,本人就是当朝长公主安玲萧欢逸,芳龄十七,貌美如花。”她指向身旁的黄衣女子,“这位乃容大学士之女容盈盈,与我同岁比我小一个月,她可是朔王的……”
“欢逸!”容盈盈打断了公主。
公主见烦了容盈盈一提到他,就一脸委屈的样子,“怎么,还不让提了?等他回来不就得娶你了吗?这可是天下皆知,板上钉钉的事啊!”
李沐妍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容姑娘这是与朔王定了亲吗?”
说到这个,公主显得尤为兴奋,“你初来王都还不知道吧?我们盈盈可是和长皇子朔王有婚约的!父皇在他俩小时候就定下了这桩娃娃亲。所以待她日后真过了门,我还得叫她一声嫂嫂呢。”
公主说得不亦乐乎,可容盈盈却并不乐意,“我才不当你嫂嫂呢!”说罢,她起身带着委屈走开了。
公主只嫌容盈盈太没出息,“别看她现在这样,她可别提有多喜欢朔王了。只可惜朔王不喜欢她。原本两年前,他们就该完婚了,但朔王执意不从,一声不吭地逃雷州边境去了,至今未归。”公主越说越带劲,“我告诉你,朔王可是整个王都里最英俊挺拔的少年郎。雷州那地方,异族美女如云,风俗又比我们开放。我们盈盈这两年,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也不知他何时能回来?指不定他回来时,都已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了呢!”
……
片刻后,当萧灼踏入御花园,几位千金已是打成一片。
“王叔!”安玲公主一见王叔,就疾步迎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王叔,您可来了!”
“才几日不见,就这么想王叔了?”
“哪儿啊,可不是想您。是你家这新认的妹妹太了不得,让侄儿伤脑筋呢!”
“哦?”萧灼侧目对李沐妍对上一眼,随即惬意地笑起,“胡说。我家沐妍可比你这小猢狲乖多了。你可不许欺负她。”
“王叔,你怎么这么偏心啊?她不欺负侄儿就不错了!”安玲公主假装生气地嘟囔。
为了哄好公主,萧灼抬起手,示意随从呈上一只盒子。“好啦,瞧瞧这个。上回你说你喜欢,所以我特意去给你求来了。这下总不算偏心了吧?”
公主接过并打开盒子,里面躺的竟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陶艺人偶。“啊!这是苏锦娘新出的瓷娃娃?!”
容盈盈也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观摩,“这不是要五日后才上市的红云肩娃娃吗?听说共只制作了十只,全王都都等着呢,可难抢了!”她对此物甚是心动,可却只敢盯着。
萧灼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又掏出一只,“盈盈,这儿还有一个,给你。”
原来他早已准备了两只娃娃,却故意分次献宝。容盈盈见之,一时激动,几欲探手去拿。好在她自小礼数学得好,耐着性子先向宁王行了大礼,方才双手恭敬地接过了娃娃。一得手,便与公主一起庆幸地手舞足蹈。
李沐妍没想到,这么一只小小的瓷娃娃竟有这般魅力?能让王都中最为尊贵的两位千金皆为之折腰。她无意间瞥向萧灼,恰与他的目光相撞。
兴奋劲儿过了,公主脑子转过弯来,问道,“王叔呀王叔,您这是贿赂吧?”
“欸?皇城内谈何贿赂?长辈送晚辈些东西而已,你若觉得是贿赂,那便还来。”他装腔作势伸手去夺。
公主忙躲到了李沐妍身后,藏好了瓷娃娃,“哼,哪有送人了还抢回去的道理?!”她拉起了李沐妍的手,“王叔不就是怕妹妹受人欺负吗?”
她拉着李沐妍向前走了两步,大声对在场所有人宣道,“今日本公主与宁王府二小姐李沐妍义结金兰。从今以后,李沐妍就是我安玲公主与容大学士府容盈盈的朋友了。谁欺负李沐妍,就是欺负本公主!你们听见了吗?”
下人们齐声应和。
公主又果断吩咐,“行了,把话给我传出去。明日此时,本公主要全王都人人知晓!”
萧灼走到公主身边,悄声赞许,“公主真威风。”
公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和王叔学的。”
——
夕阳斜洒,余晖斑斓,李沐妍与萧灼准备离宫回府。御花园的紫薇园里,突然传来女子的哀嚎。他们投目望去,只见一小宫女跪在地上,正在被一位宦官掌掴训斥。
那宦官边施暴边辱骂,“好你个贱骨头,竟妄想皇上会来逛林子,就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不过是个花房的贱婢,也想要攀高枝不成?!”
小宫女捂着肿胀的脸颊求饶,“公公饶命,奴婢绝无此念!奴婢只是在此清理杂草,簪子首饰都是小主们赏的!”
“你还敢狡辩!本公公今日就替娘娘好好教训你!”宦官再次挥手又扇了她一巴掌。小宫女直接被打趴在了地上。
萧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早已坠入了思绪的涟漪中。小宫女的境遇,令他不由想起一个人……
“凭什么!她只是在做分内之事,装扮自己又有何错?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李沐妍的愤慨打断萧灼的愁绪。他回眸,略微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他唤来了身旁的侍从,拧眉决然道,“去叫那太监住手。他打了那宫女多少下巴掌,你就还他多少下。”
“是!”侍卫应声而去。
萧灼抬步离开此地,李沐妍乖乖跟上。她往回望去,见那宦官已跪在那头,受着王爷派去的刑罚,其哀嚎声比那宫女还要惨烈。
她不难察觉到,她身旁的萧灼满身杀气。能为宫女解围固然是好,可她看他,似乎更像是在以怨报怨,发泄怨气。她莫名感到后怕, 却不敢多嘴……
回到马车上,萧灼杀气已散,李沐妍也累得打了个哈欠。
他温柔的低语向她传来,“好久没这么玩了吧?看你都玩累了。”
她微微颔首,避免与他的目光交会,“嗯,公主与盈盈人都很好。我们相谈甚欢,说了好多话。”
“欢逸是当真喜欢你。我了解她,她可半刻都不会委屈了自己。容府之女生性胆怯,但也为人真诚,她也是喜欢你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公主与容小姐都是性情中人,能与她们结为知己,我也很高兴。”
马车拐了个弯,王府已近在眼前。
“哦,对了,把眼睛闭上。”他说道。
李沐妍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对她提过这样的要求。
“闭眼。”他又耐心地复述了一次,是命令也是请求。
她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就像是把命交给他了一般。
他轻声指引,“手摊开。”
她缓缓张开手心,似感手上多了一份重量。她睁眼一看,“这是……”
她的手中,赫然坐着一只苏锦娘的瓷娃娃,同公主与容盈盈的一般无二。
萧灼扬起不易被人察觉的嘴角,轻言,“连她们都有,怎能少了你的?”
她心弦已乱,下一刻就要崩溃,“您……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这算什么?”他扭过了头,看向窗外,“能让你开心就好。”
她努力隐忍,硬是挤出笑脸,“谢谢……”
——
近期,她频频入宫,与公主及容盈盈玩乐。今日,公主又折腾了新花样,三人乔装成小太监,在宫中六局到处添乱。顺走尚服局做的枕套,偷尝尚食局的糕点,把玩尚寝局新收的团扇。所到之处,竟是一片畅通无阻。殊不知是宫里上下早已得到消息,故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求公主玩得尽兴。
冒险因此索然无味,三个丫头跑累了,公主又生一计,领着其余二人一同潜入了储宫。
李沐妍晕头转向地问了一句,“这是哪儿呀?为何人这么少?”
容盈盈手抵唇上,“嘘,这是太子储宫。他喜静,宫里留的下人少。”
“储宫?!”李沐妍闻言,两眼犯花,“不不不,使不得……”李小太监只想逃走。她此刻身着男装,这不得一眼就被太子认出,她就是那日在络桃河冒犯了他的男子?
公主死死拽着,不让她逃,“来都来了,你就不想看看致国的真龙是何模样?!”
“我不要知道,我不想知道!放开我!”李沐妍拉着门柱,死活不肯再往里走。
“我那傻弟弟又不会吃人!指不定他还能对你一见钟情呢!”公主打趣道。
“你饶了我吧!”
两人僵持不下,唯有容盈盈听到了一旁的动静。“好啦好啦!巡查的侍卫来了!被发现又得挨骂了!”
三人为避巡查,一股脑躲进了一扇门内。窥缝外望,她们目送那一队侍卫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这屋中的主人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开口便是质问,“你们三个哪来的?竟敢擅闯本宫书房!”
能在此地设有书房且自称本宫,其身份已不言而喻。三人背对着太子,快速地交换了眼神。
公主才不怕他,她大笑一声,豪然肆笑之,“我管你什么太子,我是你姑奶奶!”说罢,她大步走向太子,一脚踏上他的桌案。
“欢逸!”太子知道自己又要遭殃了……
“怕了吧?!”公主如那占山的霸王,趾高气昂,得意地笑。
容盈盈则恭敬地向太子行礼,并未多话。太子见她们中有一新人,这人垂眼低眉,令他颇觉面善。
见太子张望着李沐妍,公主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这位你还没见过吧?她就是宁王府的新晋千金李沐妍。本公主的好朋友哦!”
李沐妍深深俯首,绝不敢举头。太子瞧她身形,脑中一闪那桃枝少年的模样。他举步迈她跟前,命令道,“抬起头来。”
李沐妍兢兢地往后退,“小女……小女面相丑陋,怕吓着太……”
太子可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探出指尖提起了她的下巴。当她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那,他恍如回到了络桃河那日,他一直寻找的少年,竟然再次来到眼前。而这一次,少年已成了少女。他自感冒犯了人家姑娘,往后退开,甚至还道了个歉,“抱歉,本宫失礼了。原来就是你啊……”
公主察觉到这其中似乎有故事,“咦?你们认识?”
李沐妍悔不当初,苦恼道,“上回蹴鞠大会,我乔装成公子模样游络桃河,不慎冲撞到了太子殿下……”
“扮成公子哥游络河?好玩好玩,下次我也这么玩!”公主可看不惯好姐妹吃亏,她走到太子面前,戏挑其下巴,“我说萧傅啊,你是不是一碰到女人就哪儿哪儿都倒霉呀?”
“别碰本宫!”太子还没从桃枝少年变桃枝少女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你以后娶太子妃,可定要好好算算八字!不克你的女子怕是不多哈哈哈!!”公主像是被戳中了笑穴。
众人都一脑门浆糊时,唯她一人笑得前扑后仰。太子自知闹不过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容盈盈实在看不下去,“欢逸,你这话要是被传出去,怕是禁足半年都不够。”
提到禁足,公主还是有所忌惮。
李沐妍也怯怯抬眼偷凝太子,没成想,他竟也五味杂陈地看向她。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别打扰太子读书了,宁王殿下大概已经在等我了,我们快回去吧!”
容盈盈附和道,“是呀,天色都暗了。走吧!”
三人终于离开了储宫。太子依旧如同见了鬼一般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