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沈柯家里的客厅。也照亮了李映铮惊慌恐惧的脸，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鲜血从锋利的水果刀尖一滴一滴滑落，打落在暖黄色的地砖上。锃亮的刀锋上倒影着沈柯已经僵白的脸。一块生日蛋糕被碾在地上变了形。女人的眼睛瞪得很大，血迹染透了她粉色的衣裙。裙子上还糊着蛋糕奶油的痕迹。鲜红的血迹就像蜿蜒的毒蛇，一路沿着地砖爬向李映铮。最后对着他这个帮凶张开血盆大口.....“啊——”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李映铮七岁的某个傍晚，他早早回到家。
今天，由于他在诗歌接龙大赛中获得了第一名，老师奖励了他一朵小红花。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刘梓阳看看。
那时他脸上还有一点点婴儿肥，脸颊鼓鼓的，眼睛大而明亮。
那样小的孩子哪里知道母亲悲剧地根源在哪？他只期望自己可以竭尽所能为母亲带去一点笑容。
看电视的时候，妈妈们都是那样深爱着她们的孩子。无论是温柔的还是彪悍的，她们都会在某些时刻把孩子抱在怀里，诉说着爱。
李映铮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也一定可以得到这份爱。
直到那个傍晚。
阳台上的那盆蝴蝶兰消失了。
除此之外，家里的物件一件没少，只有刘梓阳这个大活人不见了。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从前生活过的痕迹还在那里，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李卓群的生意蒸蒸日上，他起早贪黑根本见不到人影。年幼的李映铮被送去了当时的语文老师家托管。
语文老师没有孩子，对他格外喜爱。李映铮没能从妈妈身上得到的年长女性的爱护，从语文老师这里得到了。
李映铮回到老师家里，最喜欢问的一句话是：“沈老师，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沈老师有时候会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脑袋，然后告诉他今晚的菜单。
相处不久，晚饭的菜单就几乎全换成了他爱吃的。
李映铮并不挑食，但是换成酸甜口的东西他能吃更多的饭。
比如京都骨、五柳炸蛋。酸辣口的他也爱吃。
沈老师厨艺很好，总是把孩子喂得饱饱的。
吃饭完就指导功课，盯着李映铮写作业。
若是写完了，李卓群还不来接人，就打开儿童频道给李映铮放动画片看。
有好几次，李卓群忙得忘了时间，晚上十一二点才想起来去接儿子。
小铮小时候睡得早，缩成小小的一团，独自在沈老师的床上睡着了，李卓群便把他抱回去。
沈老师有个丈夫，常年出门在外，偶尔回来，也总是跟沈老师吵架。
男人一回来，沈老师就会让李卓群提前接走李映铮。
直到李映铮11岁，一个年轻男人开始频繁登门找沈老师。
有时候是送来他亲戚从外地带回来的特产，有时候是来送二舅钓上来的新鲜鱼。总之，有什么他自以为的好东西都往沈老师这边送。
每次来的时候，他脸上都挂着生涩而腼腆的笑容。
也不敢久坐，放下东西，没一会儿就走了。
那个年轻男人是学校里新来的教数学的霍老师。他教李映铮隔壁班，据说风评很好。学生们都说这个老师脾气好，讲课又有趣，对大家也有耐心。
虽然李映铮并不知道风评是不是事实，但从他对沈老师的态度来说，比沈老师丈夫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有时候，他也会摸李映铮的毛茸茸的脑阔，不过李映铮并不喜欢男人粗糙宽大的手。
一个夏天雷阵雨后的下午，在体育课上半道淋湿了衣服的李映铮趁着课间，匆匆跑回教职工宿舍，想去沈老师那里换件衣服。
结果他打开门的时候，肉眼所及住处的客厅空荡荡的，可沈老师的房门却虚掩着。
他听见女人难以忍耐的呻吟声从门缝中传来。伴随着男人粗闷的喘气声。
他吓坏了。他害怕沈老师会像他的母亲那样，被父亲关在房间里遭受非人的虐待。
所以，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门缝，他决定觉察到任何不对，就立刻报警。
这一眼，深深地震撼了他。
他看见女人的手抚摸着男人的背，嘴上说着什么“爱”呀“喜欢”呀之类的话，她的表情也是快活的，并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痛苦。
他们像蠕动的两摊肉，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男人的身体耸动着，大汗淋漓。
是沈老师和霍老师........
李映铮感到既恶心又惊奇又害怕，他捂着嘴悄悄地跑了，慌乱中，他忘记了关上客厅的门。
那个下午，他一直穿着那一件湿淋淋的衣服，那种黏腻的感觉时刻提醒着他，他发现了一个怎样的秘密。
李映铮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他无意间打开的门，会成为沈柯通往地狱的钥匙。
沈老师的丈夫突然回来了。
男人忽然回来的时间，在李映铮离开十五分钟后。李映铮一走，沈柯和霍启都意识到不对，他们匆忙穿戴整齐清理现场。
这才令丈夫没能捉奸在床。
可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共处一室，已经令人十分怀疑。
打那以后，夫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男人会突然夜晚回来，对正在吃晚饭的沈老师大声辱骂，连带着李映铮都不给好脸色。
甚至开始摔家里的东西。李映铮吓得浑身一抖，沈老师就会把他抱在怀里紧紧护着。
不久后，他们开始打离婚官司。男方以女方出轨tຊ为由要求女方净身出户。女方则控诉男方家暴。
李映铮被带到法庭，男人要求李映铮指证沈柯。
当时所有大人的目光都沉默地落在他身上，他像照到了一面巨大的哈哈镜，世界是畸形而扭曲的，而他避无可避被放在舆论中心。
他转头看向沈柯的方向，对方眼中含着泪水，充斥着对他的愧疚和悔恨。
他又看向那个男人，对方的目光像针一样。阴鸷地盯着他。
“你把真相说出来！说出来呀！撒谎可不是好孩子！”他阴恻恻地说道。
沈柯忍不住叫出来：“你别逼他！他只是个孩子！”
法官敲了敲那个小锤子，大声喊道：“肃静！”
他严肃地看着李映铮，道：“请你如实地陈述事实。”
“被告是否在婚内存在与其他男性的不当交友行为？”
........
他又该死地想起了那个黏糊糊湿漉漉的下午，想起男女交织在一起的喘息声。又想起刚刚沈柯看他的眼神。
男人说得对，老师从小就教育他们要诚实，可是.........
“沈老师......没有做过不好的事。但是这个叔叔每次回来都大喊大叫，乱砸东西，我们都很害怕。”
他撒谎了。
为了保护他心中重要的人，他违背了部分真相。
李映铮并不知道自己的证词有多少分量，能够影响整场官司的多少，但最终结果是沈老师胜诉了。
他心中很高兴，自己维护了自己重要的人的权益。
他以为沈柯能就此获得幸福。
当初的妈妈也一定很希望有人能站在她那边吧？
他以为自己能多多少少弥补一点遗憾。
........
李映铮终于要过12岁生日了，今天李卓群会在他放学后接他回家过生日。
但是沈老师让他先去她家里一趟，说有惊喜要给他。
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沈柯家里的客厅。
也照亮了李映铮惊慌恐惧的脸，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鲜血从锋利的水果刀尖一滴一滴滑落，打落在暖黄色的地砖上。
锃亮的刀锋上倒影着沈柯已经僵白的脸。
一块生日蛋糕被碾在地上变了形。
女人的眼睛瞪得很大，血迹染透了她粉色的衣裙。裙子上还糊着蛋糕奶油的痕迹。
鲜红的血迹就像蜿蜒的毒蛇，一路沿着地砖爬向李映铮。
最后对着他这个帮凶张开血盆大口.....
“啊——”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始终盯着他，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小鬼！你记住了！她是因你而死的！因为你撒了谎！”他故意极尽恶毒地咒骂着一个12岁的小孩。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遭到报应！”
“你记住了，她死后，她的灵魂一定会来报复你！”
李映铮拼命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又是一道雷声劈下。
沈柯在闪电的映照下似是一脸不甘、恐惧、惊慌地看着什么。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秒，她在想什么呢？会后悔吗？会责怪自己吗？
李映铮不知道。
他只能疯狂地喊叫：“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男人却提着刀靠近他。
“我会在警察来之前让你去跟她团聚。”
原本还在后退的李映铮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
他害死了对他很好的沈老师，他应该付出代价。
他突然停止了颤抖，努力睁大眼睛，把这个杀人犯，这个抹杀他们幸福的罪魁祸首的丑恶面目一一记录下来。
如果自己能化身厉鬼，一定不会放过他！
男人高高举起手中染血的刀。
“下地狱吧小鬼！”他啸叫着。
第三道雷劈落。
李映铮惊恐万分，但还是睁着双眼。等着刀落下，等着他去赎罪。
“快躲开！”身后传来一声又急又紧张的呼唤。
霍启赤手空拳就冲了上去，抓住凶手持刀的手就扑向对方。
霍启的力气更大，但是男人拿着锋利的刀。等男人反应过来，霍启很快就落了下风。
李映铮终于回过神来。不行，他不能就这样死掉！他必须要看到眼前的男人落罪下狱！
他环顾四周，突然灵光一闪，取下电视柜旁边小柜顶上的陶瓷花瓶。
男人被霍启压倒在地。他们两个成年人在艰难地对峙。
暗暗较着力，场面随时可能翻转。
李映铮举着花瓶一步步走过去。窗外电闪雷鸣，室内忽明忽暗。
男孩花瓶较细的壶口一端，豆大的冷汗从他眉角滑落。
他咬紧了牙关，对着地上男人的脑袋，高举双手。
闭眼，瓷瓶砸下。
..........
蛋糕是什么味道的呢？李映铮已经记不得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蛋糕了。
每一次看到生日蛋糕，他就会想起那天的场景。
蛋糕上的奶油就会化为血渍，巧克力片会变成刀刃。
以为生日会永远成为困住他的魔咒。
然而他却在18岁的生日傍晚，被一个女孩敲开了教室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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