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谢大姑娘赏，”玖儿笑着接过荷包，“老太太顺便让奴婢给姑娘带话，昌国公府国公夫人未正过府，老太太交待您留在府里，莫要外出了。”“好，你去回了老太太，我知道了。”送走了玖儿，扶星回蹭掉绣鞋，盘腿坐到榻上，一手撑脸，一手随意把玩着一串翡翠珠子，细细思考起来。何嬷嬷很少见她这样静静坐着什么都不做的样子，“姑娘在想什么？”扶星回一动不动，声音也细细软软的，“在想昌国公府。”何嬷嬷略一思忖，便笑开了，有些欢喜又不确定，“莫不是？”
有道是‘岁晏乡村嫁娶忙，宜春帖子逗春光’。
京城有‘赶乱婚’习俗。
过了腊月二十三，祭了灶王爷，便是诸神都上了天，民间百无禁忌之时，娶妇嫁女不用择日子，便叫‘赶乱婚’。
腊月二十四一早，杨氏身边的大丫鬟玖儿便来报，“奴婢问大姑娘安，同平章事王家王夫人来提亲了，老太太和夫人让我来跟姑娘说一声。”
“这是好事，恭喜二婶和二妹妹了，”扶星回道，“惜画，赏。”
“奴婢谢大姑娘赏，”玖儿笑着接过荷包，“老太太顺便让奴婢给姑娘带话，昌国公府国公夫人未正过府，老太太交待您留在府里，莫要外出了。”
“好，你去回了老太太，我知道了。”
送走了玖儿，扶星回蹭掉绣鞋，盘腿坐到榻上，一手撑脸，一手随意把玩着一串翡翠珠子，细细思考起来。
何嬷嬷很少见她这样静静坐着什么都不做的样子，“姑娘在想什么？”
扶星回一动不动，声音也细细软软的，“在想昌国公府。”
何嬷嬷略一思忖，便笑开了，有些欢喜又不确定，“莫不是？”
扶星回点头，“大抵是吧。”
老太太这些年不大喜走动了，除非是关系十分密切的，才会偶尔见见，可一年也不过三两次。
昌国公府乃朝中新贵，祖籍亳州谯县，走的是科举起家的路，与他们这样的京城累世公侯不一样。
老国公覃敬忠原是太子侍读，历任中书舍人、太子右庶子、吏部侍郎，后又迁吏部尚书、同平章事，累迁中书令，封昌国公。
世宁侯府与昌国公府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便是宴会，也只是年轻姑娘们聚一起热闹罢了，从未有过二府长辈参与的情况。
如今昌国公府，尚未说亲的嫡子便只有覃安至了。
若她没记错，覃安至怕是有二十多岁了，他是庆丰十三年的探花郎，如今乃简州治中，没有等着恩荫，是全凭借自己的才能走到了今日。
因着多年在蜀中，所以大家对他印象不深，唯有四年前进士及第打马游街那轰动的一幕还记忆犹新。
扶星回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何嬷嬷脸上带了笑，抚了抚心口，叹道：“难为老祖宗还想着姑娘，替姑娘出面，昌国公府说起来比武安侯府还强一些，且文臣比武将更稳妥，就是不知道是哪个郎君。”
自从扶星回退了亲，她和沈嬷嬷就愁得吃睡不香，只觉得辜负了大爷和夫人所托，没照顾好两位小主子。
又担心没了亲娘主母张罗，扶星回的亲事被耽误了。
刚又得知扶莹先长姐定亲了，她们就更加心焦了。
如今听说老太太还愿走动，紧揪着的心这才松泛了些。
“应是覃四公子。”扶星回道。
惜画道：“探花郎？那可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悦书咬了咬唇，才低低说道：“可覃四公子常年不在京城，难不成咱们姑娘要跟着去那遥远苦荒之地？”
覃安至在蜀中任职，到底不如京城便宜，且也不清楚他为人品性如何。
何嬷嬷道：“只要秉性高洁，待姑娘好，我倒是觉得不错。届时任期满了，走动走动，凭昌国公府的地位，覃四公子留京也是十拿九稳的。”
悦书又道：“可覃四公子不为长，不继承家业，届时姑娘不得低妯娌一头......”
何嬷嬷：“这有什么，覃四公子有真才实学，又是科举出身，往大了说，日后拜阁入相也是有可能的，咱们姑娘又是样样出挑，日后定然差不了，便是分府单过，也能家成业就。”
扶星回点头，何嬷嬷的话说得不无道理，大邺官员选举任命，推崇的是‘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按照覃安至目前的走法，只要稳打稳扎，功成名就只是时间问题。
“事情还不清楚，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出了这个门，你们注意着点。”
扶星回放下珠子，转身下榻，惜画与悦书立即上前替她套上绣鞋，又理了理微微皱的衣服。
“姑娘放心，咱们省的。”
“你们跟了我十几年，我自然放心的，只是看你们一直比我还着急自己的亲事，失了谨慎。”
自她退亲，身边的人便都盯着她的亲事，好似她是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个时候她就很羡慕花逐云，也理解她为何看不上武安侯了。
当惯了林子里自由自在的鸟，不到迫不得已，哪个会愿意住进笼子里，一言一行都叫人围观着？
只是她生来就在笼子里，离不得这金玉窝。她只能尽力让这笼子再大些，最好大到可以装一个林子在里头，谁也别想叫她束手束脚。
待到歇晌起来，老太太院子里便来人了。
“我的姑娘，老太太让奴婢来请您到宜安堂。”如意问安后，便笑着对扶星回道。
侍琴与悦书立即替扶星回整理仪容，准备手炉、披风。
惜画上前拉着如意，将一个荷包塞到她手里，“大冷天的，辛苦如意姐姐跑这一趟，老太太那头送客了？”
如意笑道：“哪能呀，老太太与昌国公夫人相谈甚欢，国公夫人说咱们姑娘美名在外，想见见姑娘，这不，老太太这才让奴婢过来传话。”
言下之意，便是昌国公夫人这是相看儿媳妇来了。
惜画道：“劳如意姐姐跟老太太说一声，我们姑娘马上就到。”
“哎，老太太说了，天儿冷，大姑娘注意添衣，前些时候做的那件鎏霞暗纹缠花大袖锦袍瞧着便暖和精神，”如意说着便远远朝着扶星回行了礼，“婢子这便先行回去复命了。”
听了如意的话，侍琴转身便打开箱笼，麻利地替扶星回换了衣服，又去摘发饰，准备换上与衣服配套的头面。
“用这个就好。”扶星回随手拿起妆奁上一个款式简单大方的金丝花头钗给侍琴。
原本她连衣服都不打算换的，可又不好驳了老祖宗的面子。
“这个彩蝶扑花金银珠花树头钗，配上掩鬓，说起来姑娘还未用过，不如试试？”侍琴捧着装头面的匣子，一脸跃跃欲试。
如此奢华贵重的珠宝，侍琴老早就想往扶星回身上套了的。
“不必，在自家如此打扮，未免太过刻意了。”
扶星回低头看了看身上隆重的衣服，自己给自己套了件月白暗银绣缠枝纹滚毛边比甲，这才松开眉头。
到了宜安堂，扶星回行了礼，然后说道：“孙女得知祖母这来了贵客，特命人煮了桂圆红枣红糖姜乳茶，给祖母和贵客驱寒暖胃。”
说完便示意身后捧着茶盏的悦书上前给客人倒茶。
覃容氏是个眉目和善的妇人，圆脸，看着有些富态，说官话时夹带着些许南边的口音。
“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这姜乳茶，且容我尝尝，”昌国公夫人覃容氏笑道，然后端起姜乳茶喝了一口，细细品了之后，才又接着道：“有姜的清香热辣却不呛口，喝下去顺滑清甜，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老太太也笑道：“不怕你笑话，我这丫头成日里就爱琢磨这些，老身的胃口都叫她养刁了。”
“怪道老太太您气色红润，精神矍铄，有这么可心能干的孙女日日在跟前伴着，可不就身心舒坦，我若有这般可心的女儿，怕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扶星回道：“桂圆红枣补气血，红糖牛乳暖胃温补，又中和了老姜的辣味，最适合冬天饮用，夫人若喜欢，稍后小女让人把方子给您。”
“好好好，那我便不与你们客气了，”覃容氏连连点头，又喝了一口，“味道不错，我很喜欢，扶大姑娘有心了。”
覃容氏放了茶盏走到堂下，熟络地拉着她的手，笑着打量她，然后很是温和地说道：“都道扶大姑娘金质玉相，天生丽质，今日见了，才知他们说的都不及真人万一。”
扶星回适时佯装羞涩，微微低了头，“夫人过奖了。”
老太太在一旁笑道：“快别夸她了，再夸她尾巴就翘上天了。”
“我若有如此秀外慧中的女儿，怕是天天都要夸上几句才舒坦，”覃容氏拉着扶星回坐下，又问道：“大姑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扶星回道：“不过是跟着祖母学着管家，再替祖母和婶母们管教管教弟妹罢了。”
“可都读过什么书？”
“不曾认真读过什么书，但是祖母请了武先生教弟弟们念书，我与妹妹们也旁听了两年，又跟着武夫人学琴棋书画，只是小女愚钝，每日去了学堂，办的多是督促弟弟妹妹们的事，所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琴棋书画都只习得了些皮毛，字也认得些许。”
扶星回半真半假地谦虚道，她最不耐烦那些女诫女则、抚琴作诗，偏偏只喜欢管仲范蠡吕不韦贾思勰、游记杂书战国策韩非子这类世家女不愿碰的。
老太太对扶星回的回答很是满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老身这孙女最是能干妥帖，弟弟妹妹们也都服她。”
覃容氏道：“好，好，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有扶星回陪着，三人说起家长里短，也是相谈甚欢。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覃容氏见老太太面露疲色，便起身告辞，“今日多谢老太太和大姑娘款待，我这便回了，开春府里办赏花宴，大姑娘一定要来。”
扶星回道：“若有机会，一定叨扰。”
老太太说道：“大姐儿，替我送送国公夫人。”
扶星回与覃容氏走到门口，便见不远处静静停着一辆马车。
看见她们出来，候在马车旁的小厮对着车里说了句话，便见马车门打开，覃安至下车走过来，“娘，儿子来接您了。”
然后又对着扶星回微微颔首。
与四年前打马游街的意气风发不同，扶星回只觉得眼前的覃安至气势内敛，看起来温和又疏离。
又许是蜀中水土养人，覃安至容色更甚，肤色白净，身材颀长，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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