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好。"他递给我一杯汽水,"下次还来吗?"我正要回答,刘阳突然出现在身边,挽着那个高个子男人。"小芳,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曾国强,厂办主任的儿子。"曾国强冲我笑笑,长得确实英俊。但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刘阳,几乎没怎么看我。我注意到刘tຊ阳看他的眼神很特别,像是在打什么主意。"听说你和谢元跳舞?"回宿舍的路上,刘阳问我。"嗯。"我点点头,"他人挺好的。"刘阳瞟了我一眼:"谢元确实不错,家世也好。不过......"她拖长了声音,"曾国强更好。"
1993年5月30日。我站在工厂大门口,攥着分配通知单的手微微发抖。头顶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晒得人睁不开眼。但我还是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座大门——红砖筑起的门楼,漆成锈红色的铁门,还有那个磨得发亮的铜把手。门口的公告栏里贴着各种通知,最新的一张写着"关于开展夏季安全生产月活动的通知"。
五月的风带着棉絮扑面而来,纺织厂特有的味道让我既紧张又兴奋。十九岁,通过招工考试进厂,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出路了。走进大门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惊碎了这得来不易的机会。那张录取通知寄到家里时,爸妈高兴得整晚没睡。"终于有出路了。"妈妈红着眼睛说。考上工厂的女工,在我们村就算是"体面人"了。
"新来的吧?"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工从我身边匆匆走过,随手指了指西边,"宿舍在那边,先去报到。住几号房?"
"223。"我赶紧回答。
"哦,和刘阳一个屋啊。"她意味深长地笑笑,"那姑娘可有意思了。"
宿舍楼是六层的老式筒子楼,外墙已经有些斑驳。一楼的公共水房传来哗哗的水声,有人在搓洗工作服。楼道里晾满了衣服,我侧着身子往上爬,数着门牌号。223室,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了一下。屋里很乱,床上扔着几件花花绿绿的裙子,梳妆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一个带着大耳环的女孩正对着镜子描眉毛,听见响动回过头来。
"啊,你就是新室友!"她放下眉笔,笑眯眯地打量我。瓜子脸,大眼睛,化了妆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不少。"我叫刘阳,你叫什么?"
"李小芳。"我怯生生地答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素净的脸。
"哎呀,别这么拘谨。"她拉着我坐下,"以后就是室友了,要互相照应。你是从农村来的吧?我看你这打扮......"她上下打量我的布衣布裙。
我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刘阳倒是爽朗地笑了:"没事,跟着我学。来来来,我给你化个妆。"不由分说拉我在镜子前坐下。
"我在厂里待两年了。"她一边给我扑粉一边说,"你运气不错,分到223。隔壁那屋的王寡妇可烦人了,成天念经似的说教。"
一番收拾后,我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毛画得细细的,眼睛也大了许多。刘阳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年轻姑娘嘛,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来,我带你转转,熟悉环境。"她挽着我的手往外走,"正好这周末有舞会,我带你去玩。"
"舞会?"我吓了一跳,"我不会跳舞......"
"没事,跟着我学。机会难得,厂里好多干部子弟都会来。"她意味深长地朝我眨眨眼,"都是干部子弟哦。"
第二天去车间报到,遇见了沈艳萍主任。她负责纺纱车间,四十多岁,穿着深蓝色工作服,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我一进门就看见她在训一个年轻女工:"衣服扣子都不系好,成什么样子?"
她教我操作纺纱机时很耐心,但话不多。那天她穿着长袖,我却无意中看见她手臂上的淤青。后来是小红告诉我的,说是她丈夫打的。"就因为看见她和另一个车间的师傅说话。"小红压低声音说,"沈主任也是命苦,嫁了个醋坛子。"
"年轻姑娘要洁身自好。"傍晚收工时,沈主任叫住我。她大概听说了我要去舞会的事,"那种地方不是什么好人去的。"
我点点头,但还是去了。穿着刘阳借给我的浅蓝色连衣裙,站在舞厅门口,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舞厅设在干部俱乐部,一进门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吓了一跳。刘阳早就混得熟门熟路,一进门就被人请去跳舞了。
我缩在角落里,看着舞池中央的人群。刘阳穿着艳丽的红裙子,和一个高个子男人跳得正开心。我听见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又是刘阳......这次看上谁了?"
"第一次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我回头,看见一张带笑的脸。他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干部子弟。"我叫谢元，我看你的样子也是棉纺厂的吧。"
他说话时目光温柔,举止也很得体。一支慢歌响起,他伸出手:"要不要跳一支?"
我想起沈主任的警告,犹豫了一下。但看谢元的样子不像坏人,也就答应了。他跳得很好,还会逗我说笑,渐渐地我也放松下来。
"你跳得不错。"音乐结束,他说。
"是吗?我还以为自己很笨。"
"特别好。"他递给我一杯汽水,"下次还来吗?"
我正要回答,刘阳突然出现在身边,挽着那个高个子男人。"小芳,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曾国强,厂办主任的儿子。"
曾国强冲我笑笑,长得确实英俊。但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刘阳,几乎没怎么看我。我注意到刘tຊ阳看他的眼神很特别,像是在打什么主意。
"听说你和谢元跳舞?"回宿舍的路上,刘阳问我。
"嗯。"我点点头,"他人挺好的。"
刘阳瞟了我一眼:"谢元确实不错,家世也好。不过......"她拖长了声音,"曾国强更好。"
"你喜欢他?"
"他家条件好,人又帅。"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比你那个谢元强多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我觉得谢元挺好的。他温文尔雅,总是体贴地照顾我。渐渐地,我也开始期待每个周末的舞会。在舞池里,我可以忘记自己只是个农村来的普工,忘记还在上学的弟弟,忘记家里拮据的日子。
我想,这就是命运给我的机会吧。通过招工考试进厂,已经让村里人刮目相看了。如果能在这里找到归宿,那就更完美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看似充满希望的开始,会带来怎样的结局。也不知道,舞会上那些看似美好的邂逅,背后藏着多少我看不懂的故事。
刘阳说得对,在这里,每个人都在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是我没想到,机会和陷阱有时候长得那么像。就像纺纱机上的棉絮,看似轻盈,却能把人越缠越紧。
渐渐地,我也习惯了工厂的生活。每天早上六点,广播里的《东方红》准时响起。我学会了操作纺纱机,认识了一群新朋友,学会了周末赶场看录像、去跳舞。
车间里的姐妹们人都不错,就是爱传闲话。"听说了吗?王寡妇又和隔壁车间的师傅眉来眼去。""那个新来的技术员,好像在追李师傅家的闺女。""曾国强最近总在纺纱车间转悠,不知道看上谁了......"
但没人告诉我,在这个看似热闹的地方,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自己的秘密。沈主任手臂上的淤青,刘阳欲擒故纵的眼神,还有谢元递过来的那杯汽水......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慢慢明白的事。那时的我,只是个怀着憧憬和希望的十九岁女孩,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命运的转机。
我还记得第一次和谢元跳舞时的紧张,记得曾国强看刘阳时炽热的眼神,记得沈主任警告我时严厉的表情。如果能重来一次,不知道我还会不会那么天真。
但那时候,一切都刚刚开始。舞池里的灯光那么绚丽,音乐那么动听,连空气里的棉絮都像是在跳舞。我想,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新生活了吧?
谁能想到,这些看似美好的相遇,最后会弹奏出什么样的音符。
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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