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人面露不耐,曾心娇只能赶忙下去,她心中狐疑不定,下意识回头看向人群的一个人,那人不起眼,与曾心娇撞上眼神后,忙慌慌地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叶妈妈和宋灵均将这个人一同看在眼里,宋灵均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左右拉着杜舒佩和何美音的手,踮起脚在她们耳边说了。杜舒佩冷笑道:“我说呢,她定不能自己亲手做这件事,果然是让身边不起眼的狗腿子做的。狗腿子就算被发现,凭她最会装可怜,定也能让自己无关。”“她如此利用,身边那些人定不会全部服她,可见人心涣散。”
曾心娇搀扶着郑姑娘柔声安慰,时不时为她擦拭泪水尽显体贴,其实她眼角余光只盯着齐家妈妈们看,见她们穿梭在人群中,她便假意着急张望,但两只眼睛又落在杜舒佩与何美音身上。
见她们两个神色冷静并无异样,只低头与何美音那小表妹说话,还有兴致哄她喝茶吃点心,曾心娇心中得意冷笑,心想且让她们再放松一会,等会就该知道怎么死了。
叶妈妈将她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里,对齐老太太小声道:“果然就是盯着何姑娘,杜家姑娘与何姑娘交好,又从不理会她矫揉造作那一套,便打算这次借着郑姑娘的发簪将这两家姑娘一起拿下,当众没脸又揭发心思险恶,以后端州圈子里谁会搭理她们呢?如此可见,曾姑娘的心思手段越发大胆了。原先奴婢还想着,她定不敢拿老太太的场子闹事的。”
齐老太太轻轻磕着茶盖,脸上说不出欣赏还是不喜,淡淡道:“可不就是越发得意了么?都敢拿我的场子来布局,也就是我前头给她脸了。”
“以往老太太看她一个庶女有心志有手段,也愿意抬举一二,没想到倒是让她生出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来。”叶妈妈轻哼一声,端了一碟精致的糕点送到齐老太太手边。
“女人家有心计手段从来都不是坏事,却是不能心术不正。”齐老太太觉得腻得慌,摆手不要糕点,“以往想着她的目标左不过是赵家罢了,嫁进去就是万事大吉,自会安生过日子。但如今你看她种种作为,便知她心中深藏着嫉恨怨毒,心性就是如此。赵家原来也算不得什么干净人家,若她嫁进去,也还有得闹呢。”
“那看来还是赵家夫人技高一筹,早早便明白曾姑娘的心性如何,断不能给了最是疼爱的小儿子,不然可是不安生呢。”
说到此处,叶妈妈轻轻“嘶”了一声,问道:“老太太,您说那赵家小少爷的八字问题,是不是赵家故意弄出来的啊?以往只说这孩子要晚些议婚而已,现在却说是八字问题。”
“一个小小的曾家姑娘,赵家倒不必为此大费周章,这个年纪的姑娘了,拖着就是了,自是有人比他们更急。若赵家那小儿子真的喜欢,大不了纳了做妾。”
齐老太太垂眼饮茶,接着说道:“只是这突然传出来的八字上的问题,定没有所言那么简单,赵家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若有问题早就求神拜佛,或是广寻正缘,四处奔波想法子去了。不会让儿子的亲事拖到这个年纪,如今又火急火燎地要与何家定亲,定还藏着其他心思。”
“老太太耳清目明,即便不出门也将他们看得透彻。”叶妈妈笑道,“只是奴婢看着那何姑娘着实可怜,赵家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曾姑娘又在明面上势必要她丢脸难堪,或许她今天不该出这个门的。”
“见见手段与世面,开了眼界便是得益,对姑娘家来说没什么不好。”齐老太太说着抬抬下巴,“你看她还有心思带了家里的小妹妹来玩,我老眼昏花的,远远看着,那小姑娘好似长得不错?”
叶妈妈赞道:“是很不错,奴婢有幸养了几位少爷姑娘,又跟着老太太见过世面,也没见过这个年纪就这般标志的。刚听人来回话,据说嘴巴也甜得很,很会说话,将公子姑娘们哄得都不肯走,都要与她逗笑说话呢。”
齐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来:“刚刚在大门,杜家姑娘差点没忍住性子,多亏这小姑娘及时打岔。以往这种场合是曾姑娘左右逢源的天下,现在都看她一个可爱娇憨的小姑娘去,倒让她束手束脚了。刚刚我注意着她只知道在一旁吃吃喝喝,倒也是个孩子样。现在要查人了,她却又出来了.......”
这小姑娘每次出现的时机是不是都太过刚好了些?
“这不正闹着要何姑娘给她倒茶喝,还是需要照顾的年纪呢,大约是何姑娘觉得自家表妹可爱可亲的,带出来一起玩罢了,可见姐妹感情不错。”
叶妈妈说着新换了一盏热茶水,老太太这个年纪喜欢喝微烫一些的,想了想还是问道:“奴婢觉得,倒不必让何姑娘和杜姑娘吃下这个暗亏,这两位姑娘原是不错的,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老太太可是最爱惜的,不如奴婢过去提醒两句吧。”
“且先等一等,不急。”
齐老太太只盯着宋灵均看,看她扯着何美音的裙子,仰头说话的样子倒是乖巧。
齐家几位妈妈从人群里出来,她们神态规矩,双手交叉,朝齐老太太福身后恭谨回话道:“回禀老太太,奴婢们一一查过各位公子姑娘们的手,并没有发现金粉之物,都是干净的。”
“怎么会呢?”曾心娇率先出声,言辞恳切道,“不是心娇质疑诸位妈妈,若是手上没有,身上也可能沾到了,或许可以从身上衣物再查查看,尤其是郑姑娘刚刚近距离接触过的人......”
就差对何美音和杜舒佩点名道姓了。
为首的一位妈妈奇怪地看了眼曾心娇,说道:“这位姑娘说的是,刚刚有位小姑娘也是这么说,于是便一起查看过了。除了手,也一并看过姑娘公子们的衣物表面,确实没有金粉。如今日头底下,金粉闪亮耀眼,如果有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小姑娘自然是指正捧着茶杯喝茶的宋灵均,她眼神无辜,与那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公子一起坐在凳子上晃脚丫,两个全场最小的忽视在场众人,只知道嘻嘻哈哈。
曾心娇压根儿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何美音小表妹的事情,她本来是要当场将何美音与杜舒佩逼出来指认的,若妈妈们已经查过,她便没有借口说话,被这样突然一噎,只能讪讪道:“这样啊,辛苦妈妈们了......”
心下却是十分奇怪,她明明让人想办法将金粉沾到何美音和杜舒佩身上裙子去,那金粉不易掉落,那两个人在人多的情况下也没有防备,定能成功才是,为什么金粉没有在她们身上?
难不成是没有成功,故意骗她的?
有妇人彻底不耐烦了,见曾心娇还杵在那里不下去,冷声道:“既没有找出来,自然是要按照刚刚老太太的吩咐来做。曾姑娘,你再有心,也已经出这个风头,就别扒着不放了,只会耽误大家伙的时间而已。”
眼见众人面露不耐,曾心娇只能赶忙下去,她心中狐疑不定,下意识回头看向人群的一个人,那人不起眼,与曾心娇撞上眼神后,忙慌慌地转过头去,不敢直视。
叶妈妈和宋灵均将这个人一同看在眼里,宋灵均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左右拉着杜舒佩和何美音的手,踮起脚在她们耳边说了。
杜舒佩冷笑道:“我说呢,她定不能自己亲手做这件事,果然是让身边不起眼的狗腿子做的。狗腿子就算被发现,凭她最会装可怜,定也能让自己无关。”
“她如此利用,身边那些人定不会全部服她,可见人心涣散。”
何美音思索一会,觉得这是一个反击的好机会,但她到底宅斗经验不足,不,应该说是没有,苦想一会也想不出什么妙计来,只能牵着宋灵均的手晃了晃,虚心求教道:“好灵均,你有什么法子么?”
“我的法子,是动粗比较多。”宋灵均嚼巴着嘴里的糕点,她的嘴巴自来了宴席后就没停下过,“你们两个小姑娘,能做到我就教。”
果然就听杜舒佩不同意道:“我们只想给她个教训,好掐灭她那嚣张气焰,都是姑娘,动粗......有点太过了。还说你说谁是小姑娘呢,这里你才是小姑娘。”
被杜舒佩挠了痒痒,宋灵均笑着躲开,何美音又抱住她掂了掂,看她手里还捏着的糕点,后知后觉道:“.......等一下灵均,你来了之后好像一直在吃东西,又是水果又是糕点的,你就不怕吃坏肚子?小姨出门前叮嘱过你不能乱吃东西的。”
宋灵均继续嚼嚼嚼嚼,一脸无所畏惧道:“没事,我还没听说哪个当娘的因为自家小孩吃的多而打小孩的。”
何音美和杜舒佩没有弟妹,更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便只能端着茶水让宋灵均多喝水了。
既什么都没查出来,这场闹剧也该揭过了,眼见那郑姑娘又开始默默掉泪,而曾心娇此番计谋不成便立刻脱手不予理会,齐老太太看在眼里,心想到底还是年轻,戏都不愿意做足。
便让人带了郑姑娘到跟前来,又是一番贴心安慰,命人带她下去重新洗脸装扮。
一直坐在一旁的妇人见齐老太太精神略微不济,忙道:“这日头还长,好戏还没开呢,老太太别被这场小闹剧影响了兴致,不是说准备了春日花签来取巧意吗?我看孩子们早就准备好了,老太太也一起来乐乐才是。”
小辈们自是不用费心,这些个妇人都是端州城里有头有尾的人物,为了自家小儿子的仕途顺利,齐老太太即便身份尊贵也不能落了她们的面子,于是站起来笑道:“可不就是这句话,大家同乐才是。快安排下去,让年轻人将准备的花签挂上去,缠了带子,咱们就来看看能不能对上同一句诗,若是心有灵犀,我自有好礼相送呢。”
“就等老太太这句话了。”
这春日小宴总算正经开始,只是单纯过来社交玩乐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地拿了准备好的花签放入侍女的托盘里,由她们扎上丝带,在一一轻绑在庭院中那颗玉兰花的树枝上,丝带垂落在地,等会就由在场的长辈扯落花签。
扯落的两张花签诗句若能对上,便得一个巧字和缘字,由齐老太太送上小礼,即是让小辈们和睦相处的意思,又能不动声色,以巧缘二字为由,轻描淡写地撮合在场适龄的公子姑娘。
宋灵均这才明白这场游戏的意义,为此感叹道:“果然是春天啊,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少男少女思春慕艾的好时候,还得是老太太和长辈们有心思。”
“什么思春,你个小姑娘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杜舒佩捏了捏宋灵均的脸蛋,“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岂能当真。再说了在场是姑娘家居多,能与好友默契对诗才是美谈呢。”
此时刚好有两位姑娘对上诗句,看得出来她们并不相熟,但此情此景此缘皆是难得,两人笑着挽手上前,齐老太太最爱看花朵一样的女孩儿,笑容满面地迎了她们。
宋灵均鼓起脸蛋不给她捏:“自然也有只当成一个游戏的人,但众目睽睽之下,又有长辈见证,真的生出什么情来也不必羞涩,碰上不对眼的更该落落大方接着。”
正说着,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发出欢呼声,正是一名公子和一名姑娘对上了同一首诗句,两人同处同一年龄段,都是家中还未议亲的,看着男才女貌很是登对,因此有爱看热闹的忍不住出声喝彩。
那姑娘举止高雅,微微仰首去向齐老太太行礼,端庄大方很是得体,倒是那公子虽长得俊朗,气质神态倒有些忸怩,目不正视,频频躲开那姑娘的眼神避免相撞,浑身上下都写着局促不安,得了礼立刻就快步走开了,唯恐被什么脏东西沾上身似的。
只留下那姑娘慢腾腾地落在身后,也并不恼怒。
看着真是不像话,杜舒佩出声打抱不平道:“那汪家公子是怎么回事?居然如此不知礼数,连个礼都行不好!顾家姑娘知书达理,德才兼备,最是好相互,他有什么好怕的?真是没有一个男人样。”
有人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好似顾姑娘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若要论家世,可是汪公子不配。”
“咱们过去接顾姑娘吧,免得她一个人多想才是。”
何美音与那顾姑娘平日里也常谈笑,于是牵着宋灵均打算与其他人一起过去迎接。
此时曾心娇却走了出来,她捏着帕子捂在胸前,像是下定决心般鼓起勇气道:“几位姐姐,汪公子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有可能只是这会子紧张而已,人无完人,总有做不周全的时候,还请姐姐们见谅一二,莫要私下这般议论,传出去恐有损汪公子声誉。”
还来啊?
宋灵均都有点发困了,这曾心娇主动出声,又是准备弄什么幺蛾子出来,真是不见消停啊。
她一出声,那几个姑娘却都静了下来,全都安静打量着她,其中一个眉眼含着隐隐威势,嘴上却笑道:“不过为自己姐妹鸣两句不平罢了,原也是汪公子做得不对,他的举止有目共睹,不是我等故意。倒惹了曾姑娘出来说这样的正义话,你却是一点都看不到顾姑娘被忽视对待吗?”
曾心娇诚惶诚恐道:“心娇愚笨,自然也是心疼顾姐姐的,一时没有顾虑周全,姐姐们教训的是。”
一位姑娘不耐烦道:“你原比我们还长一岁,别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乱了次序,若是真的心疼顾姑娘,该与我们一起前去迎接安慰,而不是在这里阻拦我们的去路。”
曾心娇忙提裙让开身子,打算跟在后面与她们一同前去,何美音与杜舒佩自然不愿意跟她走在一块,便牵着宋灵均打算走到前头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石子小路上,宋灵均敏锐的听到落在身后,曾心娇陆续加快的脚步声。
她心里警惕,假装掉了头上珠花蹲身去捡,果然就看到人群那种曾心娇已经半伸出来的手臂,假借人多掩盖,是直冲着何美音的后背去的。
石子路边便是庭院的赏荷小池,瞧着不深,但摔下去的惨状不难想象。
最后还是要出动手这一招吗?
宋灵均在心里叹气,伸手快速地将何美音扯到身旁,在曾心娇手掌落空时猛地站直身体,她的头不偏不倚地撞在本就脚步不稳的曾心娇腰上。
被这样一撞,曾心娇脚步一滑,宋灵均脚下再轻轻一踢,她便直接滑空了一只脚出去,直接踩进了赏荷小池。
显然没料到这个下场的她面色惊恐,手臂下意识地朝四处乱抓,居然还给她扯到两个姑娘的裙子,那两个姑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带出去半个身体,惊声尖叫就要一起摔落的那一瞬间,被眼疾手快的杜舒佩与何美音双双抓住。
宋灵均再将姑娘们的裙子从曾心娇手中扯出来。
徒留曾心娇掌心空空,她张大嘴巴仰视春日晴好的天空,裙摆飞扬,接着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她被水淹没。